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之恩 3.5
书名:无解之逐阳 作者:佚鸣 本章字数:4766字 发布时间:2023-02-19

唐琅一身鲜红的长袍,其上尽是一些看不懂的古文字和与阳光有关的抽象而庄严的画作。穿着这件吴佗派人送来的礼服,他神情凝重地,缓步迈过威严的宫门。

数百级台阶后,那纯白的大殿高高在上,它的背后是一大片纯白的屋檐,就像跪伏在了这大殿的脚下一样。

唐琅在台阶底部站定,一面听着礼部尚书吴佗对于面圣时礼数的再次阐述,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这城中之城。不时有身着礼服的人从二人身旁匆匆经过,便是武官装束的人,也并未携带刀兵。他不由低声向身旁的吴佗询问道,“大人,我是不是不该携带武器?”他虽没有穿着盔甲,但却带上了盔甲背后那可被拆卸的剑鞘,而那神剑也正静静躺在剑鞘之中。

吴佗顿时露出惶恐的表情,竟还险些原地跪下,“神使大人恕罪!宰相大人专门批准您带神器入殿了!是小人该死,竟然忘了知会大人!”唐琅忙扶住他,低声安慰。直到身旁行色匆匆的人越来越少,吴佗才又叮嘱了他一阵,匆匆登上台阶。他的身形是如此的羸弱,仿佛只要狂风一刮,他便会被吹倒一样。

唐琅在台阶下踱了几步,便抬起头,遥望远方。湛蓝的天空之下,远处那一大片纯白的宫殿像是被荒废了一样,人烟稀少,草木疯长。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杂草丛生呢?人人安居乐业……这一理想为何竟会如此空洞?纵使能想到无数与之相符的举措,可即便假设所有举措都已完成,他都无法妄言能够完全实现这一理想!

他越是求索,便越是茫然,也愈发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听一听朝堂之上的决策,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对政局一无所知,独自烦恼吧?

“神使大人!”身侧忽然传来声音,他从沉思中惊醒,慌忙抬起头,才知自己已被传唤。他整了整衣衫,顺带平复了下心情,便匆忙迈开了脚步。

他随着那传唤的人登上台阶,大殿之内,台阶之下,一众穿着华服的人,早已端坐于两旁。台阶之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宽大的白玉座椅,椅背上用带着金边的白玉镶嵌着一个大大的月牙。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正端坐于白椅之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方。

唐琅垂下眼帘,跪倒在了台阶下方,“草民唐琅,参见陛下!”

“神使大人太谦虚了!快快请起!”稚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唐琅站起身,便看见一张清秀的方方正正的小脸,顶着重重的皇冠,稳稳坐在白椅子上。他那镶满璀璨珍珠的服饰,他那俯视着的,稚嫩的目光,都在暗示他尊贵的身份。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素袍及地的中年人,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是宰相木邪石。虽然因为神兵的诅咒,皇帝没有亲族支持,常常只能依靠神力去与权臣抗衡,但宰相公然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在圣光皇朝之中也是罕见之事。

四年前当孩子领受神谕,以所有的亲族的死亡为代价成为光族之王时,木邪石便已权倾朝野。因亲族死亡而孤独懵懂的少年皇帝本就容易受到权臣的诱骗与影响,皇帝年幼之际,强大的权臣往往都会试图操控,而弱小的势力往往则会更倾向于联合皇权,形成利益的同盟。

由结果便可知晓,最终仍是木邪石更胜一筹。领受神谕成为君王前,少年曾生活在一个恭顺的农夫家庭中,他的顺从多于精明,微薄的恩情便足以唤起他长久的感激。权位与资源的优势使木邪石较他人而言更易收获幼帝的信任,而针对幼帝的性格倾向,木邪石也向他灌输了很多贤王圣人的道义,让身处最高权位的他仍需服从于空洞的真理。幼帝顺服的性格使这样的教育事半功倍,道义本身又使他唾弃权力,拒绝享乐,而当为己牟利被视作一种道义上的亵渎,他又怎么可能与其他人形成利益的同盟?

