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天,简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清晨揭下纱布看的时候,简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长好,上面覆盖着一层新生儿眼睛般的膜层,到了中午再揭下时,已经完好如初了。
简照着镜子,指尖抚过眼廓。那双初樱般的瞳孔笑意无处蕴藏,愈发明亮动人。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谢谢你的草药,赫西塔。"少女转头冲看着她的女巫甜甜一笑。
"…倒也不是我草药的功劳,我也只是在你这种特殊体质的基础上辅助了眼睛生长的速度而已。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涅菲利普。"赫西塔缓缓开口回答道,手上精细的擦拭着书柜上每一个装饰品。
世界上有那么一个种族,他们不借助任何支配者的权柄和宇宙之力量就可以拥有强大的操控元素之力,与后天学习使用符文咒语的魔法师不一样,他们甚至可以达到永生。传说那些天使犯下的罪孽后代名为涅菲利普人,天域的审判降临之后,这些‘私生子’们便无人看管,其中有智慧的自发组织起来形成了一个集 会,这个集 会中全都是被遗弃的天生神力’私生子’们,集 会名为————‘康斯坦丁’。
他们有正常人无法比拟的身体潜能。
"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天使的'后代'?''简拿着小圆镜的边缘抵住下巴开始幻想。
"你身上没有其他力量的气息,你不来自于谁。"赫西塔十分肯定的打破了她快溢出来的天马行空。
简自知无趣,便拿起梳子编织起了头发玩。
赫西塔眸色暗沉,忧郁的看着简,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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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天色小阴,下起了雨,空气湿漉漉的,简觉得有些躁郁,坐立不安的熟悉感让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克罗斯的脸。
简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怎么想起这些事了?
她站起身走向窗户前,两片窗扇轻轻的合上。
赫西塔又出门了,连声招呼也没打,简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而且赫西塔自从自己掉入神庙回来后就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
她尽量放空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椅子,仰望着木色的天花板,听着外面雨滴落在叶子上的声音。
栀子花耳饰护符的压制力量让诅咒影响相对减弱,简抵抗诅咒同化的意志也比以前强大了不少。
如此安静时刻让她想起了在雪山的记忆,初醒来时她麻木不仁,毫无共情他人的能力,世界的所有事物对她来说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腐烂之物,在午夜梦断惊醒之时,耳朵边,脑子里还是会出现那些混乱声音,引诱着着自己走向某条未知道路…
她顿时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世界不太真实,自己居然还活着。
简的目光移至窗台上房子的一盆栀子花,光照柔和的染在花的边缘,白的熠熠生辉,她下意识的去抚摸耳垂上的白色栀子花双饰,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栀子花的,还喜欢坐在屋檐上看繁星与明月。
她惊喜的发现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属于自己的情感。
"哗啦。"
书柜上一张'记象'从白色封面无字日记本里飘落下来。
简起身走过去捡起,光滑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声。
这是用即时记录魔法所做出的工具,用来记录生活中的一瞬间,人们通常称之为'记象'。
'记象'里的画面开始动摇,呈现出一幅四人场景。
最前面的是赫西塔一身黑色长裙坐在木雕印花的凳子上,清冷的面容比现在的她多了一丝灵气,不同的是,记象中的赫西塔是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
左后面站着的是一位身穿白袍,银发蓝眸的年轻男性,他身材修长,气质优雅。
还有两个幼童站在他们身侧。
这分明就是家庭'记象'。
"赫西塔…是有家室的人啊。"简喃喃道。
那赫西塔的家人哪里去了?
简若有所思的看这张照片,觉得还是不要好奇为号,便要将它放回书里夹着去。
"刚刚…是从那本白色书皮里掉出来的吧…"
简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上拿出那白色本子。
本子封皮上什么也没有,内页附着一句话:'若你能算出这场悲剧。'
简微微发愣,缓缓合上日记本,把它放到原先的空隙。
悲剧?
什么悲剧?…
她脑海里闪过赫西塔全身遍布的伤痕。
赫西塔的悲剧?
