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偏殿内,一名头戴道冠,手拿拂尘,鹤发红颜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此人凤目疏眉、神态飘逸,打眼看去立觉气质非凡,不是寻常之人。
此人正是继老天师仙逝后,天师府的新一任天师,风长林!
“风天师这是提前出关了吗?”
听到身后的问询声,风长林转过身来行作揖礼,却并未跪拜,“天师府风长林见过太后娘娘。”
长孙芙此刻已经是换了正衣,点了点头坐到主人位置,并且示意风长林落座。
可风长林依旧站在原地,“听闻太后娘娘旧疾复发,特来为娘娘一解顽疾。”
说实话,老天师还在时,身为后宫的长孙芙就和天师府没什么交集,就更别提其座下弟子风长林了,所以今日风长林求见,长孙芙还是十分意外的。
若不是这天师府历来与周氏王朝相辅相成数百载,她今日估计也不会见这个新任的天师。
“哦?风天师闭关这么久还能尽知宫中之事,这天师府的天师还真是长目飞耳啊。”
“娘娘取笑了,正所谓不出于户,可以知天下,不窥于牖,可以知天道,乃神明之不离也。”
长孙芙虽不言,但其实心中很是讨厌这些神神叨叨的道士,说起话来拐弯抹角,听起来更是让人头疼。
“想来天师今日特意前来应该不是与本宫论道的吧。”长孙芙抚着额头说道。
“的确,看娘娘扶额的动作,多半是少阳胆经发痛之状,其症有眼睛发花,早起口苦等。多为肝血不足,肺气不降所致。”风长林神态自若地说着,“肝血不足,可多用食补,我想宫内的御医定会为娘娘开方诊治。而这肺气不降,乃源自脾气虚弱,多为操劳过度、劳神费心所致……所以今日风长林是特意来为娘娘您一解心病的。”
“心病?”长孙芙心说这风长林也是有些意思,拐弯儿抹角说了半天,架势倒是挺足,却不知有没有真材实料,“那你倒说来听听,本宫的心病是什么?”
风长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长孙芙身边的苏嬷嬷。
“这屋子里没有外人,天师但说无妨。”
可风长林似乎并不信任苏嬷嬷,“我这秘方只可说与娘娘一人,听的人多了,便也不奏效了。”
长孙芙轻哼了一声,不过想来在这长信宫中,风长林也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举,而且其身为天师,定也不会为难皇室。
于是长孙芙示意了一下,苏嬷嬷便低首退了出去。
“好了,说吧,本宫的心病是什么?”
风长林见屋内已无旁人,还是没有开口,反而是抬起左手伸到自己的脖颈处,而就在下一瞬,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风长林的手指竟然扣到了自己的皮肉之中,却没有见到鲜血,接着就像是撕开紧紧贴合在骨头上的肉片一样,风长林的手从锁骨处一直向上,连带着五官开始极度的扭曲,最后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就这样被撕扯了下来。
“太后娘娘,姬某便是您的心病!”
长孙芙是如何也没有想到,那鹤发红颜之下,竟是一张满是皱纹如同风蚀雕刻的脸,而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自己却是熟悉无比。
“姬……姬无相?”
没错!
扯下人皮面具之后,站在长孙芙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那天师府的新任天师风长林,而是之前被赶出邺州的影尘教宗姬无相!
长孙芙彻底地搞不清楚状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到底是谁?”
“娘娘,姬某离开帝都不过数月,娘娘就如此健忘吗?”
跟随着容貌变化的,还有此人的声音,而这说话泰然自若的样子神态确是长孙芙所认识的那个姬无相没错!
“等等!等等!你到底是姬无相,还是风长林……不对,本宫是说你是假扮的风长林,还是一直就是风长林。”
“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姬无相微微一笑,看着已经完全糊涂的长孙芙解释道,“娘娘您抬举姬某了,敢问这世间有哪一位能在老天师的面前假冒他地坐下爱徒呢?姬某自然就是姬某,而风长林自然也是风长林,只不过碍于如今的形势,姬某不得不套上这副面具才能进宫来拜见娘娘。”
姬无相如此说完长孙芙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么说风长林还是天师府闭关。”
姬无相点了点头,倒也没明确地回答。
“所以你来见本宫是做什么?”长孙芙平复了一下心情,可刚一开口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补充道:“这么说,那个什么解药你找到了?”
姬无相又摇了摇头,又是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解药的事情不急,而且姬某已然找寻到了新的方法,不过当今最要紧的,是娘娘的心病。”
“心病?”长孙芙冷哼一声,“你假借寻药之名离开帝都,却去了那邺州北怀国,还当上了什么云平山的国师……你要本宫如何再信你。”
姬无相微微一笑,神情并未因长孙芙的指责而有所改变,而这也就是长孙芙忌惮姬无相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个男人和她这一身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姬无相这个人从不喜形于色,也不是冷如冰霜,就连像屺阳帝周明启那样的男人你也能从细枝末节的表情中看出情绪的变化。
可到了姬无相这里,似乎所有的情感在他的脸上都像是被万年的风霜掩埋住了一般,你看不透,也捉摸不透,更别说触及他心中所想。
而正是这样极高的城府,让其身边之人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就连贵为大昇朝最为尊贵的皇太后,这天下最有权力的女人,长孙芙还是对这个男人心存忌惮。
“娘娘大可放心,姬某前去那北怀国也是为了完成先帝之遗愿,绝无一点僭越之举,并且也没有将这帝都中的秘密带出去半分,姬某这样说,不知娘娘可否安心半分。”
姬无相已经把话说得很透彻了,不管长孙芙信与不信,他都没将帝都的秘密告诉云平山,而这秘密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长孙芙心中最为清楚。
可虽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但还是存在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那就是深不可测的人心……
姬无相是否说的是实话,长孙芙无从考量,但起码他如此回答多少还是宽了长孙芙的心。
而与此同时,没等长孙芙开口,姬无相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姬某接下来的话,就来给娘娘安另外半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