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赵宁进入社会的第三个月的时候，赵宁家有了一个大变化。，那就是父母离开居住了30年之久的老家，离开那个白天到处都是灰尘的小集镇，来到城市里安家了。
事实上，这一天，赵宁的母亲秦秀梅等待了很多年。为了两个女儿能够顺利完成学业，她默默地忍受了许多。那个小集镇，是谁家里多称了半斤猪肉整条街的人都会说上半天的市井天地。对于渴望自由、有充分隐私的秦秀梅来说，实在没有任何留恋的理由。因此，从赵宁从上海回来工作那一刻起，她就开始下定决心：离开小集镇，去城市里定居。
赵宁的家，地处小集镇最“繁华”的地段。小小的一间百货店，负责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对于秦秀梅来说，做了将近30年的百货生意，她觉得筋疲力尽又厌倦至极。而对于丈夫赵德海来说，小小的店面不仅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根据地”，更是他理想生活的栖居地。那里有熟悉的街道、有臭味相投的老友。每天下午闲暇的时候，可以打牌、钓鱼，生活好不自在。如今，让他卖掉自己一砖一瓦辛苦建立起来的家，“背井离乡”去城里生活，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
男人和女人就是这样不同。女人是孩子在哪，她就在哪。而男人则有所谓的“故土”情结。不知道做了多少思想工作，最终秦秀梅还是以“两个女儿都在那儿，不奔她们奔谁去？”这样的杀手锏说动了老赵。接下来，就是寻求合适的买主以及到城里物色新房子的事情了。
2006年的中国，处在一场房地产热潮的初期。在这之前以及之后，无数人投身这一暴利行业。高楼拔地而起，房价节节攀升，连赵宁觉得无比破旧的老屋也因为地段好轻易地就卖出了将近40万的高价。
有了这一笔“巨款”，很快，秦秀梅就在一个熟人手中买到了一栋位于市中心的房子。简单装修后，买了家具和电器，一个崭新的“家”既干净又舒适。两个女儿长大成人，在城里拥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活了50多岁的秦秀梅第一次感觉到了“成就感”这种东西。
父母来到身边了，赵颖和赵宁也结束了出租屋生活，搬到了新家。一家人好好庆祝了一下，可以看得出，除了赵德海，家里的女人们都对家里的这个变化开心不已。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个适应的过程。搬家后的半个月内，赵宁明显看到了父亲瘦了。原本壮硕的父亲，突然就变成个小老头了。花白的头发日渐稀少，脸色也很不好，整天唉声叹气，没有一点活力。
眼见父亲的变化，姐妹俩都非常着急。赵德海的症状有点像“退休综合症”。许多退休的人都会因为忙碌了一辈子，突然没了事情干而变得有点抑郁。更别说对于有“故土情结”的赵德海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让父亲有事做也许会好点。得赶紧给父亲找份工作，姐妹俩经过商量之后达成了共识。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报社正好招聘投递员。赵宁赶紧带着父亲来应聘了。虽然单位嫌赵德海有点老，但是看在赵宁的份上还是同意了让赵德海来试试。当对方说同意了的时候，老赵多天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于是，离开小集镇来到城市的老赵，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投递员。投递员是一份特别辛苦的工作。不仅要起的很早，还得不停在路上奔波。早晨四点钟，当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老赵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起床了。骑着自行车来到事先说好的仓库取报纸，然后按照地址一家一户送过去。
什么行业都讲个先来后到。老赵当然属于“后到”的那一类，所以被安排的投递线路都是既偏僻又不好走的地方。第一天回家，老赵向赵宁抱怨：一整天都在骑车送报纸。其他和他一起去的投递员都送完了，他还有一堆没送。这明显就不公平。晚饭后，累得筋疲力尽的老赵倒头就睡了，因为第二天，还是得早起。
这样连续三天下来，赵德海觉得身体有点吃不消。就像感冒了似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秦秀梅一看这架势，肯定是累病了。当即劝他不要干这活了。姐妹俩下班回家，看到父亲病泱泱的样子，也一致认为父亲不适合这份工作，支持母亲的决定。
不知为什么，平时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老赵，竟然也没有再说坚持的话。他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声：“看来我是真老了。”
老赵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夭折”了。不过人的适应能力远远要大于想象。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老赵后来的找工作之路顺利了很多。不能熬夜、不能干太重的体力活、不能总在路上跑，在老赵自己要求的“工作要求”中，终于开始默默承认了自己已经年老的现实。
相比赵德海，秦秀梅融入城市的过程要顺利得多。和大多数那个年代的女人一样，从十几岁开始，秦秀梅就站上了灶台，开始了一辈子最稳定的工作——做饭。为一家人定时做好一日三餐，这是秦秀梅最大的工作。做好这些以后，闲暇时间里，秦秀梅很快就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牌友。这不，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充实起来。
有了父母一日三餐的照料，赵宁的身材相比学生时代要稍微胖了些。女孩子对于胖瘦的事情多少有点介意。周末值班的时候，赵宁偷偷拿出小镜子，对着自己肉嘟嘟的脸颊照了又照。
“是不是觉得自己胖了啊？看你照来照去的。”坐在斜对面的徐睿问到。
“是啊，这阵子伙食比较好，吃得有点多。”赵宁还在继续照镜子。
“其实，我觉得，你胖一点，也挺可爱的。”徐睿回了这样一句。
“算了吧，我才不想长胖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听到徐睿的话，赵宁心里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开心。每个女孩都喜欢被夸奖，更何况是一个与自己同龄而且并不讨厌的男孩呢。
闲来没事，两人开始闲聊。起先是聊单位里的事，后来渐渐说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徐睿说起自己大学里的许多趣事，赵宁就一直咯咯傻笑。无聊的值班时间因为遇到了一个谈得来的对象，而变得摇曳生姿。
大约多数感情在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吧？自然得如风吹过，纯洁得让人心动。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纠葛，没有互相揣度的猜忌，没有彼此折磨的可悲。那段最初的岁月，干净而美好，不过是一个女孩遇见了一个男孩，彼此喜欢，一起度过了最年轻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