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欺负人了!”朱战停住脚步,怒喝道,“光族子民遭到如此威胁,我们怎能不管?”
待他骂完,唐琅也忙接嘴道,“南边的人都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二位大人请放心,”木邪石用安慰地口吻接话道,“根据文书,所谓南方平等国始终善待国内光族人民。得知神使大人故居后,微臣也第一时间派人前去询问了神使大人亲属的情况。请您放心,他们安然无恙!”
“真的?太好了!”唐琅双眼一亮,木邪石径直走下台阶,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这是暗族人送来的您的家书,请大人在退朝之后加以确认。”说罢,他转身走上台阶。
“陛下!”一个座次远在后方的官员忽然走到中间,跪倒在地,“宰相木邪石越过陛下,私自与敌国交接,索要书信,狂妄至极!臣身为御史,必须制止这样的行为!臣……”
唐琅扫了一眼那信,确是伦伯的笔迹,正攥着信,不知该为谁说话,木邪石却安然地,继续攀登着阶梯。
“啊!这位不知名的爱卿,你误会了!这件事,老师……木爱卿询问过朕了!神使大人是本朝的贵客,本朝自然是要为他做些询问的!”打断那人话语的,却是身为皇帝的恭。
唐琅正忙着道谢,那瘦弱的御史中丞却慌忙跪倒在那御史身侧,喊道,“请宰相大人恕罪!此人资历尚浅,故而行事多有偏激,下官一定严加惩处!请宰相大人恕罪!”
木邪石安然在皇帝身后站定,“直言劝谏本就是御史的职责所在,又何来惩处一说?反倒是臣没有解释清楚事件的由来,还请陛下恕罪!”说着,他单膝跪地。
“木爱卿言重了,快请起吧!”恭帝笑了笑,又向下道,“几位爱卿也快快请起吧!”
待两位御史退回,木邪石才拿起暗族人呈上的公文,继续道,“对方声称,‘古往今来,光暗两族的互相仇视带来了众多悲剧,是以该国痛定思过,决定废除奴隶制,给予光暗两族子民平等的地位。’”
“太好了!”恭帝喜形于色,转身对木邪石道,“他们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他又转过头来,有些不悦地看向朝堂百官,“诸位爱卿!暗族人可是在立国之初就敢于明示这一观点!再看看本朝呢?废奴之事提及已久,因为诸卿所说的民心所向,因为那所谓的,人们会怀疑朕只是被老师!……被木爱卿操控了才会发布这样的命令!我们就一直在拖延!现在连暗族人都废奴了!我们呢?我们也必须抓紧时间啊!”
“陛下所言极是,臣等定将全力以赴,努力改变民众陈腐观念,尽快通过废奴法案!”陆春率先跪倒在地,郑重承诺,紧接着,文武百官纷纷跪地附和。唐琅见朝中君臣都在提倡有助于他夙愿的事业,内心自然十分欣喜,可他又何曾想过,这些承诺又有多少真正发自内心?
待百官纷纷归位,木邪石才继续读起了文书。暗族人为表示亲善,特地委派了很多光族人士作为重臣,看百官的神情,那些人恐怕也都非等闲之辈。此外,暗之王也并未称帝,而是凡事与众臣商议行事,并强调,会积极维护南方的光族人的各项权益。
“送上此文书的使者便是一位有着光族月印的,我们的同胞。他也曾面见陛下,并起誓称光族同胞在南方并未遭受虐待。”木邪石说着,恭帝便点了点头,“那所谓将人推下魔剑一说,只是因为,对方要我方同样做出承诺,给予领土内暗族公民,相同的待遇与地位。”
恭帝朗声道,“希望诸卿能谨记方才的诺言!追求平等与进步,也一直是我朝的国策!”
