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朱战匍匐在大殿之上,“魔剑之事,事关国之兴亡!老臣夜不能寐,便向神虔诚祈祷!圣光洒向我的床铺,神谕!神谕告诉我!暗族人会继续蚕食北方!派兵!请派兵!”
魔剑城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干瘦男孩猛地坐起,剧烈地喘息起来。狂风拍打帘幕,映出人形的阴影。男孩双手攥紧被子,两眼颤抖着盯着那缓缓举高的手。
一张纸片从空中飘落,人影消失,月光洒入,一切如故。
男孩的嘴唇打着颤。他起身来,踮着脚走向那信纸。他静静地聆听,他慌乱地翻开,他呆立在那里。黎明将光洒到他的眼中。
“绿影鬼”靠在城墙边,朝阳刺在他的右臂之上,他的身体却深深埋在了城墙的阴影之中。他约莫三十岁上下,一头浅绿色的长发摆脱了紧身衣的束缚,伴着寒风轻轻飘动。墨绿色的经脉大河流充斥着他的手与脸,如同一道道巨大的伤痕,碾碎了他细长的面容。
他缓缓转过头,“死叶大人,”一个声音传来,一个精瘦的年轻人低头站在他的面前,声音中夹杂着浓重的农人口音,“圣光皇朝刚刚派使者以飞箭传书,同意了您的和平条约,并要求我们明天正午烧毁吊桥。”
死叶,这个拥有着“绿影鬼”恶名的人,只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冷酷而缺乏起伏,“你向怪鸟问过圣光军的布防?”
“是的。从结论上看,我认为不需要改变城内布防。”
死叶猩红的双眼向他扑去,他不由地退了一步。
“……同意。让怪鸟晚上把信送到他们营地,同时中断与布衣的通信。”死叶闭上双眼,撇过头去。阳光愈发强烈,他右臂上的结痂便绿得愈发鲜艳。年轻人默默离开,待走到城墙脚,才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袁将军,”干瘦的男孩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他走上前去,搓着双手,怯生生地笑道,“我想参观一下军械库,可以吗?”
年轻人忙跪在地上,愣了一下,“王上,您为什么会想去军械库呢?”
“我感兴趣啊!”男孩,暗族之王,激动地叫道,“除了铩以外我什么兵器都没试过,我想试试弓箭,试试斧头,试试鞭子!”
“请王上稍等片刻。”年轻人说着,换了一副表情,站起身来,想要再度走上城墙。
“请让师父静静养伤吧,”男孩的声音略显急促,“袁将军若是不放心,我可以等您执行完军务后请您陪着我去。”
年轻人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莫非这孩子又想逃跑?
年幼的暗之王此刻极度痛恨死叶,极度渴望能够逃离死叶的身边,这是只有死叶得力的下属才知道的秘密。可这一次,年轻人并未预料到君王的想法。事实上,在他转身看向城墙之时,男孩的内心先是短暂地被恐惧攥紧,随即就被怒火所填满。
来到魔剑要塞之前,厶王与死叶的关系曾经一度十分亲密。是死叶第一时间找到了十岁的,刚刚觉醒了王之力的男孩,当他所有的亲人都因王之力的代价而殒命,是死叶通过神秘的情报部队帮助懵懂而孤苦无依的他遮掩了事实,回避了光族人的搜查,拯救了他的生命。在他最为孤独的那段时间,死叶成为了孩子的师父,自愿为他的革命召集部属,搜集情报。死叶的强大曾令男孩十分崇拜,世上无人不知那曾孤身潜入光族首都刺杀一众高官重臣的“绿影鬼”,而那手眼通天的情报部队甚至能刺探到远在天边的光族宰相的情报!