当年幼的皇帝主动拜木邪石为师,想要进一步学习圣贤之道时,众人便已然开始哀叹,大势已去。道义是最为廉价的遮羞布,人们总能为自己的举动冠上正义之名,而当道义上的正义彼此冲突,真正做出决定的,反倒会是人的私心。当木邪石完全赢得了幼帝的信任,大臣们便只能寄希望于皇帝的成长,希望成年的他能够打破礼义的桎梏,觉醒渴求与希望。

不过,失忆的唐琅并不了解历史,自然也便不会因木邪石身处的位置发出感慨。他皱起眉来,不是为了木邪石的僭越,而是回想起了熊富冤死一事中木邪石的参与。他看向木邪石的眼中充满了警惕与质疑,木邪石却只别过视线,一副愧疚的样子,让人有些无从恨起。

正当唐琅犹疑之际,年幼的皇帝站起身来,双手一伸,两道白光笼罩他的手臂。一道强光闪过,一个“恭”字穿过每人的双眼,刻入脑海深处。这便是王的圣名,他尊贵身份的象征。

唐琅感到眼眶瞬间变得湿润,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对这孩子的信任。与他相似地,其余众臣也悉数下跪,热泪盈眶。唐琅这才理解了何为王权神授,万众诚服。这并非只是史书上的虚言,虽只能短暂地引起顺服的情感,这也是一种真实无误的权柄。

神迹往往只会轻轻地推动世人的认知,可世人却也会在自己心底铸就额外的牢笼,自己将自己推动,进而盲从神迹赐予者的一切举动。正因这份盲从,这世上才总会存在君王。

“诸位爱卿请起!”稚嫩的声音高高传来,“如今,神使大人现世,实属皇朝之大幸!”圣光皇帝恭的声音抑扬顿挫,“可否恳请大人展露神迹,用阳的神剑,为朕与诸卿,献上祝福?”

唐琅按之前与吴佗商议的,一拱手,利剑便从他背后飞起,悬于半空之中。淡淡的红光从剑上涌出,让所有人都感到心底温暖舒畅。除了恭帝外的所有人也都向着这飞剑下跪。

“多谢神使大人的祈福!“恭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拱了拱手,“其实,朕与神使大人一样,都只不过是神委派的区区代言者。所以,大人之后也不必多礼,入朝不必下跪,不必更换礼服,不必缴纳佩剑。朝中之事,朕都会与大人商议,还得辛苦大人,向朕转达阳的神意。”

“多谢陛下!”按之前吩咐的,唐琅此刻只作了一揖。神使与君王,两者均能触发神迹,两者皆能收获世人无上的憧憬。他们是何其地相似!同样的尊贵,同样的,实则只是傀儡。

“快为神使大人设座!”恭帝一抬手,几个低垂着头的人便匆匆迎上前来,在大殿右侧的最前方铺上了一个坐垫。

唐琅拱手谢恩,走到一旁坐定,恭帝便接过木邪石递上的文书, “那么,开始审理朝事吧——所谓南方平等国昨日曾向我圣光皇朝递交公文,请求缔结和平协议,以魔剑要塞为界,双方和平共处。”他一边啃着指甲,一边思索了一阵子,才继续道,“众卿以为如何?”

坐在唐琅身后的诸国大将军兼兵部尚书朱战立即走出队伍,一拱手,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陛下!这些暗族人掀起叛乱,对抗皇朝,实在是罪大恶极!必须严厉镇压,以显示大义!”作为一个战争狂人,朱战会提议镇压一事,朝中重臣无人感到意外。

“正是!南方的光族人民如今正处于水生火热之中,我们怎能弃之不顾?”坐在他身后隔着一人位置上的王义走出队列说道,他那虚弱的嗓音为这慷慨的陈词增添了一种别样的分量,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脸上又多了几处疤痕。

“这份文书上称,他们将烧毁魔剑城北侧的吊桥,如此一来,朱大人想攻,又如何能攻的下呢?”木邪石的声音从年幼的皇帝后方传来,威严而高傲。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抢占先机……”朱战激动地反驳。

“请朱大人允许末将陈述军队现况,”座次在朱战和王义间的狮军都督刑善走出队列,插话道,“魔剑一战后,狐军华源将军殉国,其余诸将依军法回圣光领罪。因此,败军由镇守附近城镇的将军们代为指挥,将士之间还需重新磨合。此外,狮军与狐军之间也还有些误会……”

“误会?”王义用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称述。

“误会,王都督,但我们之后再商讨此事吧。”刑善微微颔首,继续道,“此时此刻,兵将之间尚未知己知彼,加之战败后士气低落,狐军北上后补给方面也有待调整,如若仓促备战,恐怕……”

“刑都督,战争向来没办法充分准备,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朱战侧过头瞪了他一眼。

“我们就能够换得长久的和平!”木邪石洪亮的嗓音在殿堂中震荡,“无论过程如何,对方可是能够在一个月内攻陷整个南方的存在!而这样的一种存在有着与我们相同富饶的根据地与兵源,以及易守难攻的魔剑要塞。而我们呢?既没有能攻下魔剑要塞的特殊攻城器械,也没有那种将孤身一人送入城中打开城门的战术……”

朱战忽然纵声狂笑,“怎么不行?”

