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人并不多，四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叶东楼叫好了酒菜，酒菜很快上了桌，几人开心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四人突然听到一阵时断时续的哭泣声。大家循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一旁角落里的桌子旁坐着的一对老夫妇在哭泣。
只见那老翁抹了抹眼角，对老妇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
老妇红肿着眼睛瞥了老翁一眼，带着哭腔没好气地回道：“你不是也在哭！”
老翁眉头紧锁：“我这不是已经擦干眼泪了！听见你哭，我能忍得住？”
老妇拭了拭脸上的眼泪，埋怨道：“你忍不住？你忍不住就对了！要不是你舍不得那二两银子，红柳怎么会这么命苦？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一转眼，满脸又挂满了泪珠。
老翁一听这话，明显火气上来了，怒道：“你这老太婆，净拧着嘴胡说！我是舍不得那二两银子吗？我，我……我就是一时糊涂了！夭寿喽！我哪想到这样就会害死红柳啊！”老翁说完这话，也忍不住又开始落泪。
常在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老夫妇对话，只当是老两口在耍花腔拌嘴，一听到“害死”两个字，好奇心顿起，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望着两夫妇，仔细地听起了他们的对话。
老妇一边抽了抽鼻子，哽咽着怒道：“你这老头子一辈子都不好好说话，净喜欢跟我做对！我说东，你偏要去做西！终于是害了咱们可怜的女儿！呜呜呜……”
老翁听了老妇对自己的指责，气鼓鼓地沉默了片刻，突然眉心舒展开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捉起老妇的手，语气软了下来：“老婆子，我对不住你！如今，咱们两人也别互相埋怨了。送走了红柳，咱们两个怕是也不远了。你就好好吃了这顿饭，一会儿，咱们回去拾掇好自己，死后也别给人添麻烦。唉——只怕是咱们两个走了，也没人送咱们上山了。咱们也要快点买好墓地，剩下的钱，就托人替咱们办了这身后事吧！”
老妇听了这话，缓缓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老翁，眼泪流得更凶，哭声也更响了。
老翁赶紧用力握了握老妇的手：“老婆子，你别伤心了，不管到哪，都有我陪着呢！快别哭了，让人听见了，好笑话咱们！”
老妇一边抽泣着，一边放低了声音，却嘴硬地回道：“咱们都要死了，还怕谁笑话咱们？”
常在终于忍不住好奇，站起身来，走到老夫妇桌旁坐下，问道：“老人家，你们两个好好的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看你们两个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身子却很硬朗的样子，应该还有好久年月可过啊！”
老翁对常在这个不速之客显然不怎么欢迎，皱着眉厌恶地上下扫了几眼常在，便怒目圆瞪，对着常在刚想发火，突然被老妇锤了一拳。
老妇瞥了老翁一眼，嗔责道：“你好好说话！人家孩子也是关心咱们，才过来问问！”
老翁瞬间没了脾气，短促地叹了口气，对常在诉道：“夭寿喽！我们两个是逃不掉了！”
常在好奇地抬着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们是遇到了什么坏人吗？”
老翁又叹了口气：“夭寿喽！欠债还钱，欠命还命！这是二十年前欠下的债啊，我哪里想得到，一时赌气说这债不还了，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哟！”说到后面，老翁的声音又参杂进了哽咽之声。
刚刚还一直埋怨老翁的老妇，听老翁说出这番话，一时心疼得反握住老翁的手，安慰道：“老头子，你也别怨了。二十年了，红柳多陪了咱们二十年，咱们还有什么好怨的哦！”
老翁吸了吸鼻涕，叹了口气，有些话一说开，便有些收不住了：“我不是怨，我是恨我自己啊！当年跟人家说好了的，等红柳出阁的时候就还债，我竟然一时鬼迷心窍，跟人家耍赖，不认账啊！真是夭寿喽！哪个知道没一会儿功夫亲家就派人来报，说红柳还没下花轿就去了！亲家说啊，红柳还没进门呢，就不算是他家的人，就这样把红柳给送了回来。我可怜的红柳啊……呜呜呜……我害死了红柳啊！是我害死了红柳！我恨死我自己了！我怎么会欠了债还想着不还呢？”老翁一边哭着，一边狠狠地锤了自己胸口两下。
老妇忙拉住老翁的手，跟老翁哭做一团。
老翁的话，常在听得云里雾里，忙安慰着老两口，希望他们赶紧平复心情，好继续讲下去：“老人家，你们先不要哭了，你们说的什么红柳姑娘多陪了你们二十年？什么债没还啊？为什么红柳姑娘会死在花轿里？你们怎么不报官查查呢？”
老翁微微抬起一只手，低头擦了擦满脸的涕泪，对常在诉道：“夭寿喽！我当时是不信邪，报了官的。可是仵作查验后，就说红柳是急病而亡，并无他杀痕迹。我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急病？这就是还债啊！”
常在皱起眉头，感觉越来越迷糊了：“老人家，你们到底欠了什么债？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老爹爹，你能讲得仔细些吗？”
谁知那老翁刚刚还好好地在哭诉，这一会儿擦了擦眼泪，突然一瞪眼睛，对常在大声怒斥道：“你知道那么仔细有什么用？想听故事，找别人去！”
常在一怔，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们两个也活不成了吗？是怕那债主来害你们性命吧？我听得仔细些，或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没准能救你们老两口活命呢！”
老翁脖子一梗，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能耐救人？你要是真有能耐，去把红柳给我救活！”
老妇拉了拉老翁的手，嗔怪道：“你又发什么疯？人家小姑娘好心问你话，你呛什么声？好好讲！”
老翁倒竖眉毛，怒气冲冲地望向老妇，看着老妇通红的眼睛，慢慢地没了脾气，短促地叹了口气，对那老妇说道：“唉——夭寿喽！没人救得了咱们了！欠命还命，天公地道！你也别动什么歪念头了！咱们就等着人家来收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