那段日子里,男孩认真地听从着死叶那严厉而冷漠的教导,他甚至原谅了死叶态度上的僭越。强大而冷酷的死叶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帅气,使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加以模仿!死叶通过情报部队买下了一个偏远的农场,秘密召集并训练了一支血目的精锐部队,而男孩也在死叶的武艺教导下越变越强……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背叛的预兆!待死叶宣布万事俱备之时,他们的确在电光火石之间夺下了半片大陆。可在那之后呢?通过成功的行动获得了极高威望,又一贯受到王亲近与尊重的死叶,竟公然将身为王的男孩囚禁!死叶不再教导男孩武艺,死叶将他的信任践踏在地!死叶篡夺了胜利的果实,竟还美其名曰,这是让他远离罪恶,让他能够正常地成长!
回想到那些往事,男孩不由地咬牙切齿。死叶是狠了心要囚禁他!狠了心要止步于魔剑,苟且偷生!他曾无数次地尝试逃脱,可死叶又如何会纵容他肆意狂言,扰乱自己的夺权?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被死叶抓住,被囚禁回魔剑的房间之中!就连王的力量,都无法与那该死的魔藤抗衡!死叶居然还告诉他,只要他放弃成为君王,就愿意让他接受任何的科学艺术甚至农业手工方面的教育!真是可笑!他可是天生的王!天生的领导者!他才不要成为农夫!既然臣民对他有所期盼,那他便一定要带领暗族夺取整片大陆,成为举世无双的英雄!
回想起自己与死叶的那些纠葛,男孩的双拳越攥越紧,竟抬起头,用桀骜不驯的眼神瞪了一眼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两人因此对视,男孩这才回想起了自己弱势的处境,忙垂下眼帘,在沉默中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低声说道,“有您陪在我的身边,师父应该也不会太担心的。”
年轻的将领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身手还算自信,自认在男孩逃跑时足以拖住他,等待死叶的到来。于是,他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臣也没有什么事务,王上请吧。”
男孩回过头,看向他的侍卫们,“诸位辛苦了!陪我那么久了,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年轻人眉头一皱,思考了片刻后才看向了那些向他投来目光的侍卫,“去吧,别走太远。”
傍晚,死叶靠在另一个角落里,仍是那副只将右手伸入阳光中的姿势。忽然间,他那猩红的双眼猛地扑向了那悄然走到他身旁的年轻人,“不行,”年轻人正想要开口反驳,他却用那冰冷的嗓音打断道,“忍耐,袁恩,停战稳定后,我会放你去复仇。你那个叫闻谨的仇人是夙愿之阳主人的侍从,布衣一直盯着的,他跑不了。”
袁恩,死叶年轻的,得力的部属,低下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叶大人,我再次恳求您!”
“不行。”
袁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吐出气流,叹道,“王上今天要求到军械库参观他不熟悉的各种兵器,我带他去了,没来通报您,怕打扰您休息。”
死叶点了点头,“谢谢,去吧。”
袁恩犹豫了片刻,没有说明那是男孩的好意,双脚便已先行逃离。
死叶靠坐在城墙的角落里,舒适的夜风送来阵阵睡意,直到痛楚从他的右臂爬上,弹开了他的双眼。他猛地起身,一扭头,一个人影飞来,他忙向一旁跳开。
人影停在他刚才逗留的角落,缓缓转过身来。年轻而英俊,甚至英俊地缺乏真实感的面孔,削瘦有力的身材,纤细的手上握着的是一个像蚊虫一样的装饰物。死叶匆匆退了几步,他知道,那蚊虫是一把利剑的剑柄,剑身如同蚊虫的细刺,长而锋利。
魔蚊,神话中偷食圣血的蚊虫,以向强者挑战为乐的不老战士。
“魔蚊,你为何出现?”死叶死死盯着那人。
那人微微一笑,“你又变强了。”
死叶微微蹙眉,“能不能等明天后比试?”
那人耸了耸肩,“没兴趣,你有事与我何干?如果敷衍我,当心被杀哦!”