木邪石闻言微微皱眉,朱战于是也将自己的声音震透了整个大殿,“上天赐福,派神使大人来此,不就是在指引我们用阳之神剑打开城门,消灭邪恶的暗族叛军吗?”

唐琅一惊,匆忙站起,一面慌乱地摆着手,一面走出队列。直到开口之时,他才想起了应有礼节,忙一拱手,说道,“是我无能,上次与‘绿影鬼’交手时……”

“这绿影鬼难道不睡觉的吗?”朱战断然打断道,“神使大人不用谦虚!我军陈兵边境之时,暗族人根本料想不到,我军是在警惕来犯,还是在伺机攻城!如此等待几天之后……”

“朱大人的意思,是您要等待一个偶然?”木邪石冷笑一声。

“不,是等待无数次偶然!就算第一次失败了又会如何?‘绿影鬼’不可能一直不睡觉……”

“但他能在城门边着甲而睡,并时刻安排巡逻士兵将他叫醒……”刑善插话道。

“没有用的!”朱战依旧高扬着头,“阳之飞剑只需数秒便可隔断绳索,待到‘绿影鬼’醒来,一切早已结束!”

唐琅慌张地左顾右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此时,却是一个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佝偻着腰的中年人大声嚷着,快步走出队列,直直窜到朱战面前,两侧的官员们纷纷以不解的目光互相对视。此人乃是工部尚书扁才,一个技术狂人。他的眼中从来只有自己的工程,在朝堂上就如同在吃饭走路等一切不工作的时候一样,思想仍在绕着工程转,像这样没有被问及而自动发言的事,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要放下魔剑城的吊桥可没那么简单!”扁才边说着,边对着朱战胡乱比划,唾沫飞溅,“大桥长三百米,共八根绳索牵引,放下桥时,首先连接末端的吊索增长,使桥倾斜10度……”

“扁大人,微臣无能,无法理解桥梁原理,还请您长话短说。”木邪石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别烦我!听着!”他继续对着朱战,讲了十分钟左右,也没人再次尝试阻止他说话,“反正!不用这跨时代的精心设计的轮盘而用暴力隔断绳索,那桥梁承重会有大问题的!还要让那么多人踩来踩去,不塌才怪呢!更何况泉涌这个疯子还弄坏了几根承重绳与几组机关,而且你们这些傻瓜居然都说不清具体是哪些!这魔剑城大桥可是先人的伟大作品,不准你们这样瞎糟蹋!还有那些暗族人!竟然要烧毁它!你们都是些不懂美的蠢材!”

“扁大人!陛下面前不准放肆!”木邪石高声呵道。

扁才一惊,缩了缩头,左顾右盼了一阵之后,这才缓缓退回队列。

“朱大人,很遗憾,看来这桥恐怕是放不下来了。”木邪石的声音中含着几分幸灾乐祸。

“那我们可以把阳之剑刺在绞盘上,推着它转啊!”朱战看向唐琅,双眼发亮。

唐琅慌忙摆手,“做不到,做不到!”他微微一愣,放慢了语调,拱手道,“阳之利剑胜在锋利,想要抵住绞盘而不将其刺穿反倒困难,况且飞剑的推力并不强大,据我估计应该也没办法推动绞盘,对此我也表示遗憾。”

朱战皱着眉,低下头来,陷入沉思。“总而言之,”木邪石又一次用声音施展威压,“进攻实属有勇无谋的荒谬行为,纵使我们需要为营救南方的同胞早做准备,此时此刻,我们也应该接受对方议和并烧毁吊桥的行为,避免北方领土被进一步蚕食。陛下以为如何?”

“木卿所言极是,”身为皇帝的恭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由您来安排此事吧。”

“臣遵旨。”木邪石在他身后鞠了一躬,朗声宣布,“请朱大人尽快草拟一份关于我方对烧毁吊桥的时间的要求与布防的文书,待陛下过目后火速送往前线!”朱战瞪了他一眼,拱手听令,他便继续说道,“战事在即,狐军与狮军将士保卫疆土不力的罪过,也暂先搁置。望将士们严阵以待,将功补过!”

一场争吵就此停息,等待下一场争吵的到来,高位者们纷纷铆足了力气,在这殿堂之上慷慨陈词。争吵的暂时停息使唐琅轻轻松了口气,直到下一个议题被提起,使他再度加快了呼吸。

见下方的众人均退回了两侧,木邪石开始陈述下一项议题:“下一项议题是对方提出的条款,概括来说,都是双方为互相保障他国内的本族子民利益而提出的款项。对方警告,若我们不遵守相关款项,他们便会将南部的那些光族子民陆续从魔剑城北侧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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