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犹令汗竹香。
当夜,共康率领前锋部队抵达了三江城。
大军尚未安营扎寨,他便迫不及待地率军来到三江城下,正准备让手下点燃火把时,忽然城楼上一片灯火通明。
人族将士们抬眼望去,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只见城墙之上影影绰绰地站满了高举火把的牛头人族士兵,城墙外密密麻麻地挂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极了望丘城家家户户做的肉干。
共康见状也是一愣,他的视力极佳,那挂着的分明是一具具无头的尸体。就在这时,只见从那高高的城墙上抛下来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
人族部队赶紧架起了盾牌,那些东西砸到盾牌上发出了“叮叮咚咚”的钝响,不像是弓箭。当人族士兵看向脚下时,方才明白那抛下来的居然是一颗颗人头。
城墙上抛下的人头数量如此之多,不一会儿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共康见此情景,怒不可遏,手指着城楼上的敌军,怒发冲冠般振臂高呼:“姜术小儿,有本事就下来与我决战!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懦弱家伙,只敢躲在城墙后面耍威风。告诉你!我誓杀汝,为我人族报仇雪恨!”
夜晚,人族的先头部队在三江城外的一处高地上安营扎寨。后半夜,中军和后军的人族部队陆续赶到。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共康连夜召集众将领军议。
共康告知稷才,从三江城头抛下来的人族头颅中,发现了稷杰的首级。稷才闻言顿时泪如雨下。
悲伤的情绪笼罩着大帐内的每一个人,稷杰平时为人不错,众将领大多是他的好朋友,如今听到其阵亡的消息,大家无不感到悲恸万分。
“稷才,不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稷杰是我们人族的英雄,为了哀悼他和死去的将士们,我宣布,明日起全军挂孝三日,为他们开丧祭吊。”
共康说话时眼圈也是红的,稷杰是他的结拜兄弟,在中军后军未抵达之前,他将所有人族的头颅带回一一做了辨认,确认稷杰的首级在其中后,偷偷地背着大家已经大哭了一场。
“多谢大酋长,请大酋长一定要为我兄长报仇!”
“稷才,放心吧,血债要用血偿。我今晚召集大家开会,就是要群策群力,商量如何打下三江城,用姜术的牛头祭奠死去的兄弟们。”
孔啸天道:“大酋长,我夜晚到了后,曾骑着驼马沿着三江城走了一圈,发现三江城只围了三面,为何不将此城四面团团围住呢?”
“嗯,这就是接下去我想说的,魔鬼大漠之战我们虽然赢了,但却是惨胜,而且付出了包括稷杰兄弟在内的众多人族勇士的生命代价,我们应该好好总结一下此次战役的教训。”
“教训?”孔啸天心想我问为何围城只围了三面,而共康竟然跟我谈起教训来,这哪跟哪啊,牛头不对马嘴的。
虞凯很聪明,一点就透:“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围城只围三面,是想给敌军留条退路,防止其身处绝境而背水死战。只要敌军从三江城逃了出来,我们就可以发挥人族战马脚力好的优势,在追击中消灭敌人,是这个意思吧?”
“嗯,还就是只有你才理解了我的意思。魔鬼大漠之战我们有两个教训,既然今晚大家都到齐了,我就给大家说道说道。”
“一个教训是,我们人族的身体条件原本不如野牛人,力量更不如野牛人,硬碰硬对抗中我们不占优势。我本来想发挥出我们人族机动灵活性强的优势,在运动中消灭敌人。只可惜想得虽然好,实施起来却变了样啊!”
“这一切都归咎于我这个主帅考虑不周,没有考虑到魔鬼大漠的地形,加之敌我双方集结了如此多的兵力,在如此狭长的区域展开了一场混战,完全没有发挥出我人族战马奔跑速度快的优势来,反而成全了敌方的优势。”
“原本计划好的运动战变成了一场拼消耗的遭遇战,敌军宛如困兽般与我方拼死一战,导致我方损失惨重。若不是我人族战士奋勇杀敌,最后惨败的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自己!所以此次围城,我们一定要留一个缺口,防止敌人再作困兽犹斗。”
“除了我这个主帅存在指挥不当外,各部将领在执行计划时也发生了偏差,造成战场成了一锅粥,我方建制被打乱,不成系统,各自为战。各将军贪功甚重,企图全歼敌军,结果却把敌人逼急了,反咬了我们一口。”
共康原本还想举稷杰为例,当时只是要他去驰援各部,不料他擅自作主,孤军深入敌方腹地追击敌军,这才酿成大祸。但死者已矣,只好闭嘴不谈。
听到这里,有的将领听懂了,纷纷点头称是,赞成共康分析得有理;有些却似懂非懂,也有那不以为然的,见别人点头,也赶紧学着人家的模样称赞起大酋长来。
虞凯见阿谀奉承者居多,便想打破这唱赞歌的喧嚣,稍稍抬高嗓门问:“大哥,这场战争尽管我们有很多失误,但也在所难免。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有些时候并非人力所能左右。还有一个教训是什么?”
“还有一个教训就是,此次战役我方斥候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没有给我方将领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导致我方将领变成了瞎子和聋子,让姜术白白逃走,还折损了稷杰等众位好兄弟。”
共康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江尔和肖丞看,他的话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在众人的面前指出了斥候队的不足,令江肖两人无地自容,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江尔,我且问你,姜术确实还在三江城吗?”
