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三个月后的某日清晨，郑岚按响崔瑶瑾家靠墙的门铃。
门内的女人抬眼诧异地看向门外，郑岚脸上涂抹的厚粉底盖不住她黑色的下眼圈，波光在其眼眶里闪烁，她局促地舔了舔嘴唇说：
“秋秋上学了？”
“嗯。”
崔瑶瑾怔怔的应道。
她送女儿去学校刚返程到家。难不成对方一直守在家门口？
郑岚与方涛接触的越来越频繁，方涛接女儿回家，崔瑶瑾几次从窗口晃见郑岚的侧影，心底经不住泛上一股酸意，她没有向男方提及，女儿却替她开了口。
“爸爸，我讨厌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人，你又不是她的专车司机，凭什么每天载她下班！一脸的媚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活脱脱的一个狐狸精！”
“秋秋，这话你是向谁学的？”崔瑶瑾问。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勾引爸爸会是什么好女人吗？”
“秋秋，郑阿姨是爸爸和妈妈的朋友，不许你说话没规矩。”
“妈妈，爸爸正在和那个阿姨交往！你一点也不吃醋吗？”
崔瑶瑾摇摇头，女儿愤然站起身冲进了自己卧室。
“啪！”一声关门的撞击。崔瑶瑾下意识将手抚住胸口。
“瑶瑾，找个时间，我们坐下来好好和秋秋聊一聊。”
方涛语气平和地说。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怎么就把郑岚带上车了？”
“第一次是碰巧遇见，正好同路回来，秋秋没和你说起过吗？”
崔瑶瑾无奈地摇摇头，她带着些许担忧地看向女儿关闭的房门说：
“孩子接受有个过程，你不该这么着急。”
方涛眼神黯然地望向地面，他深深吸了口气道：
“瑶瑾，就是此时此刻我还依然爱着你，若是三年前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会不顾一切地跑去痛揍他一顿！但是我没有问，因为那个人并不重要，不是他还会是其他人，我不敢承认——你由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
“不是的。”
崔瑶瑾咬着唇艰难地说道。
“我假借郑岚对我有好感有意接近对方，我想激发出你的爱意，却没想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郑岚不是轻浮的女人，大多是我主动找的她，在你这里吃了闭门羹，总想找一个地方宣泄下，郑岚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既不问也不说，只静静的聆听我的苦闷。”
“她甚至不介意我拿她充当刺激你的工具人，还经常向我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只是我忽略了秋秋的感受，我没想过她会一直瞒着你。”
“其实……秋秋不说，我也都知道。上周校园活动郑岚是不是也跟着一同去了？我看见她站在学校对面的街角。”
“我叮嘱她不要去的，学校开放家庭日，她去不合适。”
方涛的声调稍许提高。
“你们现在是在交往吗？”
“啊。”
方涛低沉地应了声。
“那……挺好。”
崔瑶瑾言不由衷地说。
“瑶瑾，”
崔瑶瑾挑了挑眉用征询的眼神望着对方。郑岚总似有意无意地避开她，今天却特意选了女儿不在的时间上门，无事不登三宝殿。
“方涛昨晚向我求婚了。”
郑岚犹疑着继续道。
“恭——”
喜字卡在崔瑶瑾的咽喉，她努努嘴没有发出声音。
“我可以……进来吗？”
郑岚低低地问。
崔瑶瑾拉开门，侧身将客人迎进屋里。
郑岚在客厅沙发坐下。崔瑶瑾疾步走入厨房，她拉开橱柜抽屉，取出一袋2+1咖啡撕开倒入宽口杯，按下热水键，腾腾的热气瞬间迷蒙了她的双眼。
“我喝白开水。”
郑岚起身走到厨房门边说道。
“记得你以前老喜欢喝这种速溶咖啡。”
崔瑶瑾一边说着一边在杯中搅动着银勺。
“王伦喜欢现磨现煮，跟着他时间久喝惯了。”
郑岚自然而然将侧肩靠向间隔厨房的玻璃拉门。
“他就喜欢捣鼓那些西洋玩意。”崔瑶瑾笑言。
郑岚淡淡浅笑着回应，想起过往，一丝曾经的甜蜜记上心头。
“那时孕期忌口，家婆不让喝，他晚上偷偷倒给我，害我一整夜睡不着觉。”
“忘了你要忌口。”
崔瑶瑾略显突兀地脱口道。
“他和你说了？”
郑岚面色微红。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方涛，王伦已是她的过去式。
她移开玻璃门进入厨房，在餐盘里取出另一只宽口