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四九回对岳凝盱不见机,机锋半语点狂憃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7918字 发布时间:2023-02-19

第四十九回 对岳凝盱不见机,机锋半语点狂憃

回目注:憃,三江。盱xū,张目直视,凝盱,凝神细看。憃chōng,狂憃,偏执、愚昧。

音波如剑,纵横千尺!酥香楼内,尉纵横倍感惊惧:“夏王元曦修为深不可测,以后万不可再招惹此贼。”

冯老鸨原名冯秋实,她本是东宫潜龙宫主,前次一道随尉纵横刺杀夏王未遂,姐妹三人本欲遁走,奈何其姐妹受伤太重,尉纵横亦不得长久驾驭至宝羲和舟,只得暂觅地疗伤。

“尉姐姐,你的伤势恢复几许?可能驾驭羲和舟?”

“最多三五日便能复原功力。到时便可离开这一方天地。妹子,前次夏王见汝真面目,不可常留此地,不如也随我回返宫中便是。”

冯秋实黯然摇了摇头:“姐姐和妹妹离去便是,我还有未竟之事。”

“也好!”

“华夏结界牢不可破,姐姐且先一试?”

冯秋实颇为担忧。尉纵横自怀中取出那小舟模样事物,以之为剑,自上而下划出一道剑气,气息略微震荡,却并无异动。三女同时皱眉:“金陵自古为龙脉所在,结界稳固,牢不可破,如之奈何?”

“只得从我等‘来时路’折返。”尉纵横叹息。

“右北平郡结界虽弱,却甚苦寒,一路劳顿尽三千里,况且妹子伤势未复,若道上有甚差池,恐难应对!”

“我无恙。”另一女子侧卧榻上,不住喘息。

正在此处,尉纵横怀中一颗明珠闪烁光芒,内中现一倩影,语出如珠,磊磊自转,悦视听之极:“娘,今次为何还未归来?”

“青儿!”尉纵横甚喜,又道,“我儿勿虑,娘不日便即折返。”

“方才女儿亦推算一二,太行以西、大河以北因与山海界连通,华夏结界压制较弱,不如从此处入手,较为便宜!”

“少宫主学资天人,来日或为‘常曦宫主’不二人选。”

(注,常曦,古神话月之女神,神格尊崇。)

尉纵横略微深思,从怀中展开地图仔细观看,手指河东,叹息:“便到此处也有两千里。”

“总好过饱受塞外风霜之苦。”

“娘自珍重。女儿静候佳音。”

明珠光华流转,再无讯息。

朱雀大街一处宅邸之中,‘陈戕’端坐正中,身旁只左真一人侍立:“左兄弟,可将‘消息’传给那夏贼手下?”

左真面色羞愧:“属下无能……”

“莫非未曾传出?”

“传是传出了,只是非是如神主所命那般。属下将信息递给剑尊后,便欲去太平客栈,将字条塞入大门缝隙,谁知路遇几只巡夜的狗子,竟发现我踪迹。为首那将功力甚高,属下甩之不脱,纵入太平客栈时,被夏九州所擒。请神主责罚。”

‘陈戕’便是元俌,他将元神寄在这人肉身中并未着急回转宗门,而是一路奔去龙都,似乎另有所图。当下他听完左真之言,略感意外,问道:“左兄弟,坐。”

左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叩首。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坐。”元俌拉起左真,面色柔和:“汝功夫虽未臻一流,却也非庸手,竟甩不掉那几个巡夜士卒?那人是甚来头?”

“属下只听闻那些官兵唤那领头一将‘高大哥’。”

“莫非是屠神卫高崇乾?后来怎样?”

“巡夜官兵被那客栈小儿打发走后,夏贼亲自审问,那贼人竟会妖法,能窥人心,竟知神主与属下等众去丹阳郡江城县。属下万不敢言门中机密,本欲一死了之,奈何那贼人走狗武功亦甚出众,属下求死不能,当真羞愧无地。”左真叹息,又道,“那夏贼似乎有恃无恐,并未取我性命,竟还……竟还……”

元俌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左兄弟,汝性情率直宽厚,而门中又精锐丧尽,以后愚兄便需依仗你了。”

左真颤巍巍接过‘魂毒’解药,激动落泪:“夏贼也曾给属下丹药,欲使属下出卖宗门,小人宁死不愿背叛神主。”

“速速服了。”

“是!”

