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很多年后，绝世又一次醒了。
她没睁开眼睛，只用鼻子就闻出了空气中的异样。
“这世间，又积满了毒。”
绝世慢慢坐起，伸了个懒腰。
裂开的地面，覆盖着野草砾石。
绝世拖着她那灰色的、长长的，蜿蜒如蛇一样的发，从地心处站起。
地狱之眼，这是绝世沉睡的地方，现在，她又再次从这里醒来。
随着她的动作，地心处的裂痕游蛇一样蜿蜒出去，然后在远方轰隆巨响。
那是地震，绝世醒后必须要发生的预警。
这一天，地表上的世界各地灾难频出。
有地震，有海啸，有火山爆发，还有，飞蝗遮天。
人们忙着救灾，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女人来到了人类聚集处的城市。
“这里的空气真糟糕。”
嗅了嗅布满了各种情绪和气味的空气，绝世皱起眉头。
她记得上一次自己醒来，已经把这个世界清理干净了，那些肮脏的东西，她费了好大的精力。
怎么才短短时间，这世间又布满了这些肮脏东西？
撑着黑白二色的阴阳伞，绝世换了身修身素色旗袍，风姿绰约地行走在街头。
行人在她身边来往，有人注意她，有人不注意。
对于身边走过的人，绝世一概不注意，她只是在找，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同样的，有繁华，也就有落败。
城市里，败落的宅院总是有的，不在人前，而在人后。
绝世停在一座破旧的房子前。
“这里倒是合适。”
她收起阴阳伞，走了进去。
风铃一响，“有间”小铺开业了。
……
周琦夺过酒瓶，狠狠砸在男人的头上，眼泪合着绝望和愤怒，一起落下。
“算我瞎了眼，错爱了人！”
周琦踉跄着后退，然后拔腿狂奔出去。
背后是那个男人的嘶吼、恐吓和辱骂，极其的难听。
周琦蒙头乱跑，毫无方向目的，然后她撞进了有间。
“欢迎光临有间小铺。”
绝世慵懒的声音响起，但她并没有站起来欢迎，而是安静坐在摇椅上看着一本极厚的书。
周琦发现自己进错了门，本来是想走的，可是她随意一瞥，看见了绝世手里的书。
那本书，纸张呈现出古朴的暗苍黄色，有些书页半掉不掉的。
很古老破旧的一本书。
这书应该很精彩，要不然女老板为什么都不舍得抬起头来？
周琦走到高高的柜台前，坐在高脚转椅上看女老板。
“你这小店卖什么的啊？”
她进来到现在，都没看见半件商品。
绝世这才抬起头来。
“有间不买卖世间凡物，只收七情六欲。”
她敲了下台面：“能进有间小铺的，就是有缘人。说吧，你想要卖什么，又想要买什么。”
周琦发现自己看不太清女老板的五官，即使她的视力都在2.0。
这么近，为什么看不清？
周琦的脑子里才滑过这个想法，就立刻被湮灭了。
“什么都可以吗？”
现在，她只记得这间小店里，能做不一样的交易。
“我说了，除了世间的凡物，其他都可以。”
绝世语气神情都淡漠如风，抓不着痕迹。
“那，愤怒呢？”周琦试探着。
“收。”
“真的？”
“当然。”
“那，我卖了。”
绝世翻开了那本古书：“好。说说你想要买的是什么。”
周琦这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古书，而是账簿。
“我要……”周琦迟疑了下，然后坚定地说：“我要自由。”
“自由啊，好。”
推过书去，递上笔：“签字，成交。”
周琦很快签了字，然后她就到了外面。
风一吹，周琦脑子清醒了。
“我真是傻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买卖，又不是玄幻小说。”
摇摇头，周琦转身找到了回去的路。
不管怎样，她还是她，还是得回到那个冰冷的，让她窒息的家里去。
因为除了那个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她已经一无所有，不，她还有个孩子。
如果她不回去，那个男人一定会折磨她的孩子。
周琦回到她的家里，那是个高层住宅楼，她住在十八层。
周琦每次看到这个十八就想，是不是因为她住在十八层，所以这十八成了她的地狱？
捏着钥匙，周琦鼓起勇气开门。
她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那个男人死揍一顿的准备。
钥匙刚转动，大门就被拉开了，男人站在她面前，冷漠着脸。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周琦不吭声，她走到阳台上去收衣服。
男人跟着过去，继续骂。
周琦发现自己好像麻木了，对男人的毒骂激不起情绪。
这样也好，这样对方的独角戏就唱不长。
“你哑巴啦？！”
见周琦不吭声，男人怒火更大。
他突然冲过去，抬腿就往周琦身上踢。
周琦从落地窗上看到，下意识地侧开身子，男人却没收住力道，直接撞向落地窗。
“嘭”地一声，玻璃窗碎了，男人直接从碎掉的玻璃穿过，往楼下掉落下去。
周琦惊吓得只发出一声啊。
这里是十八楼。
男人死了，摔的脑浆迸裂，样子很惨。
周琦哭的更惨，惨的让所有人都同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哭的不是男人，是自己。
她终于自由了，以另一半的死亡告终。
男人死后一个星期，周琦去买菜，路上一阵风刮过来，让她迷住了眼睛。
等她睁开眼睛后，却发现绝世就坐在她的面前。
“你的自由得到了，有间小铺完成任务了。”
周琦觉得，自己送出的愤怒毫无价值，而自由人间可贵。
直到后来她发现，即使再受委屈，她也愤怒不起来时，才觉得原来一无是处的愤怒，也是一种可贵。
可惜，她终此一生，都再没有过愤怒，于是就遭受到了更多的欺负。
……
天色昏暗，朔风呼啸而过，像极了狼嚎。
绝世看了看天：要下雪了。
她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半年了，有些倦了。
“看腻了，好无聊，该换个地方了。”
随手一挥，有间小铺熄了灯火。
黑白阴阳伞再次撑起，继续在这世间游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