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响亮的碰撞声瞬间传遍整个街口。
宽大的金属车轮在土地上划出一道清晰可见的圆弧状轨迹，将原本堆放在道路边缘的一堆木箱完全撞翻。庞大而结实的金属机关车先后撞倒三个来不及向道路边缘躲闪的民夫，并从其中一个民夫的双腿上碾过。被碾压的民夫当即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声。浑浊的血液沾湿他身上的粗布衣服，再染黑他身下的一片土地。
“站住！”
宏亮而中气十足的喝令声从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响起。
发令完毕之后，身穿制服和护身铠甲的士兵队长当即后退两步，抽出自己手中的指挥刀，挥动刀柄，用指挥刀往前方连续做出两个“横削”的动作。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两道明亮而锋锐的光芒。
手持铁制重盾的士兵当即有组织地列队上前，将铁灰色的椭圆形巨盾高举起来。几十面巨盾有条不紊地组合在一起，组成一面牢不可破的盾墙，将原本已被四处乱飞和倾倒的杂物堵住其中一部分的街口牢牢地挡住。随后，十名弩弓手分别从盾墙的后方冒出头来，高举起自己手中的弩弓，向操控机关车的黑衣车夫发动齐射。十支弩箭分别飞向黑衣车夫身体正面的各个要害部位。黑衣车夫丝毫没有要躲避或者遮挡的意思。
眨眼之间，连成一片的清脆响声瞬间传入每一名士兵的耳膜。那是金属之间的碰撞声音。十支弩箭先后命中黑衣车夫的身躯表面，却全都没能射入他的身体之内，反而坠落到地面上。
还没等弩弓手施展第二轮齐射，硕大的机关车便径直命中抵挡住整个路口的盾墙。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貌似坚不可摧的盾墙完全冲散。大片巨盾纷纷倾翻在地，强烈的冲击力将手持重盾的士兵撞向四面八方。全身上下只有一套轻型护身铠甲的弩弓手更是先后飞出十几米、甚至是几十米远，其中两名正面对准机关车的车厢的弩弓手更是当场大口吐血。
在这一刻，操控机关的黑衣车夫的身躯也从机关车前方飞起来。不过，他不像是自己主动纵身起飞或者跃起的，反而像是和被机关车撞飞的士兵一样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的。他的身躯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不算标准的抛物线，径直飞向位于士兵们所组成的战阵后方的一大堆木料。那一大堆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圆柱状木料是不久前才刚刚卸下的，铁灰色的树皮隐隐泛着亮光。
“噗！”
一声闷响传遍整条街道。
一道亮银色的梭子型流光从天而降，径直命中黑衣车夫的后心。但是，即便是这道流光，也没能直接将黑衣车夫的身体完全穿透，只是在他的后背上打出一个肉眼清晰可见的血洞。
黑衣车夫的身躯当即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确切地说，他是被一柄铁灰色的骑枪打落到地面上，再被牢牢地钉在原地的。鲜血瞬间染红他身上的黑衣。
身穿银色铠甲的战斗灵师从天而降，快步冲向黑衣车夫的身躯。确认黑衣车夫已经死亡之后，他便一脚踢在黑衣车夫的躯体上，将原本被黑袍和黑色面罩牢牢地遮挡住的两大片龟甲状的铜制护甲剥下来。这两片铜制护甲同样已经被鲜血染红，同时也被黑衣车夫躯体的脸部和躯干上冒出的汗水浸湿。
士兵队长和几名尚未受伤的持盾士兵先后纵身而起，来到黑衣车夫的尸体周围。每一个人都看清黑衣车夫面罩下的那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什么？”
一名持盾士兵突然惊呼出声，整个人当即颤抖两下，几乎连手中的重盾都要端不稳。他伸出手指，指向黑衣车夫的尸体，整条右臂止不住地摇晃。
“这……怎么可能？”
其他的持盾士兵先后转过头，脸上露出少见多怪的表情。好几个人都显得有些麻木。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很难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化。
“嗯？”
士兵队长也露出带有几分不耐烦的表情，看向惊叫出声的持盾士兵。
“你什么意思？”
“队长！我认识这个人！”持盾士兵骤然提高嗓音，伸出手掌，指向尸体的面部，“他是杨府里面的仆人！我去杨府办事的时候，曾经在马棚里面见到过他！”
“什么？”
士兵队长猛地皱起眉头，抬起手中的指挥刀，用指挥刀的刀背把黑衣车夫的尸体翻过来，让整个尸体平放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再用刀尖指向尸体面部流下两行鲜血的嘴边。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奸细，是内奸？还只是一个仆人、一个马夫？”