左真服下,但觉头脑中一阵清醒,灵台破损之处竟亦愈合了三分,喜出望外。

“这孩子资质是差了些,可对我也却是忠心,为人又甚是老成。以后或有用处。”

“神主,属下却又不明,为何夏贼并不杀我,而神主又欲那贼人知此番大计?”左真疑惑,元俌取来一只茶盅,斟茶予他,笑道:“夏贼大奸似忠,一贯善于邀买人心,杀人易、驭人难、用人易、服人难。此贼心生七窍,网罗极多江湖匪类、亦诓骗了不少豪杰之属。”

“原来如此。”

“至于愚兄此番计策,暂时先不明言,来日汝便自知。”

“是!”

“高崇乾……”元俌伸手入怀,摸了摸那英雄谱,竟又厚了一倍有余,比之万民籍尚不如十之一二,却也俨然成书!

“萧虺和枏姑娘在那处?”

“属下不知枏姑娘在何处,剑尊大人却在。”

“左真,汝可知我门在永宁元年,浮溟宫被人一夜之间近乎全数屠灭之事?”

“属下进入门中亦不算晚,当时听邪剑尊谈及此事,浮溟宫主与八幽冥使者外加三十九名虎贲军将士一夜之间全数丧命!那欧阳云升剑术当真高超!不过此战之后,欧阳云升真力耗尽,不过几日便死了!”

“不,那次下手之人,不是欧阳云升!”元俌起身来回踱步,左真亦起身相随,奇道:“此事不是早有定论?还是神主亲口承认的。”

元俌笑道:“虚言也,不过为安抚众人耳!”

左真苦笑:“属下草包一个,不懂这些韬略。”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何不问问他?”元俌想到此处,忽而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似‘叉’非‘叉’之图形,笑问:“左兄弟,这是甚字?”

左真看到这个‘叉’甚是奇特,喃喃自语道:“正书中并无这两个字,倒似是秦篆笔画……”

(注,正书,楷书。)

元俌大喜,拉住左真手臂:“兄弟莫非还是此中行家?”

左真面色一红,笑道:“少时村中有个先生,教过我几年书,先生的字甚是漂亮,真草隶篆都学得一点,先生说华夏古字乃含真意,若欲穷通经纬,必先学古字,明其真意,方可通读诸子,属下资质鲁钝,不过也便写写画画、记账签名,怎能领会先贤哲思。”

“快快,你快说说!这两笔像什么?”元俌甚喜,拉住左真不住催促。

左真观看良久,又道:“这该是左手所写,若说是未能写完的‘口’字也说得通,‘屮’也说得通,我看多半还是‘屮’更像些。”

(注,篆书欧阳的欧字,是有三个‘口’堆叠而成,萧虺的萧起笔草字头也确有‘叉’。

欧小篆体                                               ,萧小篆体。暗影使临死之前所写的‘叉’,更像口还是更像草字头?)

左手所写?”元俌一惊。

“然也,少时教属下读书写字那位先生,便习于左手写字,字虽漂亮,却常有倒插笔法,而字体却绝不偏斜,属下观看良久,对于这种左手书写之事一看既明。这个‘叉子’的笔划也有舛误,该是先这样一划写就,再这一横。因此属下觉这怪字该是个‘草字头’!”

元俌五雷轰顶,站立不稳,惊的左真上前搀扶:“神主,您……”元俌闭目静思:“暗影使与夏贼是死仇,乃是我着意提拔之亲信,欲架空我爹那些老臣而特意安插在山海两宫作为内应,且他年少时饱读诗书,才华为众人之最,他在临死前写下此怪字,曾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想来却也合情合理。”

“神主?”元俌睁眼,状似疯魔,满眼血丝,左真有些恐惧,轻声探问。

“他写下篆书,多半是为掩人耳目,若被神秘人追来,此字亦不明显。我见到他尸身时,却有被拖动、翻找之痕迹,不过那人似乎并无所得,又有不得已之缘故,这才放任尸体。且说这‘叉’,若是未竟之‘口’,则定是欧阳;如是草字头,那便是萧虺。而欧阳云升身死之前整整两日皆在幽燕剑门左近邺县,时辰对不上,难不成他能在数百里之外做下案子,再奔回宗门?可若说是萧虺,他曾外出一月有余不曾回归,归来之时对我言道‘欧阳云升已被他重创’!而今看来……却未必使然!”

