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龙城中心城区。城主府。议事厅。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魔灵导器灯释放出耀眼的光芒，照亮整座议事厅当中的所有景物。这一盏魔灵导器灯用一根双手才能合抱过来的铜柱吊着，主体部分呈花朵状，向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释放出光芒。位于中央位置的花心状灯泡释放出的灯光最为明亮，笔直地照耀位于议事厅正中央位置的议事桌。摆放在于议事桌的中心位置的椭圆形黄铜矿石反射出令人感到有些刺眼的明黄色光芒。
宽大的议事桌早已变得座无虚席。身穿盔甲和军装的军官齐刷刷地坐在其中一排，身穿深色制服的治安队成员则坐在另外一排。几个身穿浅色制服的人则坐在议事桌的末尾位置，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相同制式的纸笔。从装束和相貌上来看，他们几个都是文官，而且是只负责记录和整理会议内容的下级官吏。相对于满脸严肃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神色严峻的军官和治安队员，他们的神情显得淡然得多。坐在最末端的两个人还显得有些木讷，似乎正在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和即将要被讨论的事务和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这么说……全都是内奸……”
铁龙城的城主独孤云安缓缓地扫视坐在议事桌一侧的每一名治安队成员。他把说话的语气放慢到极限，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每一个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他正在强行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目前，所有已经被治安队和守城部队抓获的奸细，全都是内奸，无一例外，是吗？”
“是……是的，城主大人。”
一名身材较胖的褐发治安队官员率先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站起来的那一刻，他露出带有几分惊慌的表情，慌乱地抬起双手，把自己脑袋上那一顶向一侧歪的帽子扶正。
“到……到目前为止，爆发在铁龙城的城区之内的所有骚乱……都已经被平息。而且，我……我们没有再收到任何新的骚乱爆发的报告。”
“目前，全城范围之内，已被发现的奸细总共有十四人，”另一名黑发官员也及时地站起来，“其中，有五人分别被治安队、守城部队或者战斗灵师部队击毙。其余九人均被活捉，并被分批押送至治安队进行审讯。”
“这九个人分别都是什么身份？你们确认过他们的身份没有？”独孤云安紧紧地盯住黑发治安队官员的脸。
“已经全部确认过，”黑发治安队官员稳稳地回答，“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有的是杨府的仆人，有的是负责搬运物资的民夫，还有看守存放武器装备的仓库的保管员以及兵器作坊的匠人。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从他们口中问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即便是对他们用刑，也没能问出什么来。”
“不记得？问不出来？”独孤云安眉头紧蹙，“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外力而导致的失忆吗？”
坐在主座的左手边的西门将军同样皱起眉头，看向黑发治安队官员的脸。他抬起手，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缓缓地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像是已经开始思考什么。
“有……有的是，有的不是，”黑发治安队官员也开始有些紧张，“他们当中有六个人声称自己是被不知道身份的人打晕，然后便被囚禁在未知的地方的……我们抓获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称对自己目前的行为都一无所知……还有三个人已经根本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在整个审讯过程中都满口胡言乱语、答非所问……”
坐在下首位置的几名军官先后露出紧张的表情，看向黑发治安队官员的脸，嘴角反复抽动。他们都能够预料到，这些话多半意味着什么。
“我……我们还发现，”微胖的褐发治安队官员用力吞咽口水，随即再次把目光投向独孤云安的脸，“他们九个人身上全都有真实属性灵力波动残留的痕迹……”