死叶犹疑了一小会儿,仍点了点头,微微低下身子,“我会为了问出神之所在竭尽全力。”
死叶右手的疤痕之下,鲜绿的血液喷涌而出,三道藤蔓钻出他的手臂,他的五官挤到了一起,却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如此暴虐的寄生虫,就算习惯了也很难一声不吭的吧?你果然很有意思!”那人一面用悠闲的语调侃侃而谈,一面极速向着死叶冲去。
死叶错开魔蚊剑锋所指的方向,右手一扬,鲜红的蛇头钻出,直直咬向魔蚊。魔蚊面带微笑,却不躲闪,剑锋一变,直指蛇鞭。死叶左手张开,手心绿光泛起,施展起灵指功来。这用手指控制元素能量,进而操控武器行为的精妙武学,一直是他纵横四方的一大法宝。
他左手一张,藤鞭便旋转着分裂为三,三个蛇头围绕着那看不见的剑盘旋,向那俊俏的脸庞露出凶狠的獠牙。魔蚊匆忙抽身闪躲,而后轻盈地向后一跳,再轻轻一蹬便蹿到了死叶身侧。死叶也忙向后跃起,身形同样快如闪电。三头之蛇就这样与无形之剑缠斗起来,就连晚风也受了惊吓,边向四周飞窜,边在鞭与剑的抽打下发出凄厉的哀嚎。
两人彼此试探了一阵,一阵呼喊却打破了这一平衡。“死叶大人!”一人匆匆跑上城墙,“死叶大人,余老三打倒了看守他的人,正往外闯!”
死叶微微皱眉,魔蚊却率先发难,无形之剑从藤蔓的隧道中穿行而过,直逼死叶而去。
死叶左手一握,藤蔓的隧道便因此缩紧,紧紧地缠住了魔蚊的剑锋。可叹魔蚊之剑纤细至极,蛇鞭只能挡住他的剑柄,让剑锋不至于刺到死叶,却无法不让那剑身抽离。
魔蚊见一刺不中,忙向后抽剑,死叶却忽然换左手握住鲜血淋漓的长鞭之柄,一侧身,右手握拳,直直打向魔蚊的胸膛。魔蚊不及抽身,却用左手一挡,径直拦下了这一拳,巨大的冲击扬起阵阵灰尘,掀起了一阵喧嚣的狂风。
死叶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纵使雪门与魔剑的鏖战一度让他伤痕累累,但这一拳的力道毕竟是非同小可。可惊讶之余,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右拳继续猛攻,不给魔蚊撤剑的机会。魔蚊却也丝毫不惧,左手边还击,右手竟边将剑柄抵着那缠起的长鞭推向死叶,便如同一头犀牛顶着一条巨蟒,缓缓将他推到了城墙边上。
死叶双腿弯曲,慢慢滑向城墙边缘,右手不断挥打。破裂的疤痕下,鲜绿的血液挥洒,如同青苔般长满地面。魔蚊的左袖衣服被撕裂,露出被涂抹上绿色与红色血液的手臂,腹部是一条混着绿藻与红藻的大沼泽,脸上是不变的微笑,享受的微笑。
死叶低吼一声,不顾魔蚊拍向自己小腹的手掌,径直扯住他的衣服。此时此刻,最后一缕日光离开了城墙,将两人抛入黑暗,抛下高空。
死叶松开左手,长鞭的柄端向上飘去,他右手伸向那鞭柄,迎面却碰上了另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他一扭身,两人便在空中纠缠起来,剧烈的冲击震落一地砖瓦。
魔蚊忽然咧开嘴,笑容扩散开来,让朦胧的夜色多了几分阴森。他猛地抬脚踹向死叶,那无形的剑竟轻易穿出了藤蔓的包围。他往城墙跳去,将剑插入城墙,细剑就这样将他托住,仿佛只是托住了一片树叶。
死叶乘机用右手抓住长鞭,随后猛然一甩,藤蔓的巨蛇闭上双眼,窜向了魔蚊的剑柄与双手。两条蛇随着两条手臂翻滚,旋转,而那第三条成功攀上了钉在墙上的魔蚊剑的蛇则是绷直了身子。死叶低吼一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弯月般的绿光,略过魔蚊,跃向高空,然后,如暴风骤雨般,猛烈地进攻。
魔蚊绕着自己的剑,以血为汗,在黑暗中舞蹈,脸上却挂着不变的微笑,“有趣!”