“神主?”左真再度探问,元俌恍如不闻,而其双目已然满是血光,远远观看仿佛一头嗜血的饿狼。

“浮溟宫主年界四十,多历大战,是我爹肱股,武功虽非登峰造极,却也是一流好手,十二大幽冥使者以暗影使功力最高,比之暗箭使渊仇雠尚强了三分!有他为辅,众人又拧做一股,谁人能轻易杀之?纵然我亲自出手,要降服这四十八人,亦需拼尽全力!萧虺当年不过二十出头,若当真是他做下这案子,这资质也太过妖孽了!若他真是夏贼派来细作,九锡门倾覆便在顷刻!这……这可如何是好!”

“神主!”

元俌被人惊扰,扭头时突如饿虎,咆哮一声,双爪探出,掐住左真颈项,左真惊恐又不敢反抗,被他扑倒在地!元俌大惊,急忙松手,颜色温和道:“可伤到你了?”

“未曾,未曾!”

“此肉身为陈戕所有,此子武功不俗,足矣保我元神,然其性情凶暴,杀心极重,愚兄受他魄格影响,竟也多了三分凶野。”元俌叹息,起身道歉,左真笑道:“神主,何不让属下护送您早些赶回宗门,元神回归本尊?”

“尚有俩件要事!既然方才你我二人已然言谈至此,愚兄便对你和盘托出,此事还需拜托贤弟!”元俌躬身一礼,左真大惊:“神主,折煞属下了。”

“兄此番所为,便如将性命交托贤弟,便是这般……”元俌在其耳边细语,左真大惊失色,二人密谋良久,索性便不睡了,殊不知此时城中亦有人彻夜难眠。

萧虺将前事全数说罢,眼神灰败,不愿再多谈,又感到口渴,起身倒水。枏儿叹道:“当真惊险之极。可你那时魂伤未愈,便因师父之事激愤,也不该行此冒险之举。若没有生死间顿悟,岂不是……”

“师父因我之故行将仙逝,我便也不想活了,头脑一热奔走了两日一夜,夜间大雨加身,疲累已极,遇到村落中惊恐哀嚎之声,眼看影影幢幢不知是谁,走近了方才看到是九锡门那些禽兽,他们将合村男子无分老幼全数残忍虐杀,又将女子淫辱,而后戕害。我怒火中烧,憋了数日的杀性爆发,这才……”萧虺苦笑,长叹一声,枏儿面色难看,怒道:“当真该千刀万剐,杀得好!”

“若再有下次,该当虚与委蛇,寻机一一除掉。”

枏儿面色绯红,不自禁对他心生好感,伏在萧虺背上:“若有下次,你我一道便是。”

“嗯!”萧虺握住枏儿青葱玉指,一股暖意流淌而来。

“你与陈刓二人究竟谁更胜一筹?”枏儿忽而一问,萧虺楞道:“为何说起此事?”

“来日若有剧战,那陈刓怕是个大祸害,可有把握杀之?”枏儿不等萧虺答话,便即笑道:“前时你两个几次剧斗,粗看来是你差他一线,可多半是汝做戏!速速招来,是也不是?”

萧虺正色道:“陈刓极不好惹,他已得了八风门主陈嵕极武功真传,若我二人在开阔处激战,而至最后斗力,或能重创此贼,要杀他却也千难万难,但若是狭小处,嘿嘿嘿……”

“此话怎讲?”枏儿追问。萧虺嘻嘻一笑,拉住枏儿便往被窝中钻,枏儿又羞又怒,反手一截:“人家问你正事,却又起了色心。”

萧虺握住身边长剑,便欲出鞘,枏儿怒心渐起,双手开阖,处处锁拿萧虺筋节,见对方死握长剑,却招招受制,忽而一愣:“你意思是?”

