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今使娄蓝飞将在(中)
上回说到,霍青率领五百人的敢死队,潜入云峰山之后,先抓了“舌头”,了解到驻守娄蓝的蓝鹰军队,是黑鹰军团第四骑兵师,共一万多人;随后,他独自潜入云峰山顶的蓝鹰军观察哨站,将一个班的蓝鹰士兵,尽皆干掉,命令简凡等人在云峰山山顶军营等候命令,他自己则潜入娄蓝之中。己方五百人,敌方却是一万人,这一仗的确不好打;虽说,霍青率领的是敢死队,但敢死队并不等于送死队;为了智取对手,霍青决定找到蓝鹰军的厨房,将蒙汗药下到其饭食之中;可惜的是,蓝鹰军厨房灯火通明、人多眼杂,霍青一时不得下手,正心中着急之时,忽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嘈杂,其中隐隐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叫之声,霍青心下疑惑: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答案揭晓,一群身裹蓑衣、头戴斗笠的蓝鹰士兵,涌入军营;
人群之中,一个柔弱身影,被两名高大蓝鹰士兵架住,拼命挣扎,不断发出绝望的哭叫之声;
另一个幼小身影,被一名蓝鹰士兵夹在腋下,挣扎之余,亦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越走越近,霍青瞧清楚了:
那是一对赤龙母女,母亲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身形消瘦、满身泥水,衣服破烂不堪;
女儿大概六七岁,面黄肌瘦、衣着脏乱,一双大眼睛中,除了泪水之外,满是惊恐与害怕……
“天哪,你们居然……居然找到了一个女人……”
饿得两眼发绿的蓝鹰士兵们,登时兴奋起来,全涌上去,犹如一群嗜血饥饿的蚊子,见到了猎物;
他们呼吸粗重、兽血沸腾,手在女人身上摸来捏去,压抑已久的情欲,瞬间觉醒……
面对一群即将兽性大发的蓝鹰士兵,赤龙女人吓得全身哆嗦,她挣扎、哭求,惊恐之下,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
“求求你们……不要……”
女儿还小,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但母亲的哭泣,周围男人的淫笑,足以令她无比害怕,她伸出小手,向妈妈求救:“妈妈抱……妈妈抱……”
她不知道,母亲何尝不想将她抱在怀里,可此时身不由己、为之奈何。
身为赤龙军人,眼睁睁看着同胞、姐妹,即将被蓝鹰人糟蹋,霍青心跳加剧、血往上涌,怒火爆燃而起,几乎要破胸而出;
手攥住唐横刀的刀柄,止不住颤抖,久违冲动涌上心头,他很想抽刀出鞘,杀光蓝鹰人,去救下可怜的母女……
可是……
一个冰冷声音,于心中响起:
慢着,你要干什么?霍青,不要忘了,你有重任在身,不能冲动,不要干蠢事!
另一个急切声音,也随之响起,立刻辩驳:
蠢事?你管这叫蠢事?
身为赤龙军人,保护无辜百姓,这能叫蠢事吗?
霍青,你不是一个冷血混蛋,如果你不出手,就没人能救这对可怜的母女了!
难道你真的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被这群畜生毁了吗?
