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粟粟从人群里钻出来,踮起脚尖朝着铜柱望去。今早她见穆昶夫妇带着弟子出门,心里觉得奇怪,便跟了出来。她一路跟到仁义山庄,这才知道今天有个“除倭大会”。粟粟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穆纯均,故而特意挤到人群前面,试图看清凶手的长相。她观察着被绑在铜柱上的人,发现她和容绫甚是相似,但离得有些远,不太看得清。粟粟心想,阿绫姐姐离开绝剑山庄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这人该不会真的是她吧?虽说这世间相似的人有许多,可是像这样相似的,却寥寥无几。容绫身上伤痕累累,衣裙血渍斑驳,粟粟越看越揪心。她犹豫再三,最终转身离开了练武场。
粟粟一回到绝剑山庄便往穆承影的院子赶去。她跑进院子,看到穆承影正坐在竹林的石凳上出神。“穆大哥,不好了!”粟粟快步来到他身边,焦急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穆承影回过神来,问道。
粟粟看着穆承影,心里忽然有些犹豫了。他的伤刚好,若再受到刺激,该不会出事吧?她正犹豫着,穆承影又道:“粟粟,到底有什么事呢?”
“你先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事,都要挺住,行吗?”粟粟问道。
俩人正说着,忆慈端着一碗药走进了院子。她听见粟粟的话,以为她要将纯均的死讯说出来,于是快步走过来,提醒道:“粟粟,你可不要乱说。”忆慈把药放在桌上,对粟粟使了个眼色。
“管不了那么多啦!”粟粟说,“人命关天,再不说就晚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穆承影有些紧张了。
粟粟说道:“前天晚上,纯均姐姐为了替夫报仇,独自去了黑山岛,不料死在了倭寇手里。”
听闻姐姐的死讯,穆承影如遭晴天霹雳,顿时愣在原地。粟粟和忆慈互相看了一眼,都面色凝重,没敢再说话。穆承影转过身去,头脑一片空白,险些站立不稳。他为了不让自己倒下,便扶住了一棵竹子。“不会的,姐姐不会死……”穆承影忍着眼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忆慈安慰道:“表哥,纯均姐姐遇害,我们都很难过。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这已经是事实了,你要保重身体……”
粟粟说道:“穆大哥,我没有骗你。那天晚上穆庄主也去了黑山岛,可惜没能救回纯均姐姐,而且他还受了伤。”
听了这番话,穆承影不得不接受姐姐已死的事实。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忆慈看到穆承影悲伤的样子,也忍不住低下头来,默默垂泪。
粟粟看着穆承影的背影,犹豫片刻,又道:“穆大哥,我刚才去了仁义山庄,得知他们已经抓住了杀害纯均姐姐的凶手,现在正要处死她呢。可是那凶手竟然是容绫姐姐,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凶手是绫儿?”穆承影转身看着粟粟,眼里满是惊讶。“不可能!凶手怎么会是她?”
“绫姐姐那天出门,就是为了去救表姐啊,怎么会杀她呢?”忆慈紧张地说,“他们一定是抓错人了。”
穆承影皱起眉头,喃喃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凶手……她不可能是凶手……”
“我也不相信,可是仁义山庄的人一口咬定她就是凶手。”粟粟急得声音都颤抖了,“阿绫姐姐浑身是伤,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听了这话,穆承影心急如焚,来不及多说便跑了出去。粟粟和忆慈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仁义山庄练武场时,除倭大会还在进行。穆承影不顾众人的眼光,径直走到铜柱面前。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容绫,只觉五内如焚,甚至没有勇气去碰她。他不敢相信,前天还好端端的人,现在竟然被折磨成这样。穆承影克制着心里的悲伤,伸出颤抖的手捧起容绫的脸。待看清了她的面容,他的泪水又湿了眼眶。“绫儿,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啊……”他摸了摸容绫的脸,她却一直紧闭双眸,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穆承影赶紧去拉扯绑在她身上的铁链,却怎么也扯不断。见状,众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袁正危见穆承影想要放人,心里甚是疑惑。他走到穆承影身后,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穆承影抬起头来,满腹悲伤顿时化为愤怒。他转身看着袁正危,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袁正危从未见过这么愤怒的眼神,忙后退一步,说道:“穆承影,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和这妖女认识?你可知道,她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
“一派胡言!”穆承影斥道。他一步步逼近袁正危,眼里的怒意丝毫未减。“是你把她伤成这样的?”