“等一等！”
银甲战斗灵师连忙抬起手，向士兵队长和所有站立在地面上的持盾士兵摆手，收回自己的骑枪武灵，并向尸体表面释放出一团银灰色的灵力波动。灰尘状的灵力波动在尸体表面转动一圈，随即自然消散。
“他的身上有灵力气息残余！好像是真实属性的灵力气息！”
“啊？”
“什么？”
所有的持盾士兵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并不由自主地发出叫喊声。他们虽然都不是灵师，却也都是城池治安队的正式列兵，自然全都明白，真实属性和虚无属性的战斗灵师是多么地稀有。然而，他们又都不敢质疑银刃部队成员的论断。
“快搜查机关车！里面可能有危险物品！”
士兵队长当即转过身，面向几近翻倒的机关车的车厢，向所有仍然还能够行动的部下高声下令，像是完全不在意受伤倒地的部下和机关车内部隐隐冒出来的灵力波动一般。整辆机关车已经几乎完全嵌入原本位于盾阵一侧的那一面石墙的内部，车身前半部分的外部座椅及驱动装置早已在碰撞中损坏，被紧紧锁住的车厢前门也已经有多处凹陷和破损。仍然保持相对完整的车厢主体和同样牢牢锁住的后门内部却还没有受到明显的损毁。
“等一下！先屏住呼吸……”
银甲灵师突然感觉到不对，再次张开右手，向最靠近车厢的两名士兵伸出手掌，企图制止他们。他感受到，车厢中散发出足以对他造成威胁的气息。
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距离机关车的车厢后门最近的两名士兵便直接从左、右两侧冲上去，双双高举起重盾，用力砸开机关车后门外侧表面的锁，强行使用冲击力把车砸开。
一股辛辣而灼热的气息瞬间从车厢中释放出来。它有些像是一大片被高温反复爆炒过后的辣椒所发出的味道，却比那个味道猛烈得多。与它一同从机关车凹陷下去的门缝中冒出来的，还有一道朦朦胧胧的橙红色烟雾。这一道橙红色烟雾无比浓郁，像一条在草地中潜行的蛇一样从两扇车门之间露出的缝隙中钻出来，径直扑向两名持盾士兵毫无保护的面部。
“唔……啊……”
两名士兵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向后跌退，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他们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捂住已经变成潮红色的脸，并用指尖不断地抓挠面部皮肤，整个身躯连续不断地在原地打滚，像是企图减轻如同猛烈灼烧一般的疼痛。仅仅几次眨眼之间，另外几名刚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持盾士兵和弩弓手也先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用双手牢牢地捂住自己的脸。剩余的弩弓手也全部忍不住向后退，一边捂住自己的口鼻，一边捂住自己身上冒出来的伤口。士兵队长和剩余的持盾士兵也不敢上前，只是分别捂住自己的口鼻，暂时屏住呼吸。
银甲灵师当即抬起手，释放出一面浅灰色的纱帘状灵力墙，将机关车的车厢后门重新牢牢地封锁住，并强行将已经扩散到空气中的毒素向高空中驱散。在这一刻，他完整地看清，堆放在机关车的车厢里的大都是石块、废木材、袋装沙土之类的、具有一定重量的大型杂物，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一颗被石块和袋装沙土牢牢地包围在中间的橙红色光点正在不停地闪烁，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是一个体积很小的魔灵导器装置。它本身没有任何直接攻击能力，却能够散发出足以干扰大多数普通的中低阶灵师的灵力波动。直接命中好几名士兵的毒气也是从它的内部释放出来的。
三道身影先后从中心城区方向的空中飞来，迅速地降落到银甲灵师和士兵队长身边。其中一人同样身穿银甲，肩膀上却佩戴着一对明晃晃的少校肩章。另外两人则是身穿灰色制服的治疗灵师，身上释放出柔和的灵力气息。银甲战斗灵师当即上前两步，向银甲军官行礼。
“怎么回事？抓到奸细没有？”
银甲军官抬起头，先还礼，再看向士兵队长，并向跟随在他身后的两名治疗灵师摆手。两名治疗灵师立即上前，走向倒在地上的中毒士兵。
“报告长官，奸细已被我击毙！”银甲灵师高声回话，“是杨府的仆人！他很可能是内鬼之一！不过，我察觉到，他身上有真实属性的灵力气息残余！这说明，他很可能是被傀儡术操纵的！”
“什么？傀儡术？”
银甲军官同样露出严肃的表情，整个人身上的气质瞬间大变。他转过头，紧盯住士兵队长的眼睛。
“驾车的只有他一个人吗？没有其他同伙？”
“报告长官，没有！”士兵队长回复，“我们没有在我们的搜寻区域之内发现这个人的同伙！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奸细的行踪！他独自一人驾驶这一辆隶属于铁龙城运输队的机关车，在城内横冲直撞！我们企图用盾阵拦截他，并用弓弩射击他，却未能完全阻止他的破坏行为！”