冰冷声音也不示弱:
是啊,你可以出手,也可以救下她们;
然后呢?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一旦你暴露行踪,娄蓝的蓝鹰人必然会提高警惕、有所防备,偷袭娄蓝、解救金龙军团的计划,就将面临失败;
而你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两个声音彼此争论、互不相让,霍青一会儿热血沸腾,欲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一会儿又冷水浸心、劝诫自己不能感情用事;
两个观点,犹如两块巨石将他夹在其中,难以呼吸、饱受折磨……
霍青的心,于良心与冷酷之间,左右彷徨,手将刀柄越攥越紧,汗水将其彻底浸湿……
“住手……”一个平淡沉稳的声音,打断了霍青思绪;
此人声音不大、语调不高,却足令所有蓝鹰士兵,停下手上动作,老老实实站到一旁。
霍青微微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蓝鹰士兵们主动两侧分开,中间闪出一条路, 他们的长官,第四骑兵师师长——劳伦·特斯少将,缓缓走来。
劳伦·特斯走得不快,步速就和语速一样,四平八稳、不紧不慢;
头发刚刚洗过,头发湿润,发梢滴水,被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发型,迎风不动;
脸洗得很干净,又剃了剃胡子,白皙光滑、一尘不染;
他喷了香水,所过之处,都留下一缕芳香,两侧士兵一个劲儿抽鼻子;
显然,这位劳伦·特斯少将,是个爱干净,也很注重仪表的人。
来到跟前,劳伦·特斯轻抚了下额头垂发,冷冷看了一眼周围士兵,口气明显不满:
“对待女士,要有礼貌,这是蓝鹰男人最基本的绅士风度。”
蓝鹰士兵一听,不敢怠慢,赶紧放开母女二人;
小女孩脚一落地,毫不迟疑,紧跑几步,哭叫着扑向母亲;
母亲蹲下身去,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感受来自女儿小身体的温热,在女儿脸上亲了又亲,泪水潸然而下;
母女二人紧紧相拥,纵声哭泣……
脚步来到眼前,一双穿着军靴的脚,出现于女人泪眼蒙眬的视线中;
劳伦·特斯弯下腰来,上下打量这对母女,他面带微笑,表情温柔,目光不乏喜爱之情;
小女孩回头瞧了瞧劳伦·特斯,颤抖着贴紧了母亲,满眼恐惧……
劳伦·特斯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又轻轻摸了摸女人的脸;
他的食指,挪到女人下巴,往上一挑,口气温柔:
“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被弄脏了,若是好好洗洗,一定很迷人。”
女人哆嗦了一下,没敢将下巴移开,巨大屈辱感使她闭上眼睛,泪水再度涌出,顺颊而下;
很快,她又睁开眼睛,短促之间,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女人紧咬下唇,目光中少了几分绝望,多了一丝坚定;
她从贴身小衣的衣襟,撕下一块,沾了沾雨水,擦了擦脸,又用手指梳了梳头发。
苍白脸颊,涌上一丝红晕,女人鼓起勇气,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凝视劳伦·特斯:
“你让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话到半截,泪水再度流下来,女人咬住下唇:“只求你……你们……”
泪水滴到女儿脸上,女儿举起小手,默默为母亲擦拭泪水,这个小小动作,令女人情绪几乎崩溃,她哭泣着,向劳伦·特斯磕头、哀求:
“只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此情此景,纵铁石心肠,也会深深感动;纵禽兽之心,也懂舐犊情深;
霍青目睹至此,不禁黯然泪下;
他紧紧攥住刀柄,微微用力,唐横刀的刀刃,缓缓离开鞘口,一缕寒光,微闪而出,杀意凛然……
饱受良心谴责的霍青,愈发难以忍受内心的煎熬与痛苦,于是把心一横:
算了,管不这许多了,就算今晚死在此处,好歹也能图个心安!
正要抽刀动手,心中另一个声音再度响起:
好啊,你可以一死了之,可简凡他们呢?
难道你忘了,他们正在云峰山顶的营地里,等待你的消息和命令!
当初,就是你带领他们,历尽艰辛、来到此处;
现在,你要放弃他们吗?
如果你逞血气之勇、死于此地,将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危险;
你对得起他们吗?
思及此处,霍青心中一动,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抽刀动作登时停滞下来;
那声音又继续劝说:
还有罗兰呢,你把她也忘了吗?
你想过没有,她现在有孕在身,若你一死,她们娘俩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想起罗兰、尚未出世的孩子,霍青胸中万般冲动,尽皆冷却;
缓缓将唐横刀退回刀鞘,他暗暗长叹:唉,做人难啊。
面对女人哭泣哀求,劳伦·特斯取出一块白色手绢,拭去女人泪水,动作轻柔:
“好的,我答应你,我的士兵,绝不会伤害你的女儿。”
将女人扶起,轻轻一吻女人手背,他目光温柔,似凝视心爱情人:
“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非常温柔……”
劳伦·特斯将女人拦腰抱起,大踏步向卧房走去,当然,他没忘了向蓝鹰士兵们下命令:
“给她女儿找点儿吃的,好好款待;
听好了,要是谁敢碰她女儿一指头,我绝轻饶不了他。”
妈妈被抱走,小女孩儿急了,要追上去;
被抱在怀中的女人也急了:“别过来!”