绿光划破黑暗,起,承,转,收,一招已尽,鞭起处光芒尚在。魔蚊的笑容愈发地灿烂,他忽然拔出深入城墙的剑,张开双臂,笔直地坠落,那剑刺穿的砖块,此刻却还完整如初。
蛇嘴张开,露出尖锐獠牙,蛇眼猛地亮起,六只血眼汇聚为二,钻入城墙。砖石与尘土搅乱了墙角的朦胧火光,卫兵们呆立着,看着城墙上那怪兽的咬痕。
“退下!”城墙脚的尘埃中传来死叶的嘶吼。卫兵们忙向后跑了几步,又开始犹豫是否跑得太远,害怕听不清接下来的指令。
“剥夺袁恩全部指挥权,所有人原地待命,等待怪鸟归来。”尘埃下传来间断的费力的话语,一个人影砸破房屋的砖墙,冲入墙角之下,正待散尽的尘埃之中,“负罪之鸽,启动应急方案二。”又一阵话语飘来,两个人影先后从尘埃中冲出。
“王上!真的有神秘人出现了,死叶刚才好像跌下城墙了!”袁恩咧着嘴,撞入一间被粉刷成夜一般深沉的黑色的大宅,却又不由停下脚步。一个黝黑的壮汉直直站在那干瘦的男孩的身旁,双手上还滴着血珠。袁恩这才注意到,大宅的守卫并未在他进入时阻拦,而是齐刷刷地,躺在了男孩脚边的血泊之中。
见袁恩进来,那壮汉后退了一步,双拳悄然握紧,袁恩也不由绷紧身子。那壮汉便是掀起了上一次暗族起义的余老三,一个地道的农民,像疯子般勇猛。他和男孩一样,由于既有威望又危险,明面上备受敬重,实际上却被刻意调离了众人视线,无权无势,还处处受到监视。
“余忠将军,袁恩将军也已经宣誓效忠于我而非死叶。”男孩背着双手,板着脸,就像是在照着一个军官玩着拙劣的模仿游戏。
袁恩一愣,跪了下去。他的确背叛了死叶,但却从未宣誓效忠男孩,早上他被要求单独领这孩子去军械库时,等待他的不是袭击,却是背叛的劝说。这孩子说的没错,他的仇人终于现身了!一切其他的都再与他无关,他应该立刻复仇,而非相信等待的说辞!更何况,连他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下属离开部队,去做所谓的复仇。
那么,如果能亲手杀死他的仇人,杀死闻谨!变为另一个人的工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最苦恼的莫过于如何能够拖住死叶?那个怪物在眨眼之间就能将他们全都按倒在地,扑灭所有叛乱的火星!可现在!王上允诺的神迹竟真的出现了!居然真的有人拖住了因为雪门和魔剑的战事受了重伤的死叶,而此刻,作为死叶左膀右臂的怪鸟和布衣又都身在北方!
余忠摆了摆手,“老子就没听人叫过我全名,太他妈别扭!而且,这些家伙离开死叶都活不长,怎么可能背叛?”
“将军多虑了,”男孩继续用那刻意加粗了的嗓音应道, “我们都知道,死叶部队中的人只知道仇恨,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我再次请您放心,死叶没有必要确认您对他的怀疑。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这种监视生活坏太多,不是吗?”