“什么？”
独孤云安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他似乎完全能够预料到这件事，却又感到实在难以接受。他先把目光投向坐在下首位置上的另外两名治安官员，随后再看向微胖的褐发治安队官员。
“全都有真实属性灵力的痕迹？每一个人身上都有？”
“嗯……是。”褐发官员犹豫一下，随即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全都是被操纵的？被傀儡术或者其他的精神类术法操纵的？”
独孤云安抬起手，用自己平日里使用武灵的右手的手背连续敲击议事桌的桌面。
“是……是的，”褐发官员再次点头，“根据我们目前得出的结论，恐怕……只能是这样……”
连成一片的惊呼声瞬间传遍整个议事厅。
事实上，发出惊呼声的只有两名文官和几名中下级军官。但是，他们的声音却在议事厅中反复回响。除大门所在的这一面之外，议事厅的另外三面墙壁表面都排列着一些整齐的、长方形的凹陷处。这些凹陷处像是能够吸收并反射音波一样，自动地把几名官员的惊呼声转化为四处反复回响的回音。
“怎么会这样啊？”其中一名体格略显瘦弱的尉官率先开口，“难道，苍灵国的真实灵将……已经换防到西边了吗？”
“不可能！”
独孤云安大手一挥，直接打断那名尉官的话。他抬起手指，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悬挂在议事桌上方的苍灵大陆全地图，手指的指尖从苍灵国与坚岩国接壤的西部边境一直划到紧挨大海的东部边境。
“苍灵国如果要调动灵将，绝不可能完全不被我们的侦查部队和情报人员察觉！更何况，苍灵国的真实灵将和他们的现任灵将主帅一样，年事已高！这意味着，真实灵将几乎不可能再远距离地换防，单独行动的概率更是接近于零！亲自潜入我国，尤其不可能！”
“对啊！”坐在议事桌中央位置的一名校官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苍灵国的真实灵将不是一直都在他们的东部边境监视翠茵国的行动吗？而且，如果一个新的灵将要被增派到我们这边来，苍灵国怎么会不派遣相关部队及其他人员一同行动呢？”
“那也就是说……”
独孤云安深吸一口气，身体后退一步，略微低下头。
“苍灵国向我国境内渗透的奸细中，至少有一部分真实属性灵师，甚至还可能是擅长精神操控之类能力的战斗灵师……”
两名治安官员同时缓缓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褐发官员继续默默地点头。黑发官员则面无表情。
“而且，他们竟然已经在铁龙城中埋下那么多奸细，还让我们完全无法察觉……铁龙城里都有这么多，宏兴城里又会有多少……甚至，万一圣岩城里也已经有这样的奸细的话……”独孤云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
“独孤城主，我觉得，我们暂时还不需要担心太多。”
西门将军转过头，看向独孤云安的侧脸。相对于在座的其他军官，他脸上的表情要相对缓和一些。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我国已经把大部分的武装力量派往前线、东部和北部边境，以及极北之地，所以导致国家的内部——也就是中央地区出现空虚，从而导致敌国奸细、甚至是敌国的武装力量混入，对吗？”
独孤云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缓缓地把脑袋转向西门将军的脸。不只是他，就连在座的很多军官都认为，这个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以我对苍灵国侦查部队的了解，他们应该是还没有能力把这样的奸细渗透到宏兴城之内的，更别说是圣岩城，”西门将军的语速不紧不慢，“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清楚。相对于铁龙城，宏兴城的城防规模及城内常驻部队的数量都要更大一些。圣岩城更是要大得多。与此同时，我军一旦在圣岩城和宏兴城之内实施全面戒严，或者是其他的限制措施，其盘查力度必然更大，防范措施也必然更加完善。”
“请问您为什么还这么肯定，西门将军？”
独孤云安再次张开右手，用手指的关节敲击议事桌的边缘位置。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甚至已经达到自身根本不想去克制这种情绪的地步。
“根据我对苍灵国军方的了解，他们也同样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么多的奸细派到铁龙城这样的重点战略城池之内！而且，您同样是亲身经历过奸细在杨府之内制造的骚乱的！”
西门将军同样没有直接回话，只是把目光投向坐在议事桌一侧的几名军官。他的目光先后从布满带有几丝羞愧的愤怒的军官们脸上划过。