母亲口气严厉,小女孩儿一愣,停下脚步,委屈至极,泪水横流……
女人叹了口气,泪水也流了下来,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她不想让女儿看到这肮脏一幕,更害怕激怒这个表面还不错的蓝鹰军官;
女人强忍泪水,换成温和口气:
“妈妈没事,一会儿就来找你,你先自己玩会儿,乖,听话,不要过来,一定不要过来……”
小女孩儿迟疑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前走,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妈妈;
看着那个蓝鹰男人,走到远处一间大屋跟前,一脚把门踢开,将妈妈抱了进去;
那扇门随即被关上,妈妈和蓝鹰男人一起,消失在门后;
那扇门,犹如一重厚厚屏障,挡住了妈妈,也挡住了小女孩儿的目光……
小女孩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蓝鹰男人不像好人,她不放心,很想过去和妈妈在一起;
可妈妈刚才说了,不准过去,万一过去了,妈妈生气怎么办?
混乱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小女孩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瞧:
一大群蓝鹰士兵,包括之前做饭的厨师,满脸兴奋、淌着口水,跑到那间大屋子跟前,找寻各个缝隙,将眼睛贴上去,拼命往里看;
为抢到一个位置,他们你争我夺、互相推搡,面红耳赤、青筋暴起,有的人争出了火气,扭打一团、满地打滚……
瞧这阵势,小女孩儿愈加害怕,倒退两步,转身就跑;
跑出两步,她停了下来:
妈妈还在那屋子里,如果我跑了,妈妈怎么办?
妈妈说了,一会儿就来找我,如果见不到我,一定会很伤心的!
小女孩儿做出决定,不再乱跑,待在原地,等待妈妈;
她的目光,越过挤作一团的蓝鹰人,停在了那扇厚重房门上,心中期待,房门能再次打开;
她静静等待最亲爱的人,阴云之下,萧瑟风中,幼小身影静静立于雨中,格外弱小、引人怜惜……
无论默默等待的小女孩儿,还是偷窥取乐的蓝鹰人,都抱着各自目的,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间房屋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们身后厨房屋顶上,霍青快速起身、迅捷而下;
稳稳落地,一个箭步冲进厨房,他掏出药包,飞快将蒙汗药,洒进一口口热气蒸蒸的大锅……
眼见蒙汗药粉,顺利融入饭食汤水,霍青不敢耽误,来到门旁,往外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遂离开厨房,跳回房顶;
此行目的,既然达到,多留无益,他当速速离开。
正想走,忽听开门之声,霍青恐被发现,连忙卧倒,循声望去:
只见劳伦·特斯裹一张毛皮毯子,露着胸毛茂盛的胸膛,打屋里出来了;
他脸色潮红,神色中有几分满足的慵懒,左手按住毯子,避免身体裸露;
右手扯着女人头发,将其揪了出来……
劳伦·特斯依旧微笑,只是此次微笑,带着几分扭曲,适才温文尔雅、温柔体贴,荡然无存;
他将没来得及穿衣服、全身赤裸的女人,狠狠扔到围观的蓝鹰人面前:
“现在,她是你们的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劳伦·特斯甩了甩发梢水滴,几步来到小女孩儿面前,不顾小女孩儿的挣扎,将其夹在腋下:
“而她,是我的了。”
“不!”女人光着身子、蹿了起来,冲上去紧紧拉住劳伦·特斯,“你答应过我……”
“滚开!”劳伦·特斯一脚把女人踢开,瞥了瞥女人干瘪的胸,斜了一眼其一身是泥的裸体,眼神充满厌恶。
他胳膊微微用力,使劲夹住挣扎哭叫的小女孩儿,笑容不乏得意,口气嘲讽:
“我答应的是,他们不会碰你的女儿。
可我没答应,我不会碰,哈哈哈哈……”
“畜生!畜生……”
女人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恐惧、愤怒使她全身颤抖,疯了一样扑上去,想夺回女儿,尚未近身,却被劳伦·特斯一把掐住喉咙……
一手夹着小女孩儿,一手攥住女人的脖子,劳伦·特斯任由裹在身上的毯子,掉在地上,露出健壮结实裸体;
他慢慢抬起手臂,将女人吊在半空,一脸狞笑,瞅着其徒劳挣扎……
劳伦·特斯素来觉得,自己是个充满艺术气息的人,最适合的职业并不是军人,而是艺术家;
他很满意现在三个人的造型,犹如一尊充满冲击力的雕塑,因为亢奋,声音也变得高亢:
“你这个肮脏的赤龙婊子,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
话没说完,剧痛从肋下传来,打断了劳伦·特斯的演讲;
