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虎身手矫健着地几滚并未受伤,不待站稳脚便冲进翻倒的车厢内,但见妻子柳氏将丁九畹紧紧护在怀中,而她自己已是额头涌血,不知生死。忙将妻儿抱出车外,眼见追兵愈近,他无暇悲痛,抽出腰刀斩断套马绳,将挣扎起身的黑马自车辕间放出。
马无鞍辔,纵他独个能御,可如何带妻儿逃生!容不得多想,他咬牙将哭喊不止,正用小手按着柳氏伤口的丁九畹揪起放到马背上,又把一包银两塞进他怀中,急道:“儿啊,抓着马鬃死也不能松手!记着向南去找乞丐,叫他们带你去找无樊叔叔!”
他知今日事败断难活命,妻子昏死已不能逃,便想叫丁九畹独自逃生,自己留下多少抵挡一阵。不顾儿子挣扎,将他小手紧按在马鬃上,跟着扬刀在马臀一拍,喝道:“老伙计可别回头!”黑马吃痛立时奔出。照说黑马一蹿,丁九畹当出于本能抓紧马鬃才是,可他不愿与父母分离,黑马还没跑出几步,竟从奔马上一跃而下。
丁虎不由惊呼迎上,丁九畹则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此时数百金兵已到身前,丁虎心下绝望,查看丁九畹伤势,见无大碍,也未责怪只是长叹,伸手抹去他脸上泪水,扯下衣摆,叫丁九畹按住为柳氏止血,自己则站到大军之前。
毫无意外,领兵而来的正是萧骞。他抓了那店家便进宫面见吴乞买,劾丁虎私通前朝余孽,叛国投敌等罪。丁虎私自回京,且有人证,吴乞买不得不信。可想到丁虎这十余年功勋又有疑虑,终是暂许萧骞调动上京兵马之权,若丁虎携家眷出城,坐实了罪名,便将其拿下。
萧骞此时得意洋洋,端坐马上笑问丁虎:“丁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丁虎瞪了一眼也不理他,转向众金兵道:“众位兄弟,我先前曾向陛下辞官,怎奈未得应允,此番私走,只为卸甲归田,我有一言在此,日后绝不会做出有损大金国之事。还望众兄弟瞧在咱们多年共同浴血的份上,放我全家一条生路。”这些金兵谁人不识丁虎,更有不少人曾与他麾下威虎军一同破辽,听他此言不由面面相觑。
萧骞却道:“辽国覆灭,咱大金国已坐稳天下,丁将军此时归去莫不是想学介子推?虽这份气节叫人钦佩,只可惜圣命难违,”说着掏出一块金牌高举过头,“陛下圣谕,如若丁虎携家眷出逃,以反贼论处,立时缉拿。”他怕丁虎在军中威望太高,这些金兵未必会听自己的,遂以皇命震慑众兵。
丁虎望着萧骞怒喝:“我与你何仇何怨?非要苦苦相逼!”萧骞道:“我为大金尽忠竭力可没私心!倒是你,身为一军统帅,临阵脱逃,败坏军威!陛下有言,正要拿你一家祭旗,以振军心!为了咱大金千秋伟业,我能不拿你?”他说的慷慨,实是因自己这几年无甚作为,以致官运不顺,想借丁虎之事为自身谋利罢了。
丁虎面色惨然,想自己归隐之念,到头终是拖累了妻儿。正悲叹时,忽听金军之后又作马蹄声响。他未见来人,萧骞却已看见,立时指着大呼:“此乃前朝余孽,速速拿下。”金兵听他说的是拿下,且见是个女子哪里放在心上!也未放箭,队尾金兵已调头迎上。
丁虎一听便知萧冰婵来了。丁虎走后诺大的府邸人去楼空,只留萧冰婵呆立其中感怀旧事。她当此一站也不知站了多久,忽回过神自语道:“我护他一家南下,也不见那人,有何不可!”当即策马追出。至于她只是想报答丁虎恩情,还是借此理由能离“那人”更近一些,此中百转柔肠,也只有她自知了。
而她到此见敌兵虽众,可也不能不救。金兵并未放箭,叫她更无所惧,快马长剑直冲阵中,“日月寒冰剑”使来挡着立毙。金兵见势欲围,她便着仗霜月神骏左右奔突,金军兵马如何围得住她,反被搅得阵脚大乱,只恨没早放箭先将这白马射杀,倒叫她混在乱军之中,如虎入羊群任意斩杀。