“车里没有别人！但是，有一个释放毒气和干扰装置的魔灵导器装置！堆放在大片杂物的中心位置！”银甲灵师抬起手掌，指向机关车的车厢内部。
“什么？！”
银甲军官瞬间提高音量，咬紧牙关，两道剑眉瞬间绷直。看到两名治疗灵师已经把中毒的士兵拖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进行集中治疗，他便伸出手，指向从大片杂物中间冒出来的那一点微弱的橙红色亮光。
“魔灵导器装置？是我国的？还是苍灵国的？快取出来！”
“是！”
银甲灵师当即纵身跃起，收回自己释放出的纱帘状灵力墙，钻进机关车的车厢内部。他再次释放出一团浅灰色的灵力波动，包裹住夹缝之中的魔灵导器装置，随即两脚踢碎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块大石块，再用手刀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段木料和两袋沙土切开，再将浅灰色的灵力波动压缩，把不足巴掌大小的魔灵导器装置牢牢地包裹在中间，随即跃出机关车的车厢，来到银甲军官面前。
银甲军官当即低下头，注视自己面前的魔灵导器装置。在浅灰色的灵力波动覆盖之下，原本呈鲜红色和明黄色的魔灵导器装置显得略微有些褪色。它是双层的，外层是印有鲜红色花纹的明黄色金属外壳，呈正方形；内层则分为好几个不同的部分，有的能够直接用肉眼看到，有的则不能。能够直接用肉眼看到的部分同样是用金属制成的。
“大人，从外观和框架结构上面来看，它应该是苍灵国的！我记得，这种魔灵导器装置是苍灵国侦查部队使用过的！”银甲战斗灵师说。
“轰——”
“轰——”
响亮的爆炸声先后从不远处的两个不同方位响起。紧接着，两道接近柱状的扇形火光先后从发出爆炸声的方位冒出来，直冲高空。随之响起的，是大量足以连成一片的骚乱声，其中包含大量的马蹄声，也包含发号施令的声音。
“哗啦——”
火光在高空中迅速消散之后，房屋或者其他建筑倒塌的声音便从另外几个略显偏远的方位响起来。这一连串声音似乎在某种特殊功法的作用下被放大许多倍，也被加速传播出更远的距离。其他的骚乱声和此起彼伏的命令声似乎都暂时被它完全覆盖住。
“怎么回事？着火了吗？”
士兵队长忍不住看向火光冒出来的方向，再看向倒塌声传来的方向，随即迅速地向仍然有战斗力的部下挥手，示意他们重新集结。
“是其他的奸细！他们在分头搞破坏！极有可能是在掩护他们的同伙趁乱逃出城！”
银甲军官大声怒喝，一脚踩在地面上，向自己身边的银甲灵师招手，随即纵身跃起。
“快！跟我走！先去火光冒出来的方向！帮其他治安队成员抓奸细！尽可能地抓活的！把这个魔灵导器装置收好！行动结束后，交给上面！”
“是！”
银甲灵师同样纵身而起，将自己取出的魔灵导器装置塞进盔甲内部，随即跟随自己的长官向前方低空飞行。他先后把脑袋转向左、右两侧，先看向正在两条不同的街道上追逐各自发现的可疑目标的治安队员，再看向一辆已经被自身燃起的熊熊火焰烧毁的木制马车。这辆马车已经被两名战斗灵师摧毁，驾车的车夫也已被活捉。它的车头朝向的方向，是一间军需仓库。大批民夫已经被动员过来，开始对仓库中着火的部分浇水灭火。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的男人突然显现在低空之中，背对大批正在浇水灭火的民夫。迅速地将大片已经被戒严和封锁的街道、一栋又一栋出现损毁甚至倒塌或半倒塌的房屋以及大片翻倒在大街上或者建筑周围的货物扫视完一遍之后，他便立即重新降落到地面上，随即灵活地钻进一条隐秘的小巷中的两栋旧砖房的后墙中间的夹缝里。他几乎没有释放出任何气息，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原本缩在夹缝里的一个矮个子男人当即裹紧自己身上的土黄色棉袍，迅速地移动到黑衣男人的身边。
“情况如何？”
“还算顺利，”黑衣男人低声说，“至少，表面上已经足够混乱。一时半会儿，绝对压不下去。”
黄袍男人稳稳地点头，眯起眼睛，用眼角的余光迅速地扫视小巷尽头的出口。一队身穿制式铠甲的士兵的身影有序地从只能让两个成年男人并排通过的小巷出口掠过。这些士兵同样没有发现已经把自身气息完全遮掩住的他们二人。
“撤退完成没有？”
“除你我之外，已经全部完成，”黑衣男人语调丝毫未变，“不过，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带走。”
“没事。那不影响大局。”
黄袍男人再次点头，向黑衣男人伸出右手。一股土黄色的圆环状灵力波动从他的掌心释放出来。
“走吧。现在的局势，已经够让独孤云安这个王八蛋好好喝一壶。”
“对。”
黑衣男人同样伸出手掌，拉住黄袍男人的右手。两人的身影当即一闪而没，完全钻进他们脚下的地面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