“剑长手短,开阔处自占优,而局促处恐不敌空手擒拿,譬如八风门武功之长桥、短桥,长桥功夫以紫金双刀刀法为最高极意,全是大开大阖之技,再加上紫金双刀乃是陈嵕极所养育之神兵,开阔处施展,威力惊人之极!短桥之技以子午神钺之术为至高,专在局促处锁拿人身要害!陈嵕极亦有私心,只传授了陈刓长桥绝技,短桥却非其所强,而我得师父与夏王真传,已然通晓天下各派之长短剑术,并可将剑理随心所欲化在拳掌指爪中,武功已无破绽,若要杀陈刓,只在矮小之地窖、船身、暗室处动手,三百招内,定取其性命!”

“当真厉害!”枏儿赞他,抱住萧虺头颈,在他面上一亲,萧虺害羞,不知如何应对。

“我且看看你的佩剑。”枏儿伸手,萧虺心中一紧,握住宝剑,笑道:“作甚。”

枏儿面色一红,手掌攻他下阴要害,萧虺大骇,被枏儿轻巧夺过宝剑,咯咯而笑:“呦,毕竟‘身上的宝贝’胜过‘手里的宝贝’。”

“你这小娘,看完速速还我。”萧虺微怒,扭头不言,枏儿抽出宝剑,立时寒光满室,心惊气窒,不敢再看,急速入鞘:“此物被你养育多年,难道已入神兵之属?”

“这把宝剑当年还是师父赠我,又教我本命神兵养育之法,而后我以此剑斩奸除恶、亦曾枉杀贤良,怕是正邪难辨,清浊难分。”萧虺取回宝剑,轻抚之,宝剑发出一阵悲鸣。

正在此时,雄鸡长鸣,枏儿面现倦色,萧虺一把抱起她:“小美人,来吧!”

“你……你要作甚!”

谁知萧虺只是将枏儿塞入被窝,又取来一件厚衣盖上,笑道:“你且睡会。我去萧家,最多几个时辰便回。”

枏儿点头,闭目‘沉沉睡去’,待他刚关闭房门,便偷偷起身。

萧虺并未去萧家正门,只转至城东南角萧府侧门处,轻轻叩击青龙辅首,门内问道:“谁人?”

“我,萧虺。”

“二哥!”小门开启,萧执上前,忽而面色一寒,便欲关门,萧虺闪身入内,嘻嘻一笑:“四弟,你这是……”

“你既已入九锡门,做了什么剑尊使,自去荣华富贵便是,还要我等几个草寇兄弟做甚?”

萧虺展臂上前,抱住四弟,萧执落泪:“二哥。”

这番自惊动了府中侍卫,萧殔、萧桀、萧冥都来相聚,萧虺忽而注意到府中气愤肃杀之极,叹道:“我去见见几位老爷和萧琤公子。”

“二哥,不可!府中上下现在都视你为凶手,二老爷尚通情达理,大老爷却对你仇视甚深。不如暂避几日,待他们气消了再说吧。”萧冥头脑冷静,一番劝说,萧虺却道:“我找萧琤公子还有要事,非今日见他不可。”

众人正说话间,萧卿之缓缓走来,眼窝微微凹陷,面色蜡黄,话音亦比往昔浑浊了三分:“萧虺,回来了?”

“老爷!”萧虺倒身便拜,萧卿之扶起他,叹道:“琤儿两夜不曾合眼,又有四日水米未进,汝为其师,去劝劝他也好!”

“少爷在何处?”

“在三弟灵堂……”萧卿之言语未竟,热泪滚落,他袍袖一抚,强笑道,“我带你去吧。萧殔、萧执,汝二人昨夜轮值,速速吃些饭菜歇息去吧,来日方长。”

“是!老爷!”

萧冥、萧桀接班,继续巡守萧府。

萧虺甚奇:“听兄弟四人鼻息吐纳,真力比数月前深厚了许多,莫不是老爷……”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萧卿之微笑打断话头,面上略复往昔风采。萧虺躬身歉然:“老爷,小人当真无地自容,竟未将自己入九锡门前因后果对您详述。”

萧卿之惨然一笑:“总算你还念着些许恩情,现在告知,也不算晚。”

萧府占地几尽千亩,二人走了许久还未到达,走过一处假山时,路遇萧玧。

“大少爷!”