“目前，在我国，能够完整地应用于大型城池的城防的精神探测及防御类装置，只有圣岩城有一套！其他任何行省、任何城池、任何地区，都没有！”独孤云安再次提高音量，“而且，多个地区同时集中爆发的粮食问题，同样是我们完全未能预料到的现实！”
几名军官先后把目光投向坐在议事桌末尾位置的文官，以及紧挨着几名文官的治安官员。其中两名军官还露出不满的表情。几名文官仍然对军官们的情绪变化毫无反应。
“我知道。”
西门将军注意到几名军官的异样反应，忍不住释放出一股浑厚的灵力波动。他的目光落到坐在议事桌中间位置的一名治安官员身上。那位官员，正是他来到铁龙城之前，在城门口遇见的治安官员。
“但是，我更清楚，这些问题，都不是愤怒和着急能够解决的问题。”
几名治安官员先后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至于……您所说的粮食问题，我不清楚。这也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西门将军继续说。
“嗯……”
独孤云安长长地吸入一口气，坐回到议事桌的主座上。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西门将军。这一刻，他的语气重新变得缓慢下来，甚至还显得有些柔和。
“西门将军，如果您目前还确实不了解粮食问题的事，我们会告诉您。在您前往圣岩城之前，我们会为您详细地解释。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拿出一份相对完整且可行的追击和搜捕方案，防止那些即将逃跑的奸细把机密泄露出去。”
“这应该没什么需要讨论的。”
西门将军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指向摆放在议事桌上的地图。这份地图是一份标准的坚岩国军用地图，上面不仅标示出全国的行政区划，还有全国的地形地貌、战略要地、大体上的军事防线等各种标识。他的手掌先后在地图的右下方划出三道弧形轨迹。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可行的逃跑方向，无非就是三个。兴龙行省和千峰行省的东部交界处，兴龙行省和万仞行省的西南部交界处，以及三行省共同的交界处。具体的逃跑路线，肯定都在这三个区域之内。仅此而已。”
“可……如果他们往山区跑呢？”
一名尉官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由于有些紧张，他差一点把他身后的椅子碰倒。看到独孤城主和西门将军都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便伸出手，指向地图的左下方。
“山区的那群生番，很有可能已经和他们站在一起啊。”
“切！”另外一名校官忍不住冷哼一声，“那群野蛮人，连文明人的话都不会说，能不能认识十以上的数字都难说，怎么可能帮奸细啊？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容易被收买啊！”尉官的语气有些焦急，但音量明显已经减弱几分。
除独孤云安和西门将军之外，几乎所有坐在议事桌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拥有一对紫色眼球的尉官。有的人依然神色严峻，有的人则似乎感到毫不在意。
整座议事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嗯……已经派出的追击及搜寻部队中，有前往山区的吗？”
率先打破沉默的，仍然是独孤云安。这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一名距离他较近的治安官员。
“嗯……没有。我们还没有对山区方面进行通知。”身材高大的治安官员站起身来。
“杨府寿宴上的那两队舞者，全都是山民吗？”独孤云安继续问。
“不全是，”治安官员摇头，“只有那一队男舞者全都是山民。而且，事件发生之后，没有任何男舞者失踪，反而有三名女舞者失踪。”
独孤云安低哼一声，随即点头，挥手示意高大的青发官员坐下，再转过身，看向一名身穿铠甲的校官。
“已经从铁龙城派出去的追击部队和搜索部队，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一个小时之前。”留着光头的校官简洁地回答。
“好。”
独孤云安再次点头，嘴角抽动一下，随即盯住光头校官的脸。在这一刻，他原本隐约露出来的倦意和不耐烦全都消失无踪。
“传我的命令。铁龙城常驻军第四团主力部队，以及第四战斗灵师大队，沿着西门将军指示的方向出击，加入搜捕奸细的队伍之中。以中队为单位展开行动。一切行动听临场指挥。”
“是！”
光头校官和另外一名校官同时站起身来，向独孤云安行军礼，随即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议事厅。
西门将军转过头，看向两名校官的背影，没有立刻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