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站在库明忠当年站在的那个小山坡上。库铭站在小山坡上眺望,三里河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眼前。下了山坡就是三里河村庄,下完山道的第一家就是秀芹家。
秀芹的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破败不堪。在整个三里河村庄,秀芹家的房子破败得格外醒目。外乡人来找秀芹找不到,村里人只要告诉他,村里房子最烂那家,来人准能找到秀芹。
库铭站在山坡上看着三里河的整个村庄,心中感怀万千,掐指一算,他已经离开了三里河三十年。库铭在想,如果他不曾离开三里河,假如他没有考起铁路技校,当铁路工人,他就留在了三里河。如果他留在了三里河,也许他早就盖了自己的房子,不至于半生人颠沛流离。
二零一八年,库铭毅然决定把属于自己的房子留给柳春花和儿子,他要独身回到三里河,他要回到他憎恶的秀芹身边,为秀芹养老送终。库铭要回三里河拆除秀芹的老房子,盖一栋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库铭要回三里河盖房子,库明忠很是支持。库明忠像一个赎罪的人对库铭说:“你要回三里河村盖房子,爸爸经济上支持你,现在的三里河村越来越好在了。房子盖好后,给你大姐住一层。你妈那种女人,我恨了咬牙,你们回村里照管她,也算是我给她的一个交代毕竟我们夫妻一场,生下你家姐弟三人。都是怪我,当初没走好第一步,才导致今天这个场面。一个失败的婚姻要毁掉几代人。”
三里河的田野,碧波荡漾。三里河河道两岸是青翠的竹林,竹林两旁的稻田改造成了水塘,水塘里种上了莲藕,正是莲藕开花的时节,千红万绿。荷塘里修了栈桥栈道,可供游人观光玩赏。河道两岸的竹林里修了各种休闲娱乐的设施,很多外乡人会慕名而来。村里盖起了很多独栋独院的别墅,几乎每家门前都摆放着汽车。每家门前都摆放着一个蓝色的垃圾桶,村里再见不到一点垃圾。村里的公厕像城市里的公厕一样,有专人负责打扫。
库铭再往远看,就看到几个用彩色水稻拼成的图案。
库铭细细地看着,他看见了一个暗红色的党徽,在两天白云下,锤头和镰刀格外醒目,很容易辨识。库铭还看见一面暗红色的旗帜,旗帜上是黄色的五角星。在党徽和旗帜中间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三里河人民一心向着党的红色大字。看到此种景象,库铭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回三里河的愿望。
多年没人再走的山道,已被灌木遮盖,库铭费了很大的劲才走下山道。
库铭下了山道,就看见三里河河道已做了修缮和改造,河水清澈见底。河道两岸,再看不到堆积如山的垃圾。村里的各种生活污水集中流进村口的污水处理厂处理后再排放到灌溉农田的水渠里。
库铭推开秀芹家的大门,秀芹坐在堂屋门口。
“哦!你外公昨夜就来告诉我,你要回来,你外公在地府当大官呢。”
看见库铭回来,秀芹看着库铭讨好地说。库铭没有搭理秀芹,他走进堂屋,看见秀芹的供桌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供桌的桌面上,厚厚的油污夹杂着一些土粒、纸屑,还有干枯的鼠粪。库铭走出堂屋,对秀芹说道:“你信的是什么佛,你信的是你自己。你看看你的供桌,比一个茅坑还脏,自古清洁平安,你让菩萨呆在这种地方,你是在侮辱菩萨。哪一个菩萨愿意呆在你这个鬼地方。”
“一年多了,没有一个人来找我应事情,这两年没得一点生意。”秀芹抱怨着颤颤巍巍地端来一盆水,擦抹供桌。秀芹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着供桌,一些黑色的水从她的手指间溢出,流到桌面上。很快一盆水就变成了墨色。
知道库铭回到了三里河,已经当上村长的宋自贵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库铭,让库铭晚上务必到他家喝酒。宋自贵告诉库铭,他邀约了几个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
晚上,在宋自贵家的庭院里,十几个中年人,几巡酒下来,他们就讲到了童年一起在三里河里嬉闹,一起在三里河的田野里偷摘别人家的豆角,偷挖别人家的洋芋,村里的水果还没成熟就被他们偷摘干净,他们指责现在的小孩一天只会呆在家里玩手机电脑,水果烂在果树上都不会摘一个。他们谈着谈着就谈到了三里河村嫁出去的女孩,某某女孩嫁得好,某某女孩嫁得不好。最后,他们谈到了老酒,谈到了喜妹。
谈到喜妹时,宋自贵不解地看着库铭坏笑着地问:“当初你为什么不找喜妹做媳妇,呵呵!喜妹多喜欢你呢。”
库铭假意说道:“吹牛。”
宋自贵开怀说道:“你不要狡辩了,我们初中毕业,拿着录取通知书的那晚上,我们在三里河河滩上整烧烤,喜妹还提起你。”
“喜妹去哪里去了?”库铭问。
宋自贵说:“黄磷厂污染太大,惊动到了省上,早就被责令停产整顿,两年了还没开起来,多半是熄火了。喜妹也跟着黄磷厂的老板,那个方头大耳的男人回他老家去了。”
“你们瞧,你们瞧,今晚的月亮会动,刚才我在田里,月亮在我头顶上,现在我来到你家,月亮又在我头顶上。”
不知何时,秀芹站在宋自贵家庭院里,一个人神神叨叨地说着,没有一人搭理秀芹。秀芹走到库铭身旁坐下,痴迷地看着库铭,像是要把库铭重新装进她肚里。
宋自贵的儿子提着一条鱼兴高采烈地回来,嚷嚷着宋自贵媳妇李洁要吃烤鱼。李洁问:“哪儿来的鱼?”
“三里河河里钓的。”宋自贵儿子笑着说。
“哦!河里有鱼了,”秀芹说着站起身离开宋自贵家。站在宋自贵家门口,秀芹回头说道:“走!月亮。”
“你敢去河里拿鱼?”李洁问。
“敢呢,”宋自贵儿子答。
“不准再到河里钓鱼,上个月,村委会才在河里放进去一吨草鱼,一吨鲤鱼,再有一个月,村委会就要在三里河搞丰收节了。到时,你只管去钓,五十块钱一个人,钓得多少都是你的。”
讲到钓鱼,就又讲回到三里河。酒桌上,有人说,在三里河生活了大半辈子,却还不知道,三里河的源头活水在哪儿,三里河的水最终又流到哪儿。只有一人说出,三里河最终流入金沙江,最后汇入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