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归舍的晚饭虽然不算丰盛,但是很可口。云雅婕笑着道:“我们是沾了你们三个的光,这可是过年才有的菜色。”
杨自涵道:“是我们贸然登门打扰,实在是让你们费心了。”
云雅婕摇了摇头:“无妨,人多一点也热闹。”她顿了顿,看向唐御风,“听江湖上的人说,唐门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之一,唐门弟子更是行踪诡秘,难得一见。可今日见唐公子,倒不像是那些人口中特立独行的怪人。”
唐御风一笑:“云姑娘说笑了,唐门中人只不过是不擅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很少参与江湖上的事务。我们又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何至于‘行踪诡秘’?”
“是我唐突了,唐公子别见怪。”云雅婕脸颊一红,“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据说唐门的暗器和毒术冠绝天下,那你们平时练不练别的武功呢?”
唐御风道:“自然是练的,仅靠暗器和毒术可构成不了行走江湖的资本。不过暗器和毒术是唐门的立派之本,这是基本功,至于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全看个人的喜好了。”
“可为什么唐门会选择暗器和毒术做为基本功呢?这个选择似乎不太合群。”
唐御风笑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唐门的创始人其实武功不太好,但她为了完成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自己的实力,所以只好想了些取巧的法子。后来,虽然她的武功有了大成,但这些取巧的法子也就做为传统保留了下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自涵笑出声来,“武功不好……哈哈,你这位老祖宗可真有性格。喂,你们唐门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唐御风心说你也没问过啊。“我可警告你,我说的这话你可别在外面乱说,会损我唐门的名声。”
杨自涵拍着唐御风的肩膀:“你放心,我的嘴巴有那么大吗?”
在唐御风和杨自涵说话的时候,云雅婕悄悄在周梦莹耳边道:“这位杨公子看起来人还不错。”
周梦莹小声嘟囔着:“不错什么呀,像猴儿似的。”
明月升上中天,洒下一片银白,整座山谷沉入寂静。唐御风站在庭院里,远处是重重叠叠漆黑的树影,黄泉归舍就仿佛是漂在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没再问云前辈?”杨自涵道。
唐御风叹息:“问也没用,他不会说的。再追问下去我怕会把关系弄僵,到时候岂不是让莹莹姑娘为难?”
“既然如此,我就打算回青城山了,在外面游荡的时间长了,师父又该唠叨我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明天?”
杨自涵点了点头:“我先把莹莹送回家,然后便回青城。你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不回唐门?”
唐御风不答。
“好嘛,随你。你若是有撒子需要帮忙的,尽管来青城山找我。”杨自涵微笑着道。
唐御风的视线往门槛的方向一扫,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推开门。杨自涵见唐御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问道:“你在看撒子?”
唐御风回过头来:“没什么,早些休息吧。”说罢关了房门。
听着杨自涵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唐御风站在房间里,像在等什么人一样。空气渐渐沉淀了,唐御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对着四周的墙壁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这。”
一段短暂的沉默过后,门突然开了,从黑暗中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虽然她以黑巾蒙面,但仍可看出是位年轻女子。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珠像两颗纯净的黑玛瑙。她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走进来了,仿佛这里是她的地盘。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女子开口了,因为她的脸上蒙着黑巾,所以说话声音有些模糊,像团雾似的,“我自认为没留下什么痕迹。”
“姑娘的确很小心,从玉湖山庄一路跟踪我们到这里,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既然没留下痕迹,那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唐御风笑了笑:“如何形容呢?应该说是一种感觉吧,我这人向来比较敏感。”
“感觉?”女子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迷惘。
唐御风道:“就好比后背上粘了一片树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这一路上,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可我不知道他是谁。刚才去吃晚饭之前,我在关闭房门时,特意把一根小树枝夹在门与门槛的缝隙间。如果有人趁我不在时进来,树枝就会掉在地上。”
女子听罢斜眼瞅了一眼地面,果然有段细短的树枝静静躺在那里。女子摇了摇头,蒙面后面发出一声轻笑,眼神似乎颇为无奈:“不愧是唐公子,若论心思细腻,只怕是连女子也比不上。”
“彼此彼此。”唐御风道,“既然姑娘已经现身,不如把蒙面取下,也好让在下一睹姑娘的芳容。”
女子眨了眨眼睛,也没说什么,便缓缓解下蒙面,一张清丽的面容露了出来。唐御风一见,便立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时,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他的目光锁定在那女子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盯了人家好一阵子。
那女子似乎并不介意,也没有任何娇羞或不好意思的小儿女的姿态,她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也不说话,好像是在等着唐御风叫出她的名字来。
这一下,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唐御风。他忽然发现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好久,实在失礼,于是急忙偏转视线。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那个名字在舌头上打转,就是说不出来。
女子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还说你心思细腻,没想到唐大公子真是不禁夸。怎么,换了身行头,公子就认不出来了?”说罢,她立起手掌,五指并拢,横在自己的脖子前,做了一个轻抹的动作。
唐御风恍然大悟,愕然道:“江沐云!哦不……你是钟姑娘!”
女子点了点头,坦诚地道:“没错,我是钟月瑶。”
“你不是已经……”
钟月瑶笑着道:“对呀,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唐御风道:“我明白了,既然钟姑娘可以在峨眉山假死一次,又为何不能在云隐山假死第二次?”
“唐公子一点就透,幸亏你没问我‘是人是鬼’。我事先在云隐山的悬崖下安置了绳子,我假装去跳崖,实际上只是想脱身罢了。毕竟我以那种手段杀了人,我怕你们对我不依不饶。”
唐御风道:“钟姑娘知道我会戳穿你的身份?”
“不知道。”钟月瑶看着唐御风,表情严肃了一些,“悬崖下的绳子是我刚回千机山庄的时候就安置好的,是怕万一行动出现披露,被人戳穿,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想不到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唐御风,是我低估你了。”
唐御风沉默了一阵,这位钟姑娘在千机山庄的种种表现真可以当得起“奇女子”的称号了。她来跟踪自己,绝不会是为了消遣,恐怕是千机山庄那里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钟姑娘为何要跟踪在下?”
钟月瑶眨了眨眼睛:“唐公子为何要追查春江火案?”
唐御风道:“钟姑娘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刚才是在下先发问的。”
钟月瑶闭上嘴,眼睛瞪着唐御风,似乎在考量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道:“因为我想问唐公子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何追查春江火案。”
唐御风笑了起来:“姑娘若是一直玩这种文字游戏,可是什么东西也问不出来。”
钟月瑶不理会唐御风的态度,仍然盯着他问道:“春江火原本和你毫无关系,可你却为了查案,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为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好奇。”
“那么春江火和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月瑶的两道柳眉竖了起来,看样子很是气恼。她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着唐御风,一会儿又游离开,看着旁边的墙壁。唐御风知道她在做权衡,因此静静地等着没有再开口。钟月瑶想了很久,似乎还是不打算向唐御风吐露关于自己的半个字,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陷入僵持。
其实对于唐御风来说,远清师叔的死算不得什么机密大事,反正钟月瑶也是与四大诡地相关的人,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倒也没什么。但唐御风偏偏突然生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就是不想对她说。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好奇,他特别想知道钟月瑶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是否会像在千机山庄一样,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钟月瑶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微带凉意:“没关系,我自己会弄明白的。”说罢,她转身朝房门走去了。临走前,还对唐御风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意思大约是在说:“倘若被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么你便休想知道我的秘密。”
唐御风长叹一声,意识到他好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