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姬光不动，沈珍珠也不动，所有的僧人都不动，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达摩悟道的山洞口，积雪渐渐地没过了他们的膝盖，但是所有的人却都一动不动。
第二天的一早艳红色的晨曦照在雪地上，映出了绚烂夺目的光华，沈珍珠突然说道：“我看，这洞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达摩祖师，你是在这里白等了。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她说着就向山洞里冲了过去，姬光一把拉住了沈珍珠道：“你给我站住，达摩祖师的修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不能够让你破坏了他的修行。”
沈珍珠看着被姬光抓住的手臂，淡淡地说道：“你一入空门，就不再近女色，别说是碰女人了，就算是母鸡、母鸭，你都从来没有碰过，可是你今天却抓着我的手臂，我问你，你这岂不是已经破了你的誓言吗？”
姬光的身子猛地一颤，沈珍珠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我的要求并不高，我不要求你一生一世，只求一年鱼水之欢，那样你也免得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而我也能够帮阿牛哥还了姬老爷的恩情。一年之后只要我能够诞下一儿半女，便放你出家，而我也将遁入菩提庵堂之中，从此青灯古佛以偿还我对你犯下的过错，你看如何？”
姬光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受了触动，还是天气实在太冷，良久他终于说道：“女施主，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沈珍珠的眼神中有些凄然，她淡淡地说：“那么，你又为何也要执迷不悟呢？”
就在这时候达摩祖师从洞中缓缓走出，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姬光道：“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
姬光的手还抓着沈珍珠的手臂，看达摩终于看向了自己，颇为激动，流着眼泪说：“惟愿祖师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达摩又看看他道：“你，不行！你有宿愿未了。”他说着又看了看沈珍珠。
姬光叹息了一口气，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咔嚓一下砍断了自己的左臂，沈珍珠哇的一声叫了起来，手一松，姬光的断臂从她的手中滑落，落到了地上。
姬光淡淡地说道：“这样的话，就了无牵挂了。”他的血滴落在雪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灿烂的莲花。
达摩叹息道：“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
姬光缓缓地抬起头来，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一片惨白，他缓缓地问道：“诸佛法印，可得闻乎？”
达摩长叹了一口气道：“诸佛法印，匪从人得。”
姬光的眼神有些迷茫，他慢慢地说道：“祖师，弟子愚钝，不知如何让我心安宁。”
然而让姬光困惑的是，这时候达摩并没有开口说话，倒是沈珍珠缓缓地说道：“你心如何可安呢？你连回头都不敢，又如何安心？达摩祖师已然出洞，汝之一头，为何不回！”
姬光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他迟疑地说道：“这？”他缓缓地回过头来，却看见那沈珍珠的身子在慢慢地变化，原本的凡俗人皮囊渐渐地虚化，幻化成了一团烟雾之气。
“莲花仙女？”天聪吃惊地喊道：“天啊，她竟然敢在达摩祖师的面前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沈珍珠的身子慢慢地消失不见，莲花仙女的面目却呈现在了人前，她淡淡地说道：“其实根本就没有沈珍珠这个人，她只是你的一丝凡俗之心化成的，你虽然一心求道，但是，你却始终无法放弃自己的父母，因此你的心中便幻化出了一个沈珍珠阻挠你修道，她其实就是你自己。而我则是奉达摩祖师之命前来度化你。”
姬光吃惊地看着沈珍珠，又摸摸自己的心窝，他想起自己乃是面壁而立，但是，刚刚沈珍珠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仿佛是亲眼看见了一样，包括斗天聪，破傀儡阵，吐血化罗汉……一切历历在目。难道这一切其实并不是沈珍珠经历的事情，而是他姬光自己亲眼看见的吗？
“广大如法界，究竟如虚空，亦如瓶内灯光，不能照外，亦如世间云雾，八方俱起，天下阴暗，日光起得明净，日光不坏，只为雾障……” 姬光终于明白了，自己竟然一叶障目，看不见自己的内心世界，自己不敢回头，不是怕面对沈珍珠，而是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啊。
他仰天长笑，对达摩祖师道：“祖师，我明白了。”他说着竟然丢下众人不管，狂笑着冲出了少林寺。
从此之后姬光便不是姬光了，他成为了达摩的入室弟子，禅宗的二祖慧可禅师，他不拘泥于形式，而是时常变易形仪，随宜说法，有的时候他出入于酒肆之中，也有的时候他则过于屠门，时而习街谈，时而随厮役，用他独特的方式来度化众人。
姬光领悟了，但是却有另一个人糊涂了，那就是天聪。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一心向佛的人，他进入少林寺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莲花仙女。自从那天看见了莲花仙女之后，天聪便日日夜夜地想着她。然而他只能在少林寺才能看见莲花仙女，于是他便出家为僧，他从不念经，他只在青灯古佛之前，偷偷地看窗外忽闪而过的那个少女。
“真是很抱歉，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莲花仙女，那其实是我的心念化成的，我的目的是为了度化慧可。”达摩对天聪说道。
天聪叹息了一口气，他早就该想到的，这个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完美的女子呢？但是他却又嘿嘿地笑着说道：“我不后悔，毕竟我曾经面对面地见过她，纵使只有短暂的一瞬也足以造就我无悔的一生。”
天聪决定离开少林寺了，因为这里没有他的梦想。离开寺庙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又看，他好想再看一次莲花仙女啊，哪怕他已经知道这只是达摩祖师化成的幻像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