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三溪村
待陈乞、关山二人抵达三溪村,日已入暮。他们走在大道上,入目却是家家紧闭房门,大多院落中更是炊烟都未曾冒出,除却几声犬吠便只余下了无边的寂静。二人心下立感疑惑,对视一眼后同时运起轻功直奔三溪村保正住处而去。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保正家前。此刻正有几个村民围在门口石桌上不知谈些什么,不时叹息。见状,关山“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便大喊道:“三溪村保正可在?”声洪如钟,如炸雷一般。言罢,周遭立刻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向关山,唯见石桌上一人缓缓站起,脸上疲惫与无奈之色交杂,略一抱拳道:“正是在下,不知两位壮士所为何事?”
只见陈乞掏出六扇门的虎门令牌,在保正眼前晃了晃:“六扇门虎门处理公务,莫要阻挠。”听了这话,原本萎靡不振的保正却忽地眼前一亮:“阁下真是六扇门人?”“如假包换。”陈乞微微一笑道。“好、好!”保正双手紧紧抓住陈乞,激动道,“还请大人救我三溪村!”
陈乞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从前我三溪村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去处,百姓生活虽不说如何富足,但再不济也是衣食无缺,生活和美。但一个月前,在洛阳谋生计的一个叫方九的村户回来后,发现自己妻女尽皆病亡,一时悲痛欲绝,办完丧事后便也自缢身亡。村中百姓唏嘘,合力葬了方九。但谁知道从那以后,不少人纷纷病倒,没多久就都断了气。死的人太多,只能草草葬在村北。只有一些身强力壮的汉子还扛着病,眼见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这男人一病倒,家人还如何生活?于是还有亲眷的暂且离开投奔,到现在也只剩我们这些年老力衰或疾病缠身的还留在三溪村里苟活等死了。”保正年近花甲,须发皆白,说至伤心处老泪纵横,不时抹着眼泪。
“这……”陈乞迟疑道,“实不相瞒,我们今日所来正是为了方九一事。不过是有关洛阳城中富户频繁失窃之事,事态紧急,不能耽误……”
“唉——”保正闻言黯然失色,“罢了罢了,先前上头也来了不少人,官大官小,也不过走个过场。起码二位没有蒙骗老夫。想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乞连忙道:“保正莫急,我只说时间紧迫,待事情解决,上报门里后定来解三溪村之难。”
保正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上报,上报,哪个不是说上报,就怕我村中人等不到上报了。”
关山听了这话猛一拍桌,拔刀直指保正:“呔!你个老匹夫,谁给你的胆子埋怨官府?”
陈乞见状皱眉,拦下了关山:“还请保正信我。”
这番过后保正也不敢说不,只得点了点头。将二人带至方九家中。一推开大门,木头发霉的朽味扑面而来。方九家并不大,程设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木椅,屋顶还破了个口,雨点穿过,打在家中。陈乞不禁疑窦丛生:这方九是洛阳太守府衙管事,就算不将妻女带到身边生活,又怎可能如此清贫?
三人在屋中查看一阵,先前自缢的痕迹早已被收拾好了,没什么有效的线索。陈乞问道:“方九出事前后可有什么诡异之处?亦或是什么可疑的人物出没?”
保正沉吟半晌,向陈乞答道:“就在方九回村不久,村里来了一个剑客。”
“剑客?”
“是,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有双鹰眼。但至于什么时候走的,就没人知道了。”
听了这话,陈乞与关山对视一眼:这很有可能是关键信息。
“哦——对了,还有一事挺古怪。”
“你这个老头,说话怎么慢吞吞的,快点呀!”关山急道。
“就是这方九是死了一段时间我们才发觉的,但尸体却一直没有腐败的迹象。”
“可否开馆再看?”陈乞道。
“这……”保正迟疑一会,一咬牙,“好吧好吧,人死不能复生。”随即乘着月色,领着二人来到方九家的后院。三人在方九家中找了几把铲子,将土翻开。关山大喝一声,棺材便被抬起丢在了地上。
三人合力开启棺盖,一时尘土飞扬,纷纷掩住口鼻。眼前的景象着实令人大吃一惊:方九的尸体完好无损,甚至脸上的褶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
陈乞和保正将尸体放在床上,陈乞先用手试了试鼻息,又把耳朵靠着他的心口,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陈乞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他还没死!”