低头一瞧,原来小女孩儿情急之下,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肋部……
此处脂肪较薄,疼得钻心,劳伦·特斯勃然大怒,先将女人扔到一边,再握住小女孩儿的两腮,使劲一捏,试图让其松口;
没想到,小女孩儿虽年幼力小,可为了救妈妈,拼死咬住、死死不放……
劳伦·特斯下手愈狠,将小女孩儿下巴生生扭断,方才得脱;
见肋部有一处带血齿痕,再稍晚片刻,只怕得被咬下一块肉去……
疼痛令劳伦·特斯彻底疯狂,提起小女孩儿,使足力气,扔了出去;
小女孩儿飞出一丈开外,脑袋重重撞到墙上,一声闷响,头骨碎裂、脑浆满地……
见女儿死于非命,女人发出一声尖利惨叫,扑上来想要和劳伦·特斯拼命;
劳伦·特斯早有准备,从旁边蓝鹰士兵腰中,抽出长剑,迎着女人前冲之势,将长剑刺进了女人胸膛……
女人圆睁双目,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喉咙格格作响:
“你是个……畜生,你……你不得好死……”
女人倒了下去,望着女儿遗体,拼尽剩余力气,慢慢爬去,土地上留下一抹鲜血染成的痕迹;
她拼命爬,却终归没有爬到,死亡终结了她的努力;
死去的女人,依然保持爬行姿势,眼睛始终未曾合上……
天黑云沉,风疾雨密;
粗大雨点,由风裹挟,像一道道鞭子,一层层抽落下来,打在脸上生疼;
蓝鹰人散了,三三两两,缓缓离开,欲求未满,剩下索然无味、遗憾万分……
一切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剩下女人和女儿的遗体,彼此凝望;
她们身下土地,染成了红色……
风很冷,雨很凉,霍青全身湿透;
他像一块石头,任由风吹雨打,一动不动;
手攥住一块瓦片,一点点捏碎,碾成齑粉;
泪水,混着雨水,缓缓流下,满是墨汁的脸颊,冲出了两道白皙的沟……
霍青痛苦自责:
天哪,你都干了些什么!
面对这群蓝鹰畜生行凶,你却什么也没做;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女死于非命;
霍青啊霍青,你怎么能如此冷血!
冰冷的声音劝慰他:
好了,你还有完没完?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霍青,不要再自责了,你要明白,为了胜利,我们只能如此……
自责的声音则激烈反驳:
为了胜利,就要牺牲掉这对母女吗?
霍青,如果我们的胜利,是以牺牲无辜百姓为代价,那这种肮脏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相比之下,冰冷声音更为平缓:
霍青,你还记得,老师龙飞云说过的话吗?为了胜利,要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省省吧,收起你的菩萨心肠吧;你要明白,这是战争!这就是他妈的战争!
霍青匍匐后退,轻轻跳下屋顶,悄然离去;
脚下踏水、无声无痕,他想起了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或许“万骨枯”的含义,比预想的,要残酷无情得多。
跳出城外,霍青回头望了一眼,风雨中始终默然无声的娄蓝,默默攥紧了拳头:
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们;
但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亲手宰了那个畜生,为你们报仇!
雨终于停了;
乌云散去,夜空晴朗,残月当空,群星闪闪;
月光如水,星光淡淡,从树林上空照入,于地面留下参差不齐的剪影;
丛林之中,弥漫清新泥土气息;
树木枝叶,凝聚水珠,点点滴滴、晶莹剔透;
走过树木之时,一定要小心,稍一触碰,一连串水滴会倏然而落……
霍青右手持弩,左手举盾,小心谨慎,蹑足而行;
行不多远,盾交左手,腾出右手,朝身后做个勾手动作;
很快,不远之处,响起一阵窸(xī)窸窣(sū)窣之声;
后方灌木丛中,闪出一个十人小组,由简凡率领,疾步来到霍青身旁;
一个个手势,继续传递,近五十个战斗小组,彼此保持距离,又互为犄角、互相掩护,迅速前行……
简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方,向霍青请示:接下来,让我来做斥候吧。
霍青摆了摆手,拒绝了简凡的要求:
一者,论对娄蓝附近的熟悉程度,自己远胜简凡;
二者,此处已接近丛林边缘地带,距离娄蓝很近,很难说会不会有蓝鹰人的暗哨;
他对此次夜袭行动,志在必得,不容出现半点闪失,故坚持在队伍前方侦察带路。
简凡心中,霍青地位与天神无异,对其不敢有半点违拗,遂回到小组,再次拉开距离,等待霍青信号。
凌晨一点,是人体最疲劳的时候;
虽说已给蓝鹰人成功下药,霍青仍选择这个时间,作为进攻时间;
此战必须成功,他不能失败,不接受失败,也决不允许失败。
等等!