"你也好奇吧?关于她的过去。"
身后传来一个诡异尖锐的声音,像年轻的男女们夹杂在一起说话。
简倒吸一口气,慌忙转过身。
不知何时,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多了一条棕黑花纹的蛇。
那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低吼。
难不成是这蛇在讲话?
"谁在说话…?"简拿着黑檀木魔杖靠近那条长虫,"你在说话…?"
有些荒谬,蛇怎么会开口说话?除非它是谁的化身。
蛇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嘲讽简。
"过来,小姑娘。"它又吐着信子,讲着它那独特的蛇腔语。
这下简确定就是一条蛇在和她讲话了。
她随后反思自己的大惊小怪,这世界里什么不被允许存在呢?
"你是谁?"她依旧没有靠近那条蛇,即使完全不会运用元素之力也要握住魔杖装腔作势着,"最好如实回答…!"
那棕蛇嗤之以鼻,"你魔杖拿反了。"
她立马将魔杖反转拿正"…告诉我,你是谁?"
蛇慵懒的尾巴缠绕上椅子的把手,不慌不忙的介绍自己:"如你所见,我是一条蛇。我主人名为‘美杜莎’,她是不老不死的半神,守护美貌与宝物的伊特莱纳之女,天下所有的人都渴望我主的力量,她吐出的蛇语可以蛊惑人心,森然的双眼可以使人石化。她拥有一头蛇发,而我就是她那头上被砍下来的一条蛇。"
美杜莎…?很熟悉的名字,简记得赫西塔用着一个名为'蛇蜕'的符文来维持她的容貌,那符文上面刻印着的便是美杜莎蛇头雕像。
"呵呵呵…赫西塔在伊特莱纳之城向我主美杜莎索要力量,她用利刃砍向我主的蛇发,使我脱离了我主,随后她将我封印在银制的符印当中,因而获得了力量,让我只能作为服务她的工具,困于这符印之中…"蛇用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不满的低吼道。
“你被用来维持她的容颜…?”简上下打量着蛇。
“是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脱离母体不会永远存活着。”蛇
“你想说明什么?”简皱着眉头,手中握住魔杖的力道紧了紧。
“我深切感受到,她对容貌的渴望…”蛇露出它的毒牙,竖瞳散发着诡异的芒光。“亲爱的小姐,赫西塔嫉妒你年轻貌美的模样。”蛇狡猾的说道。
简愠怒,“闭上嘴,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做好你的本分。”
蛇突然咧开嘴大声嘲笑:“女巫的心思不稳定,封印我的力量已经减弱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怪物引起的灾祸。”
怪物‘二’字像是猛然刺进简精神中枢的一根铁针,她瞳孔猛缩,皮肤下青筋爆起,眼白周围霎时弥漫上来浅红色的血丝。
怪物…那条臭蛇居然说自己是怪物?
她明显狠戾起来,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怪物了…她才不是那堆恶心的肉瘤所组成的东西。
她绝不承认!
心中慢慢弥漫上那许久未出现过的诅咒意识,耳朵上的栀子花耳环让她清晰的感受到抑制诅咒能量的压迫感。
自己目前因为情绪不稳定而有短暂性的激动,她清楚的知道这股不正常的愤怒对自己没任何好处。
她浑身气的发抖,一把抓过水果刀扔向那条蛇,而那条蛇却像烟雾一般消失了。
蛇的笑声在空气中阴森的回荡,它又出现在了简的脖子后面,悄悄的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由一个软儒的女音和其他音色混合而成:“你和我们是同一类的存在,也只是会给人类带来不幸罢了——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成为黑夜的永恒。”
那声音尖锐的笑声仿佛缠绕着房间里的每一根柱子,也侵蚀着她的意识。
‘嘭——’门被一股无形的风猛烈吹开,狠狠的摔在墙壁上。
“安静!你这满口污秽的邪灵!”