听到南方的众人安然无恙后,唐琅倍感喜悦,听皇帝这么一说,他更是欣慰不已,却不知身为傀儡的幼帝向来也只是在相信那些由木邪石刻意挑选的,有利于他行动的道义而已。
“陛下!”此时,却又有一位大臣走出队列,唐琅回过头去,才发觉朝堂之上竟不乏面面相觑之人。他慌忙去听那大臣的话语,“臣也始终认为,追求平等是正义之举!但是,陛下,一切变革都是需要时间的啊!陛下可曾忘了,之前的那些尝试性的废奴举措,在地方上是如何备受阻挠?光暗世仇根深蒂固,朝堂不去接济光族底层人民,却反倒去接济暗族,光族的子民难免便会因内心不平向暗族人打击报复。陛下若强求全国推行这样的举措,恐怕地方上执行不利,被暗族人察觉后,反倒会让身在南方的同胞们遭遇不测啊!”
木邪石不由微微蹙眉,即使收获了幼帝的信任,他也无法完全忽视民意。毕竟当朝野上普遍传出奸臣蒙蔽皇帝的喊声,他的权柄也将摇摇欲坠。但他并未就此退缩,毕竟路从来不止一条,正面回应别人的质疑往往愚昧至极。
“户部侍郎!”木邪石高傲地俯视着那大臣,话语冰冷,“你那位黄尚书现在可还因贪腐而身在狱中呢。之前那些国策推行不顺,难道不是因为他私吞了国库拨款,不得不故意推延吗?莫非,你也有与他相似的顾虑?”嘴上虽这么说着,他的心中却非常清楚,皇朝维持残忍低效的奴隶制至今,主要的原因还是《史经》中提及到的,民众对王的盲从与王对反叛的渴望。暗族人远非顺服的羔羊,只要暗之王振臂一呼,他们便会开始反抗,过往的历史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这一点。解开暗族人的缰绳无法让他们获取从事生产的动力,反而会造就滋长仇恨的温床,他们无法为光族人的国家创造财富,只会在暗王下令之时向附近的光族举起屠刀。
木邪石清楚民众对暗族的怨恨与恐惧,但他也同时相信,事在人为。即使是在历史中那些优待暗族的岁月里,由光族主导的社会对暗族的剥削也只是稍稍得到了缓解。也正因如此,暗族人才更愿意相信神赐的君主,相信希望渺茫的叛乱。如果他们仍然不愿进行任何改变,每当新的暗之王降生,叛乱与战争只会成为无可避免的循环。
虽心境冷酷,手段残忍,可早在十四年前,他就已然继承了一份遗志,为了一个光暗两族能够和谐共处的未来……
木邪石冷漠地俯视着,俯视着那个跪倒的户部侍郎,那人的额头上已然沾满了汗珠,却仍旧在试图辩解,试图反抗,“宰相大人,不是下官不愿意办,下官只是担心南边的同胞们的安危啊!下官斗胆建议,先只在靠近魔剑的地区推行这一政策,集中资源,迅速办出成效!下官这也是担心,若政策推行缓慢,暗族人会对南方的光族同胞不利啊!”
他的身后,一众官员纷纷点头,进而,纷纷走到中间,跪倒在地,“臣等附议!”
木邪石眉头紧蹙,双目中如有烈火焚烧,“听闻暗族军中有一个怪人,能飞上高空!若按诸位所请,倘若这怪人飞到更北的地方,发现我们在阳奉阴违,诸位又要如何面对南方的同胞?”他的声音中已然有了几分怒气。
“那就杀掉这怪人!”朱战朗声接道,他不顾木邪石的瞪视,向恭帝作了一揖,道,“陛下,如若放任这怪人横行,不但会危及南方的同胞,还会让他得以刺杀北方重臣,乃至刺探我军布防,为暗族人进一步的侵略制造机会!此人不除,实在是大有隐患啊!”
“那怪人飞在空中,朱大人又怎么除他?”木邪石冷冷地瞪着朱战。
上天慈悲,派神使大人现世!”朱战朗声道,“以神使大人之权能,定能诛杀此贼!”