霍青停下脚步,借星月微光,见远处树上,似有人影晃动;
他摊开五指,空中画了一圈,又做了一个向外推的动作,示意:
各个战斗小组,分散隐蔽,停止前进,注意警戒,随时做好撤退准备。
特种作战的特点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动如雷霆、难知如阴;
讲究的是:快打快退,绝不恋战。
霍青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观察倾听周围动静,挪动脚步,小心谨慎、慢慢前行;
他内功深厚、轻功了得,脚落于地,丝毫无声,一边做好应对突变的准备,一边隐藏身形、缓慢接近……
霍青大脑快速运转、思考对策:
此处若有蓝鹰暗哨出没,附近肯定驻扎了,一支人数不下百人的蓝鹰侦察部队;
如果这样,必然会给今晚行动,带来不小麻烦。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搞清楚情况,才能做决定;
霍青朝身后做了新的手势,伸出一个食指,指指前方,又将五指攥成拳头,往下一挥,示意:
我一个人到前面侦查,如果与敌遭遇,你们要以最快速度撤退,不要管我。
发完命令,霍青提一口气,运起轻功,腾空而起,脚尖朝树枝一点,借反弹之力,顺势向前跃出;
接着,手攥住一棵干枯藤条,似打秋千一样,向前荡出;
随后,脚在旁侧树干轻轻一蹬,又向前蹿起……
霍青犹如一只灵活猿猴,于树林枝干之中,蹦跳蹿跃、如履平地;
身似蜻蜓点水,形如蝴蝶戏蕊,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眨眼之间,消失于密林之中……
作为距离最近的战斗小组,简凡见霍青发此命令,甚为感动:
不说别的,遇到危险,自己挡在前面,让下属先行撤退;
单是这份人品,一百万个当官的,也难遇到一个。
简凡热血沸腾,想回个手势,示意:生死相随,绝不先退。
手势未及出示,见身材高大的霍青,已纵身而起,于林中纵横飞跃,身轻如燕、潇洒飘逸、似神似仙……
简凡瞠目结舌,佩服得五体投地,情不自禁,一个“彩”字,险些喊出声来;
幸好,他反应不慢,即将脱口而出之前,赶紧捂住嘴巴,将声音扼杀无形之中;
只是捂得太狠,嘴又闭得太快,舌头收缩不及,咬个正着,险些把半截舌头咬下来……
简凡舌头似万针齐刺,痛得摧心剖肝,却苦于不敢出声,只能苦苦忍住;
旁边有那种坏小子,平时喜欢和简凡闹着玩,见其急于捂嘴,神色有异、痛不欲生,遂故意伸出舌头,朝简凡挑衅;
简凡见其幸灾乐祸,气得暴跳如雷,照着其脑袋,就捶了一拳……
放下他人不讲,再说霍青,他几番纵跃,短促之间,悄然接近,距离那个树上晃动、可能是敌人暗哨的身影,仅有一箭之遥……
落到一株大柏树高处,霍青居高临下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奇怪:
按说,作为潜伏暗哨,肯定要小心伪装,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避免被人发现;
可这个暗哨,却把自己挂在树上,身形僵硬、随风晃动;
这是什么情况?
霍青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儿,越看越发奇怪:难不成,是个死人?
