“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是多情的象征,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一点了。他的名字叫做崔护,这首诗,便是他所写的。
贞元十二年,崔护千里迢迢,从博陵来到了长安,为的是考取功名。行到都城南庄之时,觉得口渴难当,但见在那不远处的山坳里有一片桃花灼灼,他便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来到一间茅舍前。他下意识地叩开了柴扉,见到了她。
后来他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叫做绛娘。她布衣荆钗,明眸皓齿,鬓角间簪着几朵桃花,算不上雍容华贵,但是自有一番淡雅恬然的意趣。她看见了崔护,脸微微地红了一下,而崔护也不知怎的心砰砰地跳。
崔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学那传说中的裴航,向这蓝桥云英讨上一碗水喝。她转身取水,他看见那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那宣纸上还是墨迹未干呢,写着一联:“几多柳絮风翻雪,无数桃花水浸霞。”
如此才女,怎不叫他心动?从她递给自己茶水时候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崔护看得出来,她也对自己有好感。只是,他们当时都还太年轻,谁都不想撕破这层窗户纸。于是,她便掩上了柴扉,他则踏上了征程。
金榜题名,崔护一朝得中,鲤鱼跳龙门,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时候他想起了她,想起了那个柴扉中的女子,于是崔护便下定决心去她家提亲。现如今,他仕途亨通,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叫心中最爱的女子过上好日子的。
想罢,崔护便再次去了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说实话,他心中是怀着几丝忐忑不安的,因为他害怕,害怕那个地方就如同五柳先生所说的桃花源那般,从此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不过,当他再次看见那桃花掩映下的柴扉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再次叩打柴扉之后,等待他的却是一个惊天的噩耗。原来,她,绛娘,这个萦绕在他梦中的女子,她竟然因为思念过度,已经怅然而逝了。她的老父亲,给他看了她所画的一幅画像,一幅她曾经日夜捧看、垂泪的画像,那上面的男子竟然赫然就是他的身影。
崔护狂吼着冲出房门,泪水夺眶而出。他真是后悔,那个时候他如果能够早些说出自己心中的爱意,那该多好啊。只可惜,那个时候他的心中还是想着科考的事情多过于思念她啊。真是遗憾,黄泉底下,只有孟婆汤,没有后悔药,他不知道,她是否会在奈何桥上等他,等着自己和她一起转世投胎。
于是,崔护找了一棵桃树,将腰带拴在了上面,他要随她而去。他将自己的脖子挂了上去,可是那不争气的桃树枝竟然经不起他的重量,折断了。他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摔得满眼都是金星。
就在这时候,崔护看见了一幅让自己终生难忘的场景。他看见天边,那桃花和云霞相映成趣的天边,隐隐地映出了一幅图像,那是一个少女的面孔,背后是成片的桃林。他惊呆了,那少女竟然不是别人,正是他心爱的绛娘。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追上去,嘴里叫着:“绛娘,你不要走。”
可是,她还是消失在了云雾之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如同她悄悄地来。崔护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叫做蜃景的现象,能够将其他地方的人物景象幻化成景,映照在天际。他想:既然这蜃景乃是幻化他处之景,那么必然在某一个地方,是确实有这样的景致的。他相信,绛娘,她没有死,她只是躲藏了起来,她气他这么长时间都不去找她,所以就和她的老父亲一起,编了这个故事来气他。
崔护再回去找她家的时候,却发现,桃林纵深,再也找不到那间茅屋了。他便愈加相信,她就如同传说中的云英一般,乃是仙家,她在考验他的决心。于是,他决定就算找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的踪影。
有好事之人,将他们的故事,编成了传奇,他们在故事里说,崔护抱着绛娘的尸体痛哭流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的泪水唤醒了绛娘,于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编故事的人,编对了开始,却猜错了结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话真的是一点都不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崔护也已经从一个英俊少年,变成了一个鬓生二毛的老者。可是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他还是没有能够找到他的绛娘。
皇上很赏识崔护,让他当上了京兆尹,可是他却不想留在都城,因为他想天涯海角去寻找他的绛娘。他知道人的一生很短暂,他已经是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了,所以他就更加不想浪费时间了。
皇上圣明,他知道了崔护的故事,很是体谅,可是他又实在惜才,舍不得放他挂印归田,于是便封他做了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至少在赴任途中,他可以趁机寻找绛娘。就这样他来到了岭南。
到达官衙之后,属下官员讨好地说:“崔大人,可惜您来得不是时候,现如今不是荔枝成熟的季节,要不然的话,您来上两颗,那该多好啊。这可是好东西啊。”
崔护笑了,他不关心荔枝的事情,他只想知道,这里有没有桃花,有没有那红霞掩映中的桃花少女。当然,他知道,如果她真的还活着的话,现如今也应该已经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了。但是他相信,在他的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清纯无边的桃花少女。
“桃花?这里自然是有了。”属下官员不知道崔护的意思,摸着胡子说:“可是,现如今也不是欣赏桃花的时节啊,岭南气候闷热潮湿,所以,桃花开得比都城早多了。而桃子嘛,此时节也还没有结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