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大二到大四，赵宁和郑宇像许多异地恋的情侣一样，奔波两地。总的来说，还是聚少离多。虽然如此，赵宁倒也乐得其所。仿佛也没有特别思念的感觉，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郑宇毕业了，来到上海在一家研究所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为了早日改变这种两地的局面，从大三开始，赵宁就开始准备考研。虽然选择报考的学校是上海的一所二流的大学，但一想到这是在为以后共同的生活努力着，赵宁就觉得动力十足。
郑宇工作得很顺利，很快就成为了新手工程师。而赵宁每天上课、自习，按照考研的步骤有条不紊。一切仿佛都朝着预期的方向稳稳当当地前行着。可惜的是，生活从来都不会按照常理出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玄机。
大四下学期的五一小长假，赵宁回了趟老家。初夏的夜还没有那么炎热，微风吹过，给人一种凉凉的感觉。洗完澡，像往常一样，赵宁拿出手机，给郑宇发了一条短信：“在干嘛？”
等了大约一分钟，郑宇没有回。赵宁又发来一条：“睡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赵宁拨郑宇的电话，电话是通的，但是还是没人接。赵宁有点着急，继续拨电话，还是没人接。
赵宁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但随即又劝慰自己别瞎想。“或许是去什么地方，把手机落在家里了吧？”赵宁这样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整理好行李，赵宁准备坐车返回学校。父亲正在门口拦车时，赵宁的手机响了，是郑宇。
“你怎么不回我短信也不接我电话？”赵宁有点生气地问。
“你听着，我有个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郑宇的声音无比的微弱。
“出了什么事情？！”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在赵宁的脑海。
这的确是个太坏的消息，对于赵宁而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时的震惊了。昨天下午，郑宇在研究所内关了电闸准备调试设备。就在他的手伸进机器时，隔壁房间有个人以为没人在打开了电闸。
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故，郑宇的右手被卷进了机器，虽然抢救及时，但是除了大拇指和小拇指，其他三个手指头都被夹断。
听完郑宇用微弱的声音叙述完这段话时，赵宁早已泣不成声。这是从小到大，赵宁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感觉。脑海中如一团乱麻，赵宁跌跌撞撞朝门外跑。
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父亲赵德海和母亲秦秀梅既心疼又焦急。但又拗不过赵宁，只好无比担心地看着赵宁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汽车。
这是一次心碎的旅程。一路上，赵宁一直在无声地落泪。她想了许多，想到以前两人手牵手的甜蜜情景、郑宇出事时的惨状，又仿佛看到了他在昏迷不醒中默默呼喊自己的名字……
看着窗外，一派阴沉的景象。那原本清澈明亮充满童话色彩的未来突然变得晦暗无比。
一路颠簸，终于在傍晚时分，赵宁到达了郑宇所在的医院。眼神对视的那一刻，郑宇竟然挤出了一丝疲惫的微笑。这个笑意让赵宁更觉得无比的悲伤。赵宁的父母都坐在病床边，看到赵宁过来，赶紧招呼她坐下。
寒暄了几句，郑宇的父母离开了病房出去买晚饭，留下两个心情无比沉重的年轻人。
郑宇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到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赵宁伸出手想碰一下，郑宇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很疼吧？”赵宁又忍不住落下了泪。
“别难过了，我告诉你，我还有个指头在肚子里呢！”郑宇安慰赵宁。
郑宇所说的“肚子里的指头”是当时被夹断的中指，现在正插在腹腔内做复原手术，有可能成活，也有可能坏死。
赵宁没有再询问当时的情景，因为回忆那个恐怖的瞬间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这个时候，最好的安慰大概就只能是陪伴了吧。赵宁坐在床边一直握着郑宇的左手。
晚上吃过晚饭，郑宇的父亲让赵宁回宾馆休息，还是由他继续照料郑宇。赵宁并不想离开，她恳求能留下来照顾郑宇。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方便，还是由我来照顾吧，你早点去休息，明天一早来换我。”郑宇的父亲是个儒雅的教师，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
赵宁只好依依不舍地和郑宇告了别。
一夜无眠。天刚亮，赵宁就起床，洗漱后直接到了医院。经过几天的折腾，郑宇瘦了一圈，原本就瘦削的脸庞更显得蜡黄。
护士过来量体温，发现郑宇的体温一直很高。这对于手指复原很不利，一旦发烧，郑宇腹腔中的手指就很有可能坏死。郑宇的父亲用温水蘸湿毛巾，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擦拭身体。赵宁在一旁给郑宇喂白开水，这些都有助于降体温。
世上总有许多事情，虽有许多美好的愿景。但往往，并非努力就可以换来一切，有时还需要一点运气。郑宇的父母以及赵宁几天来的努力最终还是宣告失败——郑宇的中指没有保住。
听到医生说出“坏死”的结果时，赵宁又忍不住哭出了声。郑宇的父母脸上也没了人色。反倒是郑宇，平静得有点吓人。
“我没事，真的。”看到赵宁失声痛哭，郑宇用左手为她擦去眼泪。
手术没有成功，医院接下来只为郑宇做普通的消炎处理。郑宇在父母的调理之下，身体也恢复了很多，渐渐可以下床走动。
“你回学校去吧，老是不去，学校那边也不好交代。”一天，赵宁配郑宇散步，他仿佛向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和赵宁说出来这句话。
虽然放心不下，但是赵宁心里清楚，自己也该回去了。这期间，辅导员打了好几次电话，父母也很担心。
从得知郑宇出事到回到学校，短短十天时间，宛如人间地狱。回到校园的赵宁忍着内心的伤痛，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自习。日子仿佛没有什么改变，但赵宁的内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白天上课的时候，暂且可以忘了心中的烦忧，最怕就是夜晚和周末的时候。夜深人静，大家都已经悄然入睡，只有赵宁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想起这两年来的恋爱时光，聚少离多的日子并不妨碍彼此已经将对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两人已经在为未来打算，虽然还没有想到结婚以及更远，但都在不自觉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然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宁措手不及的同时，也在内心产生了另外一种不一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深陷其中的无力感，无法挣脱又痛苦无比。赵宁总是叹气——为什么郑宇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是自己的男朋友？这样的想法也让赵宁对自己曾任务坚定不移的感情产生了一丝怀疑——假如真是用情至深，那无论对方发生什么，都会坦然面对，何以会有这样的动摇感？
这情绪既让赵宁痛苦也让她感觉歉疚。毕竟郑宇此时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期，自己非但不能给他可靠的支撑，反而先乱了阵脚。
郑宇的事情，赵宁只偷偷告诉了聂妍。听了赵宁的诉说，聂妍也很震惊。她的心里浮想起大一时，在操场上散步时说过的话，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可怜的赵宁和郑宇，为何老天要为难这两个善良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