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点茶吗？”
“嗯。”
方清音点头，声若蚊蝇，若不是上官烨正盯着她，或许还听不见。
上官烨撩袍起身，走过她面前，在靠窗的软榻上坐下，屈指叩了一下面前的小茶桌。
“让我瞧瞧你点茶的手艺。”
他既有吩咐，方清音深吸了一口气，只得起身走过来。
净了手，她坐在他对面，开始煮水烹茶。
她今日穿了那件月白的素纹袍子，细白的手指，拿起竹勺将茶叶徐徐拨进茶碾里，再握着铜质的茶碾来回滚动着将茶叶磨成细细的茶粉。
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发出汩汩的声音，蒸汽从壶嘴飘出来，缓缓消失在两人之间。
方清音将茶粉拨入茶盏中，然后拿起桌上的布巾隔热，将茶壶拎起来，抬高手转着圈将水注入茶盏中。
然后她放下茶壶，一手扶着茶盏，一手拿着茶筅，手腕翻飞快速地搅打着茶汤。
茶盏中渐渐出现了一层绵密的泡沫，方清音放下茶筅，拿起小竹勺沾了水在茶盏中作起画来。
上官烨半眯着眸，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茶道，她的手法娴熟优雅，简单勾勒了几下，一幅青山远黛的画面出现在茶盏中。
“大人，请用茶。”
方清音小声说着，将茶盏恭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上官烨接过茶盏，手腕轻晃，茶盏中的青山远黛轻轻荡漾却没有消失。
他轻勾唇角，将茶盏凑到鼻尖，一股清幽的茶香扑鼻而来。
抿了一口，茶汤的清冽和泡沫的绵厚在口中交融，留下一丝回甘。
她，果然极擅茶道，这点茶的手艺不输陛下身边的奉茶女官。
“今日身体可有不适？大夫说你还需静养几日，倒不必急着来当值。”
“谢大人关心，我已无碍。大人，那画像……”
方清音的双颊渐渐浮现出点点绯红，白皙的耳尖也透着浅淡樱粉。
她习惯了上官烨简短的命令吩咐，实在不习惯他现在这样。
“画像我已经交给京兆府了，你不必操心。”
她这副羞怯娇媚的模样，惹得上官烨心头微漾，他又抿了一口茶，垂眸看着茶盏中的青山远黛渐渐消散。
两人都低着头，静静地相对而坐。
上官烨吃完一盏茶，抬头见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的颈子也染上了红晕，他眸中染上了笑意，撩袍起身回了自己的桌案继续处理公务。
他迫人的气势不再笼罩身周，方清音舒了口气，将茶桌收拾干净回去继续看书了。
她正在看《洗冤集录》，是上次一念给她的。
上官烨没事情吩咐时，她就读这些刑狱类的书籍充实自己。
“大人，礼部员外郎徐大人来访，想见方姑娘。”
快到下值的时辰，有差役进来禀报。
闻言方清音抬起头，看向上官烨。
“去吧！”上官烨与她对视一眼，颔首同意。
方清音福身一礼，跟着传话的差役往前厅走去。
“清音，你回京了为何不告诉舅舅？”
方清音走到前厅刚见了礼，徐世明就起身急急追问。
“舅舅，我……”
方清音一时语塞。
“罢了，之前的事不提了。你今日就跟舅舅回去，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宜在皇城司抛头露面。”
“舅舅，我现在是皇城司的书吏，这是陛下也允了的。我父亲的事我想亲自查清楚，还请舅舅不要阻拦。”
方清音福身恳求。
“你……此事若有隐情，恐牵涉甚广，你父母已故，你是姐姐唯一的骨血，舅舅实不忍你……”
徐世明面露悲色，目光复杂地看着方清音，觉得往日温顺柔弱的外甥女有些陌生。
“舅舅，我心意已决，还请舅舅成全。”
方清音将身子福得更低了。
“罢了，既然你不愿回徐府，也不能一直寄人篱下。你娘在京城还有一间小院，房契一直由我保管着，今日便给了你，你住进去也是名正言顺。”
徐世明抬手虚扶，免了方清音的礼，自袖中掏出一张房契和一张银票还有一枚钥匙递给她。
“谢谢舅舅的好意，皇城司的公务多牵涉机密，清音不便离开，舅舅请回吧，清音就不送了。”
方清音心下感动，但面上却很冷淡。
虽然舅母不喜欢她，舅舅待她还是好的，娘亲的财产早就在抄家时全部充公了，舅舅这是编了个理由送了她一间房子。
只是她要做的事极为凶险，她不想将舅舅牵扯进来。
“你……也罢，你既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管不了你，日后万事小心，有事便来找我。”
徐世明叹了口气，以为方清音还在怨他，叮嘱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他才干不及父亲，父亲官拜太傅，门生遍布朝野，他却只领了一个六品礼部员外郎的闲差。
父亲去世后，徐府在京城更加式微，方府的事他确实有心无力。
方府被抄后，姐姐宁愿去岭南也不愿回徐府，现在就连清音也不愿接受他的房子，这是都在怨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