“什么!”保正与关山先是一愣,接着异口同声道。
“不可思议——”陈乞摇了摇头,脸色惊未退,“有的时候鼻息人未必能用手感知到,但心跳声是不会骗人的。可是、可是方九已经葬了一个月了,不吃不喝,怎么可能还活着?”
几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陈乞于是道:“不管了,先看看能不能把他唤醒。”随即伸手给方九运气。
过了一个时辰,方九终于睁眼。关山连忙问道:“可有人问你要过洛阳太守府衙的戒严布控图?”这时方九却好像傻了一般,眼中混沌,呆呆看着眼前。
见状关山心中一急,立刻上前揪住方九衣领:“我问你,有没有人问你要过洛阳太守府衙的戒严布控图?!”
方九似乎被吓了一跳,面露惧色,点了点头。
“不会说话吗?!”
“关山,莫急,你先休息一下,我来问吧。”陈乞有些看不下去,索性自己来问。
“不用慌张,我们是六扇门的人,奉命前来探查洛阳窃案。先前你说有人问你要戒严布控图,是否属实?”陈乞微笑道。
方九咽了咽口水,看了陈乞许久,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问你索要戒严布控图的可是一个鹰眼剑客?”
方九继续点头。
“我观察了一下,你似乎……不能说话?”
方九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这么说就是被人所害了,是那个鹰眼剑客吗?”
方九摇了摇头。
陈乞见状眉头一皱,心说莫非另有隐情。就在此时,方九的面容极度扭曲,十分狰狞,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般,同时一边流泪,而这泪细看竟然还是血泪。
砰——
关山猛地出手,一掌打在方九胸口,方九仰面倒下。
“你干什么!”陈乞大怒,向关山喝道。
“我觉得他太痛苦了,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也算一种解脱。”关山淡淡道。
“你、你!”陈乞站起欲言又止,在空中挥了几拳后才坐下,满脸怒容道,“算了!信息也差不多,只是方九尸体还得带回洛阳给仵作检查一番。”
“今日之事,收获颇丰,有劳保正了。我六扇门向来一言九鼎,还请保正敬候佳音。”陈乞抱拳。
保正苦笑两声:“好、好,多谢两位了。”
第三日 洛阳
“昨天咱们可是一无所获,今儿可得抓紧些了。”李玄堂准备完毕,整了整衣束,背起葬剑对雷枭说道。
雷枭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道:“好,好。”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臧不顾先前给列的清单,看着接下来的名字,却是一愣,甩了甩头,又定睛一看,接着“嗯?”了一声,同时招了招手让李玄堂也来看。
“玄堂师弟,你看这写的可是‘听雨楼’三个字吗?”
玄堂凑过来一瞧:“是,就是‘听雨楼’。”
“这倒是奇怪了——听雨楼不是在镜霜城吗?”
玄堂思衬片刻:“雷师兄,你可还记得裘镜云先生讲的那个关于听雨楼对联的传说?我猜这听雨楼或许在些大城市都有开设。”
“有道理,有道理。”雷枭连连说道。
两人动身,行走在大街上,一路上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街道左右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走了一会,进了听雨楼,陈设装潢比镜霜城的听雨楼总部是豪华多了,楼中坐满了人,但却是井然有序。李玄堂便向旁边的伙计问道:“今日楼中是在做何事?”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听雨楼定期进行拍卖活动,今日便是如此,城中富户都会参与,演变至今已不光是拍卖,更是大世家间的联谊了。”
“原来如此——”雷枭恍然大悟,接着拿出以前陈玄清给的令牌,“我二人依李知府之命,为洛阳城失窃一事特来找听雨楼探探虚实,不知你们这管事的是谁?”