萧虺行礼,萧玧手握一竹简,茫然点头,见萧卿之在侧,忙上前行礼:“叔父!”

“这么早便起来了?为何不在屋中读书?”侄子倒握竹简,萧卿之看在眼中,黯然叹息。萧玧方才察觉,自知失态,面红耳赤,将书简塞入怀中,慌乱中又自丧服之外带出一片殷红,一看便知是女儿贴身之物,煞是显眼。萧卿之也不责备,萧虺低头,装作视而不见。萧玧更加狼狈,急忙告退,在假山拱门迎面撞到萧孌,立时面色绯红:“妹妹,我……”

“禽兽,滚!”萧孌记恨哥哥,抬手给他一计耳光,萧玧以手抚摸面颊,羞愧而去。

“咦?这厮自从回来之后,竟如变了个人一般,往昔定反唇相讥,说不得还要打还人家。”萧孌甚奇,萧卿之远远招手,笑道:“孌儿!”

“叔父……呀!大剑客,你也回来了!”萧孌快步上前,粉面娇红,胸间起伏,萧虺目不斜视,倒退数步低头行礼,而后侍立在旁,气息正大,身形笔直如剑。萧卿之看在眼中,心底更惊:“此子往日好色之态全不过是作伪罢了,他到底是谁的人?

萧孌上前挽住萧虺手臂,撒娇笑道:“大剑客,人家……”

“小姐,老爷给小人安排了些许重要事务,来时再和小姐细谈,若何?”

萧孌神色落寞,嘟着小嘴,一身丧服仍难言青春俏丽:“孙阿哥去了虎臣将军军中,数日也见不到一遭,你也不来陪人家,连萧玧哥哥也学了正道,一日有三个时辰泡在书房里,我连个吵架的人都寻不到,人家在家中无聊死了!”

萧卿之笑叹:“玧儿亦学了正道,孌儿还不快去读书!”

“不要,女子无才便是德。”萧孌做个鬼脸,眼光一撇,似觉有人在招呼她,回首间方知是阿红,便对二人一礼,急忙奔到阿红身旁,笑道:“走,我们去玩。”

谁知阿红面色惨白,面上略带三分绯红,哭道:“小姐宽宏,不计前嫌,奴婢眼见不能活了!”

“怎了?那畜生又欺辱你了?我去找叔父给你做主。”

“不。。。。。是,是……”阿红面色娇羞,忽而干呕,掩面而去。

萧虺与萧卿之耳音俱是极好,听闻此事立时便能猜出端倪,大感尴尬。

“老爷,府中事务甚重,您一夜未睡,萧虺自去寻公子吧。”

“也罢!”萧卿之手指远处,隐隐有哭声传来,远远便能看到檐角处树起招魂幡:“琤儿就在正房,你且去劝劝他吧。”

萧虺迈开大步,低头走入灵堂,众女尽皆着斩衰之服跪于右首边,看到萧虺入内叩拜,微微低头还礼,并不出言。萧虺目视漆黑棺木,冥冥中似乎看到萧敬之死不瞑目、血满衣襟之凄厉惨状,又想起其生前待己甚是宽厚,眼圈微红。萧敬之妻王氏恨透此人,尚以为萧虺做伪,本想出言逐客,又想到于理不合,只起身垂手默不作声。

萧琤抬头茫然四顾,萧虺朝左一撇,甚是心痛,眼见爱徒发髻散乱,有几缕头发遮住面目,胸间缞服衽口早已散乱。萧琤亦感到来人目光,略觉失礼,木然抬起枯槁手臂缓缓收束,众人这才看清,萧琤内穿衣裳之襟口竟因错穿而掖在左肋处!

萧母哀恸,起身搂住儿子,痛哭道:“我儿,披发左衽矣!怎能如此失态。”

“娘!”萧琤面色憔悴,目光消沉,口唇灰败,众人视之无不悲哭。

“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而练,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也。三老爷泉下有知,见到少爷这般模样如何安心!”