穆昶起身走向儿子,正色道:“承影,你这是做什么?”陆桢钰也快步跟了上去。夫妇俩来到穆承影身边,穆昶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沉声说道:“你冷静一些!”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能是非不分!”陆桢钰道。
穆承影看着父母,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怒火。他把父亲的手拿开,压低声音说道:“是非不分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她死了,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过……可是杀死姐姐的人,绝不可能是容绫!”提起姐姐,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睛也再度泛起泪花。
袁正危道:“纯均的尸首,还有这妖女,都是东海神妃亲自送到仁义山庄的。东海神妃难道会陷害好人吗?”
穆纯均指着容绫,对袁正危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被你们绑在柱子上的人,就是东海神妃!”
“不可能!”袁正危连忙反驳,“昨天早上东海神妃来到仁义山庄,我亲眼所见。”
穆昶劝道:“承影,你理智一些!你不能为了救她而胡乱编造谎言啊!我见过东海神妃,她穿一身白衣,根本不是此人。”
这时,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除倭大会,原以为来救人的会是倭寇,没想到却是绝剑山庄的人!敢问穆庄主,令公子和这妖女是何关系?”众人一听,也都对穆昶一家议论纷纷。
穆昶看向那人,耐心地说:“我儿光明磊落,和倭寇自然是毫无瓜葛的。这其中有误会,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陆桢钰拉起穆承影,说道:“承影,跟我回去!”
穆承影甩开陆桢钰的手,绝望地说:“娘,连您也不相信我吗?绫儿不是凶手,她不是!”
“承影,如果她真的是杀你姐姐的凶手,你还要维护她吗?”陆桢钰看着儿子的眼睛,眼里满是失望。
见母亲双眸含泪,穆承影冷静了些。他咬咬牙,说道:“可她不是。”
“你怎么证明她不是?”陆桢钰道。
这时,粟粟走到众人面前,义愤填膺地说:“各位要除倭,本是好事。可是你们应该往东海去,而不是在这里欺负一个无辜女子!我可以证明她不是倭寇,今天你们若是杀了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忆慈也站了出来,说道:“我也可以证明容绫姑娘不是倭寇。前几天我遭到坏人抢劫,就是她救了我。她真的是东海神妃,不是倭寇。”
“呵呵……世人当真是善恶不分。”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句嘲讽。话音刚落,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走到众人之间。穆昶见这人的装束和在黑山岛遇到的恩人一模一样,便把她当成了东海神妃,却不知她是殷无蕙。
殷无蕙看了穆昶一眼,问道:“穆庄主,您的伤,可好些了?”
穆昶行了个抱拳礼,恭恭敬敬地说:“承蒙恩人挂念,在下的伤,已无大碍。”
袁正危对众人说道:“这位正是东海神妃,就是她擒住了这倭寇妖女,并把她送来了仁义山庄。”
这时,瞿仲德站了出来,激动地说:“确实是东海神妃!上个月崇和山庄遇到倭寇偷袭,正是她仗义相助,我们才击退了倭寇。”
殷无蕙笑了笑,说道:“瞿庄主,您还记得。”
粟粟和忆慈互相望了望,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粟粟说道:“你这身衣服,分明就是从阿绫姐姐身上抢来的。你是假的!”
殷无蕙看向粟粟,说道:“小妹妹,我不愿解释,也不想被污蔑。你年幼无知,不分是非,我不会和你计较。”
“你才无知,你不仅无知,你还无耻!”粟粟破口大骂。
穆承影看着殷无蕙,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殷无蕙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转向众人,说道:“诸位也都知道,我在东海多年,素来只行善事,不求名利。我不喜张扬,今天本不想来这里。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妖女被人救走,让她继续助纣为虐,祸害武林!”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对她赞不绝口。裴洵走到她面前,说道:“女侠放心,我们定不会让这妖女逍遥法外。如若有人想要劫走她,便是和倭寇串通一气,与武林正派为敌!”
穆承影怒道:“你们若要相信她,我无话可说。但是,今日只要我活着,你们休想再伤害容绫一分一毫!”他走到容绫面前,又对众人道:“枉你们自称江湖好汉,却正邪不分。你们若是一定要杀她,便先杀了我!”
殷无蕙打量着穆承影,说道:“据我所知,这位容绫姑娘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嫁给了飞雪帮的帮主——白少川。今日她有难,怎么她的丈夫不出现,反而是穆家公子来拼死相救呢?”