“我不行!不行的!”唐琅慌忙摆手。
“神使大人,”朱战转过身,神情激动,“无论我们再怎么尽力而为,只要这怪人找到了一个被无知的乡下人欺辱的暗族人,南方的光族同胞,甚至可能是您的亲属,可就会有生命危险啊!还望大人切莫推辞!”说着,他竟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向唐琅跪拜。
“请神使大人切莫推辞!”背后那些方才请愿的官吏也向他跪拜,唐琅慌忙退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你们要在空中玩捉迷藏吗?笑死人了!”插嘴的却又是扁才,“你们应该庆幸!要不是因为大桥的事不得不听你们说这么多废话,你们就不得不用这种蠢透了的点子了!”
“扁大人,您有什么建议?”恭帝问。
扁才再次走出队列,手舞足蹈起来,“民间的方士们曾经捣鼓出过一种遇火便会爆炸的药粉,我们也曾试过用它来制作弩机的替代品!”
“就你之前的那失败品?”朱战冷笑道,“烟飘得倒挺远,威力却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的拳头,还不如直接运用神力……”
“闭嘴,你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扁才尖叫道。朱战脸色一沉,他却全然不顾,只继续道,“大多数人一天捏出一个这种小团团就顶了天了,不然你们用弓箭做什么?全部人都扔你们的破神力团团打架啊?你们都不给我钱!我都没法改进这东西!”
“扁大人是说,您可以用这爆炸性药粉,做出可以射落这天上飞着的怪人的武器?”王义却接口问道。
“那当然!我尽量说得好懂些吧,就像风在窄巷里会吹得更猛一样,我有种感觉,只要将爆炸的力量集中在一个窄窄的小口子上,我们就能极大地增加爆炸的冲击力!我试过了,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我们可以增加弩机的射程!”
“可是即便射程可能增加,您又如何可能瞄准一个在空中飞翔的,灵活地甚至可以躲过弓箭的人?”王义皱了皱眉,满是疑惑地问道。
“这新东西可比弓箭和从空气中汇聚的你们的五色小球快多了!至于精度,只要在弩箭的顶端也塞上一些爆炸性的粉末,增加攻击的范围不就好了!只要数量够多,范围够大,在那怪人休息之时从很远的地方忽然开始攻击,总能有打中的时候不是吗?”
“若真能有这样的效果,那这东西可一定会成为一件战争利器!” 朱战不由开始幻想起这件武器将来的用途,一时之间竟也忘记了扁才的冒犯,神情激动地开始请求皇帝对这研究予以批准,“臣恳请陛下恩准本项研究!”
恭帝回头看向木邪石,后者垂下眼沉思了好一阵,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吧,给你研发资金。”恭帝犹豫地点了点头,似乎仍有些不情不愿。
“那我们不如先采取一种折中的方案,”木邪石接话道,“在这新武器研发成功之前,还是得先恳请神使大人亲临现象,监督怪人动向,尽量阻止他北上。”
“可是,我……”唐琅正欲表达自己对杀人之事的抵触,木邪石却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大人也不必直接诛杀此人,只需防止他进一步北上,确保他只能在魔剑附近逗留即可。”
“可是!”恭帝有些不情愿地看向木邪石,“难道我们的平等就真的只是装装样子?”
“都听见了吗?”木邪石向下喝道,“与此同时,虽然为了南方的同胞们着想,我们要优先整顿魔剑附近地区,但平等乃是陛下的旨意,若让本官发现有人借此理由,在北方阻碍平等大业,一律,从严惩处!”
那些人彼此对视了一阵子,纷纷磕头谢恩,郑重承诺。
“这样才好!”小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这份文书似乎也讨论完了吧?”
“是的,陛下。”木邪石俯下身子,递交了另一件文书,“接下来是刑律方面的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