(注,《礼记·丧服四制》,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而练,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也。大意是说,父母之丧,三天以后才吃粥,三个月后才洗头,一年以后就可以改戴练冠,悲伤憔悴但不能危急生命,不能因为死者而伤害生存的人。

练冠,厚的丝织品或事粗布所作之冠。)

萧琤抬头,看到‘一人’立在身前,不分青红皂白,心中无名怒火燃起,举拳便砸,萧虺顺势一带,将他摔出丈许。

“萧虺,汝还欲行凶不成!”萧琤之母王氏甚怒,指斥之,急忙上前搀扶儿子。

“你……萧虺!老师!”萧琤耳闻目睹,方才看清来人,头脑渐渐清醒,萧虺传音道:“汝不欲报仇耶!”

萧琤急忙躬身一礼,轻声道:“请老师教我,到底谁是我杀父仇人!”

“吃过饭,换了衣裳,我们再谈!”萧虺对萧母与众女眷一礼,倒退离去。萧母眼中含泪,轻呵道:“若非萧虺勾结外人,你爹怎会枉死!”

萧琤心绪大震,高声道:“娘,儿甚感饥饿,可有些吃的?”

“我儿,汝终于振作了!”萧母王氏大喜,急忙安排下人准备米粥素菜。

半个时辰后,萧虺朝萧府正门走去,萧琤亲自相送,眼中满溢雷火,萧虺深责道:“公子,丧父之痛,如泰山倾倒,吾亦然之,可那人武功极高,所修魔功讳莫如深,又极富奸谋,所显实力不过冰山一角!要杀他万不可冲动行事。”

“师父责备的是。”萧琤惊醒,将满身杀意收起,眸中闪烁熠熠星辉,“师父,你既已身在九锡门中,为何还要帮我?”

做人需明利害,做事需分黑白!三位老爷待萧虺不薄,我虽吃里爬外,忘恩负义,也绝不屑于做这等事。”

萧琤一惊,轻声道:“莫非当年欧阳掌门不是老师所杀,你……”

萧虺也不辩解,长声叹息:“我欲夺那剑谱,老师虽非我亲手所杀,却也脱不了干系。”

萧琤攥紧双拳,咬紧牙关,扑通一声跪倒在旁:“求老师传我幽燕剑门剑术,弟子感激不尽!”

萧虺尴尬一笑:“公子,你快起来!”

“若老师不答应,弟子绝不起身!”

“少爷,幽燕剑门入门极其苛刻,这也便罢了,最难之处,在于与别家剑术相背,若欲有成,必尽弃所学,重头筑基,此处大有丧命之虞!且萧虺所传公子剑法已属上乘,欲剑术大成,别无他法,只可按部就班来。”

萧虺邪魅一笑,在萧琤看来更显狡猾,心中暗道:“他所言也不无道理,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萧虺师父是怕我学那陈刓。想我堂堂八尺丈夫,怎屑于做这等卑鄙事!师父忒也小看我了!”

萧琤虽觉失望,仍旧起身,萧虺暗暗点头,笑道:“公子,我最近无意中得到一门剑术,请公子一观!”

“谢师父!”萧琤苦笑,心中暗道,“汝提放之心甚重,如何愿意传我世间真正绝学!”

“公子万不可分神!看仔细了!”

萧琤着意提醒,见他凝神观看自己步法,这才抽出兵刃,剑走龙蛇,身似虎熊,步踏蝶翎,目走秋鸿。堪堪八招使过,便即收剑。萧琤耳目一新,满心喜悦,却又似一无所得:“老师,这……”

萧虺嘻嘻一笑:“公子记得多少?”

“都记下了,可……可似乎又未曾记下一招一式!当真怪哉。”

“公子若记下了,演练一遍我看。”

萧琤将苴杖轻轻插入地上,起手演练,招式虽然僵硬,尚不能圆转自如,却也一招未错。萧虺笑道:“公子仔细演练,至多一年,其意自得。”

(注,苴杖,便是后世俗称得哭丧棒,为斩衰之服组成部分,并非可有可无。)

“我恨不得立时杀了羯兕那奸贼,一年直如甲子!” 萧琤苦笑不迭。

正在此时,门房跑来,神色惊慌:“少公子!夏王与夫人亲来吊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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