穆昶和陆桢钰互相看了一眼,都惊讶无比。穆承影忍无可忍,对殷无蕙道:“你假扮容绫也就算了,还对她出言不逊,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完,他起身飞到殷无蕙面前,向她发起攻击。殷无蕙闪身避开,没有被打中,但她脸上的面纱却被穆承影揭了下来。穆承影看清她的脸,顿时惊讶无比。“殷无蕙,竟然是你!”他道。
殷无蕙冷冷一笑,说道:“没错,是我。”
“你陷害颜大哥的妻子,背叛神雾宫,如今又来陷害绫儿,你可真是坏事做尽!”穆承影说道。
殷无蕙道:“我离开神雾宫,是为了行侠仗义。我若是每天待在神雾山,又怎么能成为东海神妃呢?”她阴险一笑,眼里满是得意。
这时,人群中有人起哄:“穆承影竟为了倭寇妖女而与众人为敌,实在令人发指!现在他又伤害东海神妃,我们岂能坐视不理?”说完,他便招呼着身边的人去围攻穆承影。陆桢钰连忙拔出剑来,挡在穆承影面前,说道:“你们休想伤害我的孩儿!”穆少姝也赶紧来到娘亲身边,对那几人道:“我们穆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来插手。”
见状,那几人停了下来。带头的那人看着陆桢钰,说道:“穆夫人,你是个女侠,我很敬重你。可是你教子无方,让穆公子受到妖女迷惑,真是令人失望。既然你舍不得管教儿子,我替你管教!”
陆桢钰怒道:“我的儿子,轮不到你来管教。你们若要伤害他,先过我这关!”
穆昶也走到陆桢钰身边,对众人道:“穆某教子无方,让各位英雄看了笑话,实在抱歉。‘子不教,父之过’,各位如有不满,还请冲我来,不要为难我的妻儿。至于犬子,回家之后我自会管教。”
听了这话,那几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好意思再上前。
穆承影来到父母面前,眼里满是愧疚。他犹豫片刻,说道:“孩儿不肖,给爹娘添麻烦了。今日之事,孩儿自会解决,爹娘不必为我得罪江湖中人。你们若是相信孩儿,就先带着少姝回去。刀剑无眼,莫要受了伤。”
穆昶问道:“承影,你难道真的被那女子迷惑,要与整个武林为敌吗?”
穆承影回道:“爹,我不想与他们为敌,只想带走容绫。她现在身受重伤,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我以性命担保,容绫不可能是杀害姐姐的凶手。”
这时,忆慈和粟粟赶紧来到容绫面前,试图去解开铁链。殷无蕙见了,迅速飞到她俩面前,伸手去阻拦。粟粟和忆慈武功微弱,不是她的对手,殷无蕙只随意出了两招,她俩便招架不住了。见忆慈被打,穆昶赶紧跑过去扶起她,对殷无蕙道:“你别伤我家人!”
殷无蕙说道:“她要放了这妖女,我岂能容忍?你别忘了,这妖女可是杀害穆纯均的凶手。”穆昶扶起忆慈,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他仔细观察着殷无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天在黑山岛,东海神妃对纯均的称呼是“穆姐姐”,而不是“穆纯均”。更何况有着侠义心肠的东海神妃,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呢?他仔细看了看殷无蕙,说道:“你不是东海神妃!”
殷无蕙一惊,说道:“穆庄主,你在胡说什么?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早就死在黑山岛了!”
“你果然不是她。东海神妃淡泊名利,怎么会随时把自己的功劳挂在嘴边呢?”穆昶仔细看看殷无蕙的脸,突然大吃一惊。“我想起来了,我在黑山岛见过你。你才是倭寇!”说完,他转向众人,高声说道:“这人不是东海神妃,是黑山岛倭寇野原正雄的手下!小女纯均就是被她给害死的。”
“穆昶,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殷无蕙出招打向他。穆昶连忙出招应对,但他身上有伤,加之手无寸铁,不是殷无蕙的对手。幸好陆桢钰赶紧过来帮忙,他才没有再次受伤。众人得知殷无蕙是倭寇,都怒不可遏,不约而同地上来帮着陆桢钰对付她。殷无蕙虽然武功高强,但也难敌众多高手,眼看着自己就要败下阵来,她连忙向上一跃,逃出了练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