夺目的白光霎时充溢了屋子,赫西塔大步走来,她满目怒意,手中的魔杖散发出凌厉的光芒,风掀起了她的长袍,简这才发现赫西塔脸上不知为何又露出了火烧的旧伤痕,
她念出束缚咒语,蛇化为一丝力量逃到原本的符印当中去,整个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
“赫....”简刚想叫住她,却被赫西塔一把塞进了一封信件。
“嗯?”简低头看着这封被粘住信口的信件,想要拆开。
“现在不要看。”她没有停下脚步,眼神也没有给予简半分,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卧室,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简愣愣的看着那闭上的房门,一言不发。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些,孤独像海潮淹没了简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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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赫西塔再次从房间里出来时,她的双目无神,有些红肿。
面无表情的坐在餐桌前,低头吃着简准备的晚餐。
她毫无生色的白发丝凌乱的散在额前,疲倦又脆弱。
“赫西塔,要喝一些果汁吗?”简笑着问她,伸手将赫西塔挡在视线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她脸上的伤痕还没有用幻术掩盖过去,所以显得触目惊心。
赫西塔恍惚的抬头看向简,昏暗的光芒与酸痛的眼睛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那女孩姣好的面容笑的甜美,纯真而没有一丝杂念。
这样美丽的容颜令她有些如梦似幻。
简,这副健康漂亮的身体,本来可以正常生活吧?
她有些怒,这怒源头来自内心的不甘。
所以并没有回答简的问题,烦躁的将食物送进嘴里。
“简,你想回到正常的生活吗?”与简对视了好久,赫西塔才缓缓开口问道。
简将果汁倒入二人的杯子中,思考着说:“没有诅咒的烦恼吗?那确实想。”
对于她来说,没有灾祸般的魅力和恐怖的分裂体就是正常生活。
“是我强制把你留下来,也没有问你的意愿。”赫西塔低眸说道,蓝灰色的瞳犹如夜晚中被一层云雾遮掩的月亮。
简并不觉得这是坏事情,没有赫西塔,她现在估计早都已经死掉了。
“我很感谢你,赫西塔。”简说。
赫西塔闭上双眼:“那条蛇有没有多嘴?”
“倒也…没有出多大事…它没说什么。”简有些恐慌,不知道赫西塔到底怎么了。
“那条蛇总是企图扰乱我的心智。”赫西塔静静的解释道。
窗外的雨的吼声接连不断,玻璃上的泪水逐渐结合滑落,仿佛月躲在云雾下哭泣,下午还在枝芽上盛开的栀子白花此时被雨水打落在地随意践踏。
“很丑吧,这身烧焦的痕迹....”赫西塔轻轻抚摸着自己皮肤干燥浮裂的触感,眼中尽是悲痛。
她拿出在手中已经握的发皱的‘记象’放在桌子上,又是那个银发男人,和两个小孩。
简咬着下嘴唇说不出话,她想知道这照片之上到底是谁,但理智告诉她不要这么做。
赫西塔自嘲的笑了笑,指甲尖划过记象中的男人,“记象中的两个小孩,是我的孩子。不过他们已经不在了,与我无关了。他们死在了审判者的火焰之下,他们的灵魂也早已转世,世上再无琉格斯和桑莎娜了。”
简凝视着那张照片,上面那银发男人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唯有两个孩子的模样还较为清晰。
“他们转生成了可爱的孩子,我在预言中看到过他们现在新的面目...”赫西塔不自主的笑了笑,眼眸中流露的全是柔情。
“赫西塔....”简无言,只能轻轻唤她的名以示安抚。
“我无法再去找他们了,他们与我早已无关。并且我的模样怪异,只会吓到他们。”赫西塔苦涩的摇了摇头。
房间陷入了一种窒息的沉默,凉意弥漫简的全身,她握紧的拳头指尖陷入肉里。
“那,他是谁?”简指着记象中银色发长发的年轻男人说道。
赫西塔的视线落在记象中男子身上,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啊....”
“他叫伊穆莱尔,一位希维纳的天使长,跟随西佩瑞尔堕落的一百五十位大天使其中一位,掌管占卜以及星体的奥秘.....”她说出伊穆莱尔名字时,锁骨中间浮现出了一个蓝色印迹,但那蓝色印迹光芒淡弱。
“也是琉格斯和桑莎娜的父亲。”赫西塔语气平淡。
简怔住了。
“琉格斯和桑莎娜的父亲是....希维纳的旧日支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