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很多事情若不是她跟相关的部门和人打了招呼,不然哪有那么容易捂得住。
潘小花看着长子李维光满脸的泪和满眼的悔恨,伸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迹,幽幽叹道:“儿啊,不是你对不起娘,是娘对不起你,没有替你把后院给打理好。”
李维光满目哀戚悲绝,失神落魄:“娘,我好后悔啊,我们李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那么不知足呢,为什么还要不停的往上爬,还要不停的往兜里捞?”
潘小花凄凄一笑:“你不爬,就会被人踩在脚下,李家几代人辛苦累积起来的一切就会被人夺走,墙倒众人推,倾塌就在一夜之间,我们要么被李家辉煌的废墟给掩埋,要么就会活成那些最底层的蝼蚁臭虫,任人欺辱。所以我们只能不停的往上爬,爬得越高,抓在手里的越多,我们的外壳就会越加厚实坚硬,而我们就会更安全。娘活了这么些年了,早就明白,地狱空荡荡,恶鬼满人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只能做恶鬼中的恶鬼,既要吃人,也要吃鬼。不然,我们就会被人被鬼给吃掉,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半点,光儿啊,你懂吗?”
李维光当然懂,但是他这一生有老娘有李家有盟友为他保驾护航,走得太过顺遂,便是懂,也离得太远,过得太安逸,身居高位的他渐渐就忘了,总以为这人间很美好。
五十岁的男人了,突然间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这一刻,他不生儿子的气,不生妻子的气,不生弟弟的气,他只是气他自己。
潘小花满目疮痍和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黯然轻叹一声,然后看着龙旗轿车车窗里的昏暗和平静。
她并未急着开口。
事情既已发展到这般地步,已经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好像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不如痛快点。
而且,她相信,童家准备得这么充分,定然有所图谋,既然如此,那就有得谈,事情就还有转机。
转念至此,她反而安心了许多,遂而不卑不亢、淡然而平静道:“不知香君想要什么?”
车里的人嗤笑一声,轻笑道:“你觉得你们李家,有什么东西,是我童某人能看得上眼的吗?”
潘小花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潘小花想不出来。”
“所以?”
“所以,请香君明示,只要李家能拿得出来,定双手奉上。”
“呵呵,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高看你们李家了。”
“……”潘小花脸色再次变了,因为那车里的人说对了。
一只再强壮的蚂蚱,跑去问一只大象要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大象需要吗?
而且,那只自认为强壮的蚂蚱所拥有的一切还是那只大象赐予的。
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潘小花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然后就笑了出来,悲哀而又苦涩,一瞬间,她仿佛苍老了十来岁,面有戚戚道:“还请香君念在我们李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的份上,宽恕他这一次,对于那些受害者,我们李家会做出最大的补偿。”
“宽恕?说得好简单啊,那么多的受害者,你们要怎么补偿,钱吗?我们童家比你们李家有钱,用不着你们出,我出。”
说这话的,自然是童瑰,她因为愤怒,忍不住坐到了车窗,露出了她那张绝美的脸,只是此刻看上去挂满了冰霜赫然和愤恨。
潘小花近距离看到这张脸,也忍不住惊叹,确实是太美了,也难怪自己的孙子会起了歹意,换做其他男人见了,只要是正常人,谁又不会有点想法?
这本来就是一张容易引人犯罪的脸。
可是这话,她死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只要说出口,他们李家就真要有人领罪和受罪了。
潘小花苦笑一声,看着那张充满愤怒却依然绝美动人的脸,哀求道:“还请公主开恩。”
“不要叫我公主,受不起!”童瑰正在火头上,不依不饶的讽刺道:“开恩?我又不是当官的,开哪门子恩?他又没对我做什么。”
潘小花虽然恼怒,却只能憋着。
车里的人冷哼一声,冷笑道:“是没做什么,但想了,别忘了你们李家的身份,便是想一想,都是莫大的罪过。”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霸道和狂妄,出至于凡人之口自然就是笑话,但如果出至于一个王一样的男人的口中,那就是规矩和法则。
“……”潘小花的脸色有些变幻莫测,这样的话对于她和李家来说,即便事实如此,那也是早就翻过去的老黄历了,那也是一种蔑视和侮辱。
“怎么,觉得受到了侮辱?”车中人的声音骤然冷了三分。
潘小花急忙道:“不敢。”
“我看你们没有什么是不敢的。”童瑰阴沉沉道:“你们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可以随意的践踏和凌辱那些普通人的尊严和身体,然后赔点钱就了事了?说不定还在沾沾自喜的想着,他们因此而挣了大笔大笔的钱。老太婆,我很想问问你,你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你是比他们多只眼睛,还是多张嘴巴?你是不会老,还是不会死?你是不会伤心,还是不会难过?别太把自己当人了,也别太不把别人不当人了。别忘了,老太婆,你也只是个女人。他们也是别人心爱的妻子或女儿,是他人心中的宝贝。老太婆,五十年前,你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被父母当作货物一样给贱卖给了李家,只不过你比大多数女子都要幸运一些,嫁给了一个一生都真心爱你敬你的好男人,所以才能过上如今的生活。若非如此,若是你碰到的是你孙儿这样的渣渣,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别自己做上了人上人,就把别人不当人。”
潘小花被童瑰怼的面无血色,呆愣无言。
当初被父母卖给李家这件事情,即便所嫁是难得的良人,即便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世纪,依然是她心里最大的伤痛。
这块伤疤,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被人,也不敢有人敢这样当着她的面,如此这般肆无忌惮的给撕开了,她也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能够坦然面对和接受了,可是,再次被揭开,仍然是鲜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