萧骞下令拿萧冰婵,自己却扑向了丁虎,丁虎只得挥刀迎战。虽丁虎在战场上有万夫莫敌之勇,可萧骞这等高手并没把他放在眼里,挥手便抓向他肩头。见丁虎挥刀劈向自己左肩,他只侧身一避,仍伸爪拿去,他本以为将一击得手,却不料刀光一闪,长刀落下时竟劈到右肩,他急忙收手,虽保住了肩膀,可自己一爪用老,小臂仍被刀尖划出一道七八寸的口子,这可叫他惊骇不已。
丁虎一刀忽左忽右,正是从太白剑法“鸟道穿烟”这招所化而来。纵陆无樊以剑使出这招也未必能伤萧骞分毫,可他太过托大,当丁虎只会横砍竖劈,这才着了道。 二人又斗一处,丁虎毕竟修为有限,一时被迫得手忙脚乱,好在萧骞受伤不浅,单臂用来,他也能支撑片刻。
此时萧冰婵还在纵马兜转,看似胡奔乱跑,实则是为迂回到丁虎一家跟前。待金兵被她单人匹马搅得晕头转向,终是冲到丁虎附近。可她到时,丁虎手中长刀正被萧骞踢飞,跟着又被抓住了腰眼。萧冰婵大急,策马上前,长剑颤动,白茫一片,一招“大明雪山”朝萧骞当头罩下。
萧骞识得厉害,便拿丁虎挡在身前。萧冰婵只得收剑,快马不停已闪出丈远。她心知萧骞也是一流高手,与他对招非下马不可,然一下马,再不能从大批金兵中脱身。见此情形,她心里已有打算,便要下马一战,纵使难活,就算还丁虎一命吧。
她调马而回直冲过来,可还未下马,却听得丁虎大喊:“带我儿走!”萧冰婵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马不停蹄又从二人身边闪过,同时四下一瞥,见丁九畹正跪在柳氏身旁,哭着为母亲止血。“把他交给无樊!”丁虎又喊。
萧冰婵本想随他一家赴死,却忘了父母把孩子看得可比什么都重。望见丁虎独眼中那恳求之色,银牙一咬控马奔向丁九畹。挥剑杀了几个挡路金兵,急奔之下,俯身拽住丁九畹后领,便将他拎上马背,跟着冲杀出去。
丁虎见状眼中含泪,却欣慰一笑,放声大喊:“儿啊!日后好生听叔叔的话!不可顽皮……”喊到一半已哽咽难言。儿子若能得救,陆无樊对他必视如已出,他也就放心了,可生死离别怎不伤人。丁九畹听着爹爹呼喊没命地挣扎,萧冰婵既要控马又要杀敌,只得伸指点了他穴道。
而那黑马见主人受制,嘶鸣着赶上前来,丁虎不愿这随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友落入别人之手,一仰下颌,朝它喊道:“护我儿去!”那黑马竟也听明白了,调头急奔,接连撞翻几名金兵,紧追丁九畹而去。
萧冰婵兜着圈子杀出重围,可也不敢大意,竭力控马东奔西跑,躲避着射来的羽箭,又以绵密的剑招抵挡,幸未中箭,终扎进一片密林中,远遁而去。那黑马无人顾,也跟了进去。
待跑得远了,萧冰婵才解了丁九畹穴道,见他哭闹不止非要回去找爹娘,一时无可奈何,又点了他穴道。她本想将丁九畹托付旁人,使些银钱叫人送他南下,自己再翻回头去救丁虎。可萧骞有了防备,此去多半难回,而丁九畹又这般执拗,旁人未必能降住他,且在金国地界她又能将丁九畹托付给谁?若所托非人,哪可更对不住丁虎了。
她思来想去,只得先保丁九畹,遂哄他去找陆无樊一起救他爹娘。丁九畹虽没见过这位叔叔,可常听丁虎提起,在他心里却如亲叔叔一般,终点着小脑袋同意了。萧冰婵马快,不几日便可安顿好丁九畹,只祈求丁虎能撑到自己回来。
可想到陆无樊又叫她伤感不已,终决定先寻着遍布天下的丐帮弟子,请他们将丁九畹送去见陆无樊。凭丐帮与陆无樊的关系,他们必不会推辞。打定主意,便领着丁九畹南下,那黑马跟着少主,也随之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