“大酋长,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姜术确实还在城中。”江尔把马兰完完整整地交给共康,交完差后无事一身轻,便施展御空飞行之术来到了三江城,偷偷溜进城内打探消息,确认了姜术确实还在城内。
虞凯见共康在对上次战役进行经验总结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而反观听众,却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气氛,只见很多人都在打哈欠,无精打采,有的人似乎在认真聆听,但也是在装样子敷衍而已。
这也难怪,这些人大半夜的被共康召集起来,一看共康这架势,敢情是要开批斗会,一条条指出大家的不足之处。
他们中有的人甚至认为,谈论经验教训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用,还不如谈谈如何拿下三江城,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这就是作为一军之主帅和一般将领的区别,共康非常擅于总结经验,打完仗后就是既要务实,也要务虚,及时总结经验,吸取教训,避免下次重蹈覆辙,达到有备无患的目的。
虞凯读到这种氛围后,便把话题引到了攻城上,道:
“大哥,您总结的教训非常到位。只是这三江城城高池深,四处城门都建有瓮城,易守难攻啊。若是姜术固守城池不出,如之奈何?我方都是轻骑兵,没有大型攻城设备,而且现在是初春季节,敌军粮草想必很充足,想诱其出城谈何容易。”
三江城作为绿族西南重镇,城坚池固,在场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当虞凯谈及攻城时,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都没有什么良策。
这时有一人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是虞旋,“大酋长,我倒有一计,若水河流经三江城,城内都是饮用若水河的水,不如我们在若水河上游放毒……”
“不行!且不说我们有没有这么多毒药,经河水稀释后到底有没有效果,即便有效果,这不是无差别屠杀吗?”共康瞪了虞旋一眼,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而且连我们都要喝若水河里的水,水源污染了我们到哪里去取水?我再说一句,我们的敌人是野牛人部队,而不是普通老百姓。”
稷才想出一计:“大酋长,我们可以在若水河上游筑大坝截住河水,然后毁坏大坝让河水一泻而下,水淹三江城。”
“在若水河上游建大坝工程量太大,而且若水城的野牛人也不可能让我们轻而易举修建大坝。另外三江城附近的地势西高东低,河水只会向东流去,三江城不会被淹的。”共康再次否定了这条计策。
“水淹不行,那就,就火攻……” 虞旋又道。
“火攻?怎么个火攻之法?三江城护城河这么宽,城墙又这么高,能把箭射到城墙上就已经算臂力好的人了,如何火攻?”
“大哥,看来为今之计就是制造攻城车,三江城周边还有一些树木,攻城设备制造出来后强行攻城。”虞凯道。
“哎!这也是下策啊,强行攻城的话,我方必将损失惨重。”
“大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咋办?”连一向足智多谋的虞凯此次也没辙了,反问共康道。
共康见大家都没有好的主意,便道:“我目前也没有好的计策,现在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歇息吧。江尔你留下来,我有事找你。”
等大家都散了后,共康拍了拍江尔的肩膀道:“刚才我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一点都没给你们斥候队留面子。”
“大酋长,哪里的话,确实是属下此次不给力,让大酋长和大家失望了。我们斥候本是大军的耳目,这次却让大军变成了瞎子和聋子。斥候队没有尽到职责,受到大酋长的责罚无可厚非。”
“江尔,知耻而后勇,我把你留下来,是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们斥候。”
江尔一看共康还这么看得起他,立刻振奋精神表忠心道:“大酋长,有什么重要任务?属下为了完成任务,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听说你跟那几名人族天神很熟,上次卡拉山口堵截半人马族,还有那次大破拜火氏族重甲兵团,都是他们想出了绝妙的办法。这次你再走一趟,请他们出山,给我们制造一种攻城工具。”
“得令!”江尔听罢,感觉有点失望,刚才听到有重要任务,他还很兴奋,终于等到机会可以为斥候队正名了,却没想到这所谓的重要任务竟然如此简单,让他有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江尔知道那几次都是董一峰给出的主意,他本人与董还比较熟悉,去请董来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嘛。江尔性格就是这样,越是容易的事越不愿意去做,此时他心里正盘算着其他事情。
次日一早,共康身穿丧服,率领三军将士来到了埋葬稷杰等人的墓地。
这是一片小树林,死难将士们的头颅都埋在了这些树下。共康念着悼词,悼词如下:
挥玉鞭兮驰骏骑,策快马兮纵歌行。
披轻裘兮翩若云,撼山声兮震四方。
旌蔽日兮龙虎啸,尘土扬兮风云起。
铁骑疾兮挽长弓,挟长剑兮斩敌首。
壮士去兮不复还,英雄殁兮魂归乡。
青柏翠兮掩忠骨,遗志存兮耀碧空。
忆英烈兮怀恩泽,若水悲兮泪满衣。
慰忠魂兮不言败,饮敌血兮祭英灵。
悼烈士兮安九泉,感万世兮铭于心。
面对着树林下的一个个小土丘,共康拔出宝剑,喟然长叹:
“这一切都是我共康领军无方,才让这么多弟兄惨死。稷杰、各位弟兄,等我们攻下三江城,再将你们的尸身与首级合葬。你们在地下安息吧!只要我共康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
三军听罢,哀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