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迎面突然走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几份问卷和笔,拦住我们,礼貌地说:“你们好,请问你们是保安么?能否耽误你们一分钟时间帮我填一份问卷调查?打‘√’就行。”
我本想帮人小姑娘一个忙,可谁知没等我接过问卷,刘保国却率先开口了:“我们可不是什么保安,我们是城管!”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对别人称呼他为保安感到十分不快。
“哦,不好意思。城管叔叔,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别见怪!”小姑娘也很明事,立刻表达了歉意。
“保安能跟我们比么,我们可是正规执法人员。”刘保国嘀嘀咕咕着绕过小姑娘径自往前走去。
小姑娘悻悻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感到很莫名其妙,人家喊我们保安其实不是带有什么轻蔑的意味,可能在她的心目中保安便是值得信赖的人,更何况我们这些所谓的城管其实和保安并无二致,我们的工作性质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保一方平安。但偏偏有那么一些自傲的人,总以为自己穿的是事业单位的制服就高人家保安一等了。
立在原地的我接过小姑娘的问卷,投给她一个慰藉的眼神,便认真地帮她填完调查表,还给她时我温声安慰她:“小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啊。”
“谢谢小哥哥。”小姑娘显得有些羞赧抿了抿小嘴,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笑意。
我朝她摆摆手便小跑着追上了刘保国,平声与他说:“刘师傅,别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何必去介意别人对我们的一个称呼呢。保安也好,城管也罢。”
谁知刘保国却偏执道:“她也不搞搞清楚,保安能跟我们相提并论么。我们是正规的!”
我对此人狭窄的心胸和骄狂的言辞倍感无语,我们不过是一群穿着城管制服的临时工而已,没事业编制更没执法权利,有什么资格去妄称“正规”。但我自然明白与自以为是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也不愿去白费唇舌,索性摇头沉默。
继续向前走了不到一百米,我们突然发现路边有一个身体佝偻的老人在公交站台附近的路边摆起一个一米左右长的蔬菜摊,其实就是在地上铺着一层蛇皮袋改成的挑兜,上头整齐摆放着一些蔬菜。
眼尖的刘保国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卖菜老农了,他与我相视一眼,眉眼里尽是自信的笑意。显然,第一天上岗的他还没正式做成一单工作,而此刻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农正好给了他一次绝佳的练手机会。
所以,不等我开口,他便大笑一声豪气干云天道:“让我去管掉他。”说罢,他便挺着贵气十足的大肚腩气势汹汹地向着老农走去。
也是,人家对工作积极热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不自觉变成小跟班跟在了他后面。
“喂!老头!”还未到老农面前,刘保国虎啸一般的声音便当先传了过去,诘问:“谁允许你在这里摆摊的?”
老农闻声,微微抬转过头看向了穿着制服的我们,立马明白过来,忙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疑惑地问:“同志,这里不好摆摊么?”
刘保国也没耐心回答他,指着他的地摊,直接大声吼道:“立刻给我收起来,离开这里!”
老农立刻明白过来,忙护住自己的货物,一叠声道着歉:“好……好!我马上就收!”
见老农如此识相,刘保国也不好再多发威,只大声道:“快点!”
老农点头如捣蒜,但毕竟年纪大了,手脚哆哆嗦嗦,拾掇起来动作不免有些缓慢。我们便耐心地立在原地监督着他。
就在老农即将拾掇完毕,准备挑起担子离开的时候,一位骑车电瓶车的妇女突然刹停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问他:“老伯伯,请问有没有萝卜,卖一个给我!”
老农立刻回答说:“有!”然后转过头,面带恳求地看着我们,说:“两位同志,让我做完这位女顾客的生意再走好么?”