袁恩见那人双手松开,也逐渐放松下来。男孩继续道,“而且,将军,您不必妄自菲薄,”他看到余忠脸上写满了困惑,向他微笑了一下,“不必贬低您自己,您是先王的最大功臣,也将是我的最大功臣,平民早就不该那么粗鲁地称呼您了,您理应得到应有的尊重。”
余忠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许久都未发出言语。袁恩不由转头看向门外,他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死叶的杀手恐怕已经上路。
男孩转身走向门外,“走吧,勇士们!北方在等着我们。”
袁恩转回头,他惊讶地发现,余忠眼中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迫不及待。
袁恩让二人披上斗篷,三人正欲出发,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十余个双目猩红的人从门,窗户,甚至屋顶处探出头来,跑着,跳着,甚至爬着,凄厉地吼叫着,向他们扑来。若是亲眼看见了这些如鬼魅一般的人,狼军的指挥官们想必也会对自己失败的原因有更深的认识吧?这些以一当百的精锐曾是袭击南部诸城城门的中坚力量,而现在,名为狼军的机构已经彻底消亡,这把锐利的尖刀,对准了暗族人自己的王。
“死叶的臭狗!”余忠怒骂一声,抢上前去,一拳砸向那正朝他跃起的血目之人。土石从地上飘起,聚到他那大拳头上,为它增添了更多的力量。一声巨响,一阵怒风,那人就被巨大的冲力拍入了木墙之中,木板碎裂,大屋倾斜,一道道尖锐的木刺,贯入他的身体。
然而,那血目之人却竟扭了扭沾满鲜血的脖颈,扑倒在地,佝偻着缓缓站起,他的身后是一大滩黑红色的血泊,身上仍残留着几根木刺。“你们这群怪物!”余忠高声叫骂。
另一侧,袁恩舞起巨斧,男孩,暗之王厶,则将双手伸入无形的黑暗之中,取出了他的神兵——铩,他的圣名随即出现在他的身前,深深刻入周遭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死叶叛国!”他扯开纤细的嗓子,高声呼叫,“派刺客刺杀本王!快来人护驾!护驾!”
“按死叶的做派,周围的人估计都被‘负罪之鸽’清理掉了!”袁恩巨斧一挥,撕裂了一个血目人的身躯,又将烈火卷向另外两人的衣衫,“而且这里本就偏僻!王上快走!往兵营去!”
男孩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珠中仍残留着淡淡的惊恐。他那名为铩的神兵形似两把短剑,剑柄像是个圆筒,将他的手臂匝在其中。短剑漆黑而尖锐,每把短剑两侧各有两个月牙状的刀锋。
厶转过头,向外冲去,三四个血目之人便向他扑来,拦住他的脚步。他双瞳微缩,只见那短剑两侧的月牙刀锋竟顺着剑锋滑动起来,如同一对小小的钳子,张开又合拢,直直刺向一个血目人的胸膛。他感到身后一阵寒风吹过,忙侧过身来,用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铩向后一挡,可那血目之人也是力大无穷,巨拳往铩锋利的刃上一撞,竟将他那瘦小的身躯远远震退。
厶迅速调整着步伐,左右手向两侧挥出,刺中了两个血目之人。他又灵活地一蹲,闪过了朝着他头顶的一抓。他抬起头,却见那被他刺中胸膛的人,以及那拳头被铩割开的人,竟又毫不畏惧地向他冲来。他便这样陷入了四五个血目之人的围攻之中,难以脱身,只幸亏那几人都是赤手空拳搏斗,倒不像攻向袁恩和余忠的那些人,各个亮出了明晃晃的刀锋。
厶左躲右蹿,焦急地想要逃脱,余忠与袁恩也各自被一群血目之人包围着,自顾不暇,愈发焦躁。袁恩紧咬着牙,见无人能够脱身,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仰起头,狂啸一声,炽热的血色逐渐充满了他的双眼,熊熊烈焰在他的巨斧上燃烧。
“走!”他怒吼一声,巨斧狠狠砸向了那几个围住厶的血目人,烈焰涌向高空,大地也为这劈砍而颤抖。瞪着猩红的双眼,他狂乱地挥舞着巨斧,不顾伤痛,不知疲倦,以血起舞。
厶得了这个间隙,忙冲到房间外侧,余忠也乘围攻他的人分心,跟了上去。摇摇欲坠的木屋被火舌包裹,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倾斜,缓缓摔落。厶侧过身望了望,倾倒的,燃烧着的木屋内依旧打得乒乓作响,一个个血目的人扯断自己被压住的手臂,如同怪异的死尸一般,从木屋中爬出。
“王上,快走!”伴随着余忠的怒吼,两人撒腿狂奔,血目之人在身后穷追不舍。侧前方,不远处,又一座房屋在满地的灰尘中缓缓倒下,远远地都能感受到从那附近袭来的狂风。
死叶右臂的肌肉被魔蚊剑直直刺中,他慌忙向后抽身,那纤细剑身刺出的伤痕却越裂越大,墨绿色的血液不断从中喷涌而出。“魔蚊!”他喘着粗气,声音中难得有了几分怒气,“你为什么帮厶?你专门挑怪鸟北上时挑战,还拦住我不让我去厶的住处!”
