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自从和余建峰离婚后,聂妍就开始着手去省城合城找工作的事情。很快,就有一家杂志社给了回应。天气刚刚开始转暖,聂妍简单收拾了行装,和家人告别后来到了新单位。
相比赵宁的多愁善感,聂妍其实更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这种内敛的性格,特别适合职场生活。话不多说一句,交待的事情总是按质按量地完成,这样的员工恐怕没有老板不喜欢的。
对于这个刚来的新人,同事们有意无意也会问起一些私人的问题。当得知聂妍还单身的时候,那些平时就爱给年轻人牵线搭桥的年纪稍长的阿姨们都开始跃跃欲试,想要给聂妍物色对象。
每每有人谈及这个话题,聂妍总是如临大敌般赶紧一口回绝。刚刚结束的那段婚姻,成为聂妍心中的一颗难以拔出的刺。只要听到类似的话题,就会觉得隐隐作痛。对于爱情和婚姻,她已经失去了再次尝试的勇气。
对于创伤的修复能力,因人而异。有的人,容易伤感,也容易修复。而有的人,不会轻易悲伤,但是一旦受挫,则很难走出阴霾。聂妍,大概就属于后者。
那段空窗期,对于聂妍来说,并不是一段坏时光。以前深陷婚姻中,不管是情绪还是视野都变得异常狭窄,仿佛整个生活就只有那个狭仄的空间,那几个脱离不了干系的人。可脱离困境后,她才发现,生活中有那么多快乐的事情可以去做。
聂妍在租住的小区旁的花鸟市场买了很多可爱的“肉肉”,放在露台上;晚上没事的时候,学学烘焙,没多久,就可以做出像样的小点心了;周末的时候,还可以和同事一起练瑜伽、学游泳……
有时,走在回家的路上,聂妍甚至会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聂妍和赵宁说起这样的想法,赵宁很不以为然:“你不要因为遇到一个渣男,就否定整片森林啊!还有,以后怎么办?难道你要孤独终老吗?”
“我觉得吧,一个人无牵无挂挺好的,没必要每个人都过一样的生活,单身也有单身的好。”聂妍不赞同赵宁的“以后”论。
“反正你现在所有的想法都是暂时的,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不一样了。”赵宁想把聂妍从消极的情绪中拉出来。
“好吧,也许吧……”聂妍挂了电话,心里一片茫然。
转眼,赵宁和秦昊结婚也快半年时间了。两人年纪也不算小了,所以家里人都催着他俩要孩子。赵宁也觉得自己是该到了要孩子的时候了,于是,停止了避孕措施。没过多久,赵宁就从早孕试纸上看到了清晰的两道杠。
得知赵宁怀孕的消息,两家人都异常开心。尤其是赵德海,之前那场波折让他耿耿于怀,如今女儿嫁为人妇,又顺利怀上孩子,自然觉得心满意足了。和许多五六十年代的父母一样,他们鲜少去关注子女的精神世界。他们更多地关注,子女是否“正常”。这种正常包含多个方面,比如,是否能正常地融入社会有份体面的工作,是否能在在合适的年纪结婚生子……假如子女在某个方面出了一点差错,就会焦虑不已。
当在这一点上,做子女的也没法过多的苛责父母。他们生长于物质匮乏的年代,养活一家老小是肩头无法逃避的责任,他们省吃俭用,不停奔波劳累,一心改善家庭的生存环境,让子女拥有更好的生活。他们教育子女时,关注“成长步骤”多过于内心。
当然,这些都是赵宁在没有孩子时的感悟,也曾为此和母亲抱怨过。不过,赵宁清楚地记得,母亲曾不止一次地说,很多事情,当你真的有孩子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事实上,母亲说的一点没错。当得知身体里有了一个新生命后,赵宁无论是从生理还是从心理上有了很大的转变。她变得异常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她也时常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心里全是爱意满满的温柔。
“我想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爱。”赵宁在日记里写下这样的话。每个初为母亲的女人大概都曾有这样的想法。怀揣这样的美好希冀,度过艰难的孕期,经历可怕的生产过程,直到命中注定地看到那张如天使般绽放光芒的新生面孔。
那一声清脆的啼哭如天籁之音般让躺在手术台上的赵宁有了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一种“人生大事皆办妥,只需安心享受岁月静好”的轻松愉悦涌上心头。
赵宁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图图。图图的到来多多少少打乱了一家人原本已经习惯的生活节奏。不分昼夜的喂奶、随时爆发的大哭,还有连绵不断的尿片……那段时间,最辛苦的当属赵宁的婆婆顾少兰。赵宁体弱,顾少兰体恤她,所以从孩子生下来,就主动担负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除了喂奶,其他时间,大多时间孩子都和奶奶在一起。
大概从孩子一周岁的时候,赵宁隐隐发现图图和别的孩子有点不同。虽说,婴儿期的哭闹是正常的,但是图图似乎更加敏感。去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人,或是随便一件与往常不同的事情都能引起他的哭闹。图图的兴趣范围也很狭窄,只喜欢去超市,来回拨弄超市货架上的物品。最要命的是,赵宁发现,图图对人不感兴趣,不喜欢和人对视,也不喜欢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
当赵宁和家里人说起自己的想法时,家人就会以“孩子还小,长大了就会好的”作答,让她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虽说如此,赵宁还是会时常因为图图的“不同”感到十分不安,这种不安感随着孩子不断长大而愈加强烈,直到有一天,赵宁看到了一篇文章,终于解开了内心的疑惑。
那是一篇名为《爸爸爱喜禾》的文章,是一位父亲写的。这位父亲也有一个“不同”的孩子,从一开始的疑惑,到最后的确诊,再到后来的陪伴,这样一段心路历程让赵宁看得潸然泪下。令赵宁心痛又惊奇的是,图图和文章中的喜禾,有太多相似之处。
自闭症,这是赵宁平生第一次听说的字眼。赵宁细细比对了网上有关这个病症的特征描述,发现图图几乎都符合。而几乎所有的文献资料都在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该病的发病病因至今不明,目前除了康复训练,并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这样的字眼深深地刺痛了赵宁。对于一个平常人家而言,孩子意味着整个家庭的将来。而现在,这个孩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而且这种病竟然无从知晓发病的原因,也没有好的办法去治愈。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在赵宁的心里产生,她开始不停地从网上查找资料,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去抓岸边的小草一样,明知徒劳无功,却没法停止。
和所有的自闭症孩子家长一样,这样的日子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做最后的选择——去医院,等待最后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