老农先前那慢腾腾的拾掇已经让他一阵好等,所以脾气暴烈的刘保国冲老农咆哮道:“少跟我废话,赶紧离开。”
老农一惊,挑起担子就准备走人,但那名妇女却不买账,她叫住老农,尖着嗓子嗔怪道:“人家老人卖点菜又不犯法,你们凭什么冲人家大吼大叫。”
若不是该女子半路阻拦,本来老农已准备安安分分地离开,刘保国对她心有不满却顾忌她是不明真相的群众也懒得与其计较,但此时她反而不依不饶地挑事,刘保国终于忍不住朝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袖章说:“就因为我们是城管。所以就要赶走他。”
女子的嘴角沁出一丝尖锐的讥讽:“城管就了不起了么!”
此言一出,立马激怒了刘保国,他粗红着脖子指着女子喝斥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女子并未被刘保国的气势所慑,反而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们这些城管除了抢人家穷苦小商贩的东西还会做什么?”
“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言论自由了就可以胡说八道!”刘保国暴跳如雷道。
“哟,敢做不敢当啊!”女子满口谑讽道。
刘保国被女子的话气得浑身颤抖,额头上也不禁渗出豆大的汗珠,面对这样一个巧舌如簧的挑刺妇人任谁有些没辙。
见状,我拍了拍刘保国气得发颤的脊背,示意他冷静,然后礼貌地对那女子说:“这位女士,您对我们城管这份职业怀有一些偏见我个人表示理解,因为我们中有部分队员在执法过程中确是存在一些过激行为,但您不应该用言语对我们进行侮辱和诽谤,更不应该阻碍我们正常执法!按照相关规定,阻碍执法情形严重的是要拘留以及罚款的!”我这段话说的滴水不漏,劝解加吓阻,柔中带刚。
女子她青白着脸沉默了片刻,终从鼻孔内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后,手一加油门向前骑了一小段又停下回过头大声诅咒我们道:“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总有一天肯定会遭报应的。”
“臭嘴巴!”刘保国登时怒不可遏地喝斥着向她冲了过去。
“不得好死。”女子最后恶毒地咒骂了一句后,加大油门迅速离去。
刘保国象征性地朝着她追了几步后停下了脚步,表情苦闷地向我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道: “做这份工作前,我想过别人可能会不理解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但刚刚连一个路人都敢对我们发出那般恶毒的咒骂,就好像与我们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我实在是想不通这个社会的风气为何如此败坏。”
刘保国喟叹着,眸中深重的失落却尽展无遗。从威风八面到垂头丧气只需经历一次小小的挫败。
巡逻完路段,见市容市貌基本正常后,我们便返回了岗亭。
刘保国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脱下装备带甩在了衣架上,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冥思着什么。估计十有八九是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工作继续下去。
然而,不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来,对讲机里便传来了中队长威严的声音:“林晓北!刘保国!在岗请回答!”
这一声呼叫直接打断了刘保国飘远的神思,把他拽回到了危机四伏的现实当中来。
“收到请讲。”我立刻按下对讲按钮回应。
刘保国也有样学样。
“你们现在在哪个位置?”中队长似乎在查我们的岗。
“我们刚刚巡视完路段,现在正在岗亭内。”我泰然自若地答道。
“是这样的,监控室里汇报说在你们路段上的小公园附近来了一个无证摊贩,你们赶紧去赶掉他。”队长命令道。
“明白。”我干脆利落地应道。
可怜刘保国老师傅了,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走出来,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他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苦涩地一笑道:“屁股还没坐热呢。”
那小公园在我们点位的最南段,平时也就是一些附近居民在里面散散步拉拉家常什么的。流动摊偶尔也有一些,夏天卖卖瓜果,冬天买卖烤红薯,但毕竟这里人流量少,消费有限,所以摊贩们往往摆了一阵做不到生意便会主动离开。
所以我便没把那摊贩放在心中,到了那边只要跟他稍微一解释此处较偏摆摊根本做不了几个生意他肯定会自己自觉走人。
但是,这一次我失算了,当我们的视线触及到那个摆摊的人的那一刹那,我和刘保国都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甚至恨不得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