半夜三更,遇到个死人,一般人定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霍青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见对方不像活人,反倒放下心来;
从树上翻身而下,大胆来到跟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心中咯噔一下:还真是个死人。
这是一具赤龙男人的死尸,年龄约四十多岁,已死去多时;
按说,早该腐烂不堪、臭味熏天;
但因为天气阴凉寒冷,尸体保存还算完好。
中年男人赤身裸体、身无寸缕,身上密布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皆为兵器利刃所伤;
显然,蓝鹰士兵把这个赤龙男人杀死之后,又将其身上财物洗劫一空,连根布条都没剩下,“清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其赤裸尸身,悬挂于此……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霍青没有回头,只听声音便猜到,定是简凡带人跟了上来;
若换了别的时候,对这种违反军令的行为,他定要严厉斥责;
可现在,霍青没有这么做,静静取出一根火折子,用嘴一吹,引出火苗,点燃火把,向前照去……
(注:火折子,相当于古代的火柴、打火机,其外层由粗糙土纸卷成,内部是磷等易燃物质,使用之时,用嘴一吹,其内部物质,便会与氧气发生化学反应,开始燃烧。)
赤龙士兵们之前一直黑暗行军,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光,他们措手不及,闪得睁不开眼睛。
简凡吃了一惊:霍将军这是吃错药了吗?点火把?这不明摆着,要暴露行踪吗?
他心中一急,左手挡眼睛,右手探出,要去夺霍青手中火把,手刚伸出一半儿,只听霍青沉声说道:
“你们一定要仔细看、看清楚,一定要把你们看到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里。”
什么意思?简凡闻之,微微一愣;
霍青压低了声音,但说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时,简凡双眼已适应光线,遂抬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惊得目瞪口呆:
赤龙男人尸体后面,挂有一具赤龙女人尸体: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四肢全无,只剩下脑袋和躯干,犹如一根“人棍”;
女人的嘴,张得很大,表情扭曲,从遗容来看,其死前必然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承受了巨大痛苦……
赤龙女人尸体后面,是一具赤龙小男孩的尸体:
孩子大概三四岁,胸口处一个大洞,应该是长矛所刺;
孩子已死去,尸体却呈现出四肢伸张、身体扭曲的状态;
应该是被蓝鹰士兵用长矛刺穿之后,还被其挑在长矛上戏弄玩耍;
男孩一时不得死,哭叫挣扎,便凝固成现在姿态……
此处往前,每棵树上,挂满尸体;
每根树枝,挂着一具尸体;
太多了,数不清了,成千上万;
这片丛林,成了一片尸林……
男女老少,赤身裸体,就这样挂在树上;
他们遗容各异,或痛苦,或委屈,或愤怒,或绝望;
他们的身体,更是遭受了各种摧残,伤痕累累、断肢残躯……
他们只是一群平民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居乐业、平平安安;
就连这点卑微的请求,都被蓝鹰人残酷剥夺……
他们犯了什么错,要遭此劫难;
他们都是善良无辜的普通人,为何要遭此屠戮折磨……
他们已不能说话,也未曾留下一张纸片;
他们的尸体,就这样被挂在这里,随风飘荡;
他们的灵魂,就这样游荡在这里,痛苦呼鸣;
他们就是一本本无字的书,无声控诉着蓝鹰人的暴行,控诉着蓝鹰人在这片土地上,犯下的重重罪行……
霍青、简凡及五百名赤龙军人,默默从这片尸林中走过;
他们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眼睛从一具具赤龙人尸体上看过;
他们心跳不断加速,血液不断上涌,眼中弥漫泪水,布满血丝、充满愤怒;
他们呼吸逐渐沉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止不住颤抖,五指紧紧攥成拳头,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微微发白……
每个赤龙军人眼中,渗出无边仇恨;
每个赤龙军人身体中,散出无边杀意……
残月凄然,秋风再起,呼啸连连,寒意侵骨;
所有赤龙人尸体,随风晃动;
丛林中,响起一片哗哗簌簌的鸣响,犹如无数个冤魂,控诉哭泣……
“士兵们!”
这一次,霍青没有使用“兄弟们”这个称呼,转过身来,火把晃动之下,泪光闪闪;
目光从每一名士兵脸上划过,他的声音低哑颤抖,满是压抑的愤怒;
“你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杀光他们!”
简凡等五百名士兵,用同样低哑颤抖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风依旧在吹,树林依旧在响,天空依旧明朗;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月色愈加暗淡,愈加深厚,像血……
赤龙母女之死,激发了霍青的杀气;尸林中赤龙人的惨状,激发了简凡等赤龙士兵的杀气;
今晚,所有的赤龙士兵,怀着满腔仇恨,皆涌起了无边杀意;
现在的他们,就像一群被放出兽栏的野兽,猎物就是娄蓝城中的一万名蓝鹰人;
今晚,他们必将在娄蓝,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四十二章《今使娄蓝飞将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