“你不该怪我,”魔蚊淡淡一笑,缓缓向他走近,“你只该怪你自己太弱——你的监视者们的确把那些危险分子都盯得死死的,就算有异动,只要及时通知了你,那些弱者自然会被你制服。”他的声音中充满揶揄,“但你还是太弱,所以,当你受伤,当我到来,你就赶不上了。”
死叶往前踏了半步,步履沉重,气息污浊。魔蚊顺势闪到了他的身后,“要是没受伤,没牵挂,这场比试本来可以更焦灼的,真是可惜。”他手刀一拍,死叶便瘫软在地,那猩红的双眼仍恶狠狠地瞪着他,全身那青绿色的血管也依旧鼓动不休,“让战争持续下去吧,你也好多磨练磨练。要变得更强哦!这样我才更有乐趣!”
“救驾!”远方,厶一次次甩开抓向他的手,迈过无数倒在地上的守卫的尸体,喘着粗气,向前奔逃,“救驾!”他高声吼叫,圣名不断在身前闪烁。
赶到他附近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原先,零星几个路过的士卒根本挡不住血目人的毒手,一下子便会栽倒在地。而现在,他的身后终于聚集了数百人,挡在了他和血目之人的中间,骚动声又让附近的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他原地站定,喘了几口粗气,几个士卒忙迎上来,搀扶住他,为他处理身上的抓伤和刮伤,胆子大些的,还赶上前去,想去帮助落在半路上又被围住了的余忠。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卑微而惶恐!这也难怪,威严的神兵,还有那能够刻入众人脑海深处,能让众人热泪盈眶,深感信服的圣名——王拥有着上天赐予的威望,王统领众人的历史是如此的漫长,又有多少普通士兵,能在见到他后,不至折服?
他定了定神,直起身,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海所环绕。他一声令下,旁人便甘愿当他的垫脚石,让他站到自己身上。
“将士们!”厶居高临下,大声呼喊,“你们都看见了吧,死叶和他那名为‘负罪之鸽’的部队的肮脏嘴脸!”一提到死叶,他便不由地咬牙切齿起来,声音也变得更加尖锐,“他们都是光族人的走狗!所以才宣布了那些令人愤恨的所谓平等法令!所以,才将我囚禁,甚至妄图加害于我,想要永远扼杀我们暗族振兴的希望!”
嘈杂,怒骂,嘶吼。
“想想你们之前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再想想我们被困在北边的同胞!将士们,你们真的愿意听死叶的话,就此停战,让他们继续痛苦下去吗?”
“我不愿意!”厶在骚乱出现前快速喊道,“我要暗族得到永远的救赎,空前的光荣!而死叶,却只敢躲在这魔剑城内忍受屈辱!现在,你们是要成为英雄还是懦夫?是否要舍弃你们身上的军装,背叛你们的种族,在这里苟且?又或者,受万人景仰?”
“我们遵循王上的意志!唯有王才是我暗族的救主!”
狂热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魔剑再次陷入了鲜血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