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以前的一些成绩,这时候上面突然想起了雄醇文这么个人,觉得其颇有能力,而且其人素来与人为善,极好相处,可堪任用,便一纸调令将他给调到了嘉鱼渔业管委会当巡查员。
窑咀村陆地靠张公口,湖正对面是高朗,靠右边是大咀,与嘉鱼隔着碧波万顷。
巡查员算是个小官,专门负责查巡向阳湖嘉鱼境内的一些湖水区的打鱼情况以及监察渔民的捕鱼情况,上面还专门给他配了一个副手,负责给他撑船以及照顾他的一些生活饮食起居,是个颇为体面的轻松活,工资待遇也还不错。
这算是老雄家近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而雄隆明自然而然就成了老雄家的主要劳动力。
窑咀村人,世世代代以打鱼为生,除了那些上了年纪的,会种田的不多,除了种点自家吃的菜之外,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摸过几次锄头。
可是现在只有田耕地种,不耕种就没有收成没有粮食,打起的鱼货再也不能跟以前相比,而且又不能私自贩卖,村支书朱荣那帮人就跟恶狗一样,盯得可紧着呢。
大家几乎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活的来源和依靠,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学着耕田、犁地、播种、插秧等等一应农活,不仅要学,还要学好做好。
耕田也好、犁地也好、插秧也罢,都是一亩二一个工,与之前交鱼换工分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不但辛苦,挣的公分还少。
刚开始大家都不习惯,但为了生活,也只能咬着牙干,当手脚上的新茧成老茧,当一双手变得粗糙不堪,再难起茧,当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该学会的也都已经学会了。
当时负责窑咀村的中队长陈大壮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横竖看雄隆明都不太顺眼,有点类似于在部队时候的蔡泼子,于是就故意整治他,越是什么不好干、不会干的重活,就故意派他去做。
他一个没有摸过几次犁耙和锄头的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刚开始的时候干得很辛苦,简直苦不堪言,心情难免十分难受、压抑、憋屈。
可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像一只牛一样默默的耕作。
他在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中熬了下来,新手也就变成了老手。
关于这一点,他很感激那三年部队生活,因为在那三年里他得到了很好的锻炼,最主要的一点,他学会了吃苦和受罪。
他学会了种田、种地、种菜、养鸡、喂鸭、喂猪、做饭等等,反正只要是农人会的,他都学会了,而且学的比很多人都快都好。
就算做农民,他也要做一个出色的农民。
一个年轻而俊秀的小青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庄稼汉子,他身上那原本就属于年轻人的锐气和菱角在每日的辛苦劳作中被一点一点的磨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孤独一人坐在湖边,看着幽幽的湖水发呆。
对于这样的生活他感觉很无力、很悲哀,可是他却无力改变。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大哥的承诺。
与雄隆明已经不分彼此的闵水秀,在二月里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二人终于没能坚守住最后的底线,在渔船上逾越了雷池,偷尝了禁果。
可以想像那一定是个极美的夜晚,也一定是个极浪漫的夜晚。
不久闵水秀就怀孕了,眼看着肚子一天一天的有了变化,雄隆明愈发急切的想要改变目前的处境。
闵水秀已经有孕在身,成婚就迫在眉睫,不能再继续拖延了,而且随着他们家情况的每况愈下,随着他的单位和工作的还不落实,岳父母一家人对他也越发不满意,已经有了很大的意见。
若不是闵水秀已经与他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弄的自己和闵家人没有任何退路,岳父母他们想必是干得出棒打鸳鸯的事情的。
一旦成婚,明年年初孩子就会降生,对于雄隆明来说,当然是值得喜悦的,但同时他也是忧伤和惶恐的。
伴随着父母的日渐老去,重病的父亲却还在苦苦支撑和煎熬,闵水秀以及还有大半年就要降生的孩子都需要他来照顾。
可是他很清楚做农民种地是不可能有什么出头之日的,他只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大哥雄隆盛的身上。
每一次他都只能在完成所有的劳作之后,那时候天一般都黑了,为了赶去赶回,他饭都来不及吃。
因为没有了收入来源,因为太穷,也因为怕费鞋,为了省下五分钱的渡船钱,他一般不坐船,只能光着脚一路走到大哥在县财政局旁边的家里,一来一去就至少要6个小时时间。
当他辛辛苦苦赶到大哥家里时,有数次大哥一家四口正在吃饭,但是大哥大嫂却没有叫他吃饭,连水都没有倒一滴给他喝。
他因为来不及换衣服,也没有什么好衣服换,一身污尘的出现在大哥家里,看着大哥家里一尘不染的水泥地,他自惭形秽的都不敢落脚,往往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给弄脏了,尴尬得不行。
来的次数多了,大哥大嫂也面露不悦,总是一脸嫌弃什么的。
他还没开口,大哥大嫂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大哥总是同样的一个说辞,那就是退役军人太多,根本就安排不过来,很多人都在等着,而且他已经放弃了政府的安排,就算他们是亲兄弟,他是他大哥,也不能太过徇私。
总之只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需要他等。
等到出现合适的工作岗位,就给他安排,让他不要多想,不要担心,在家里好好种地,好好照顾父母。
而每一次,只要听说工作还没安排,他二话不说,便转身连夜饿着肚皮赶回家里,一双脚全是泡,破了好,好了再起泡,如此往复循环,后来脚板上就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就算用刀割也不容易割破,割破了也感觉不到疼,连血泡都起不来了。
这让他想起了在部队时候的野营拉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