“原来是两位贵宾。”伙计看了看令牌,“且与我来吧。”
雷枭、玄堂二人随伙计上了楼,径直来到一间屋中,环绕四周,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茶水瓜果一应俱全,正前方则是镂空,可将拍卖会景象一收眼底。
“拍卖会即将开启,少楼主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两位可先在此等候。”
“多谢。”玄堂道。
伙计离开,两人就此等候。过了一阵,玄堂怔怔看着果盘,接着上前,将它抬起,只见果盘之下压着一张宣纸,画的是一个黑衣人的背面。玄堂连忙招呼雷枭来看。
“师兄,你看这身形……像不像那日袭击太守府衙的那个黑衣人?”
雷枭走近,手扶下巴端详片刻道:“嘿,师弟你别说,这还真像。”
“估计是此贼在听雨楼中行窃时正好被伙计看到背影,这才记录下来留作线索。”
之后二人又在房中静待了半个时辰,玄堂在一旁闭目养神,雷枭则是左右乱窜一点也闲不住。
“师弟,你看我们等了这么久人还没来,还不如先出去转转。我倒想看看这洛阳的听雨楼与镜霜城的有何不同呢?”言罢,也不管玄堂愿不愿意,拉起他就走。
玄堂无奈,只能跟着。出门一看,楼中红木柱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兽,什么貔貅、獬豸应有尽有,盆松翠竹琳琅满目,墙上还挂了好些名家字画。见此情景,李玄堂也不由感叹,吟道:“高轩临碧渚,飞檐迥架空。馀花攒镂槛,残柳散雕栊。岸菊初含蕊,园梨始带红。莫虑昆山暗,还共尽杯中。”
“说得好,我师弟就是有文化!”雷枭在一旁笑道。
“好什么好,你听得懂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嘲讽。
“我、我当然知道了,就像那句诗说的一样‘九重阊阖开天阙’……九重阊阖开天阙……”雷枭说道一半,突然忘了下句,只得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烟霞迤逦接蓬莱。”身后那人说道。
“对、对,”雷枭点头,“九重阊阖开天阙,烟霞迤逦接蓬莱。”
玄堂闻言强忍住笑意:“什么‘九重阊阖开天阙,烟霞迤逦接蓬莱’,是‘九重阊阖开天阙,万点星辰尽流光’和‘烟霞迤逦接蓬莱,宫殿参差晓日开’。”
“诗词歌赋,也不过让人尽尽兴罢了,我爱怎么说怎么说!”
“不错不错,师弟呀,我觉得这位兄弟说的就很好……”雷枭一边赞同道一边回头。但当他看清这人时,声音却戛然而止,接着脸色大变,刹那间拔出寒潭剑,冰冷的剑势笼罩剑锋,挥向那人。
那人却是皱了皱眉头道:“我今日又不杀你们。”随即也拔剑相抗。两剑交锋,僵持片刻,雷枭还是被震退。
“咦?没想到一年不见你武功竟涨了这么多?不愧是新雷门双子。”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这番交手也不过瞬息之间。李玄堂一脸茫然地回头,只见与雷枭相抗的那人青袍长发,鹰眼玉剑,腰细而身形高挑,体态虽不必玄堂,却也是一表人才。
“左寒秋——你想如何?”雷枭满脸怒容道。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左寒秋收剑,“我都说了,今日不杀你。当初是因为上头派下任务,让我抢夺‘烟尘引’,职分所在自然不能怠慢。但如今又无冤无仇,打打杀杀做什么。这位小哥,你觉得呢?”
左寒秋向玄堂示意了一下,玄堂思考一会也道:“在理。这位左兄也不过是忠人之事,再说当初明明有机会至你与师姐、银华大哥于死地,最后还是没有赶尽杀绝,可见绝非暴戾之人。平时无怨,可作常人交往。”
这番话确实说动了雷枭,他慢慢收剑,眼中还是透露着戒备:“好吧。”
“就是不知左兄今日是来?……”玄堂疑惑道。
正在此时,旁边一间与二人先前等候的那间配置一样豪华的屋中走出一个女子,婀娜多姿,面容娇美,双眸亮如星辰,月入眉鬓,大气端庄,同为佳人,少了赵祈几分英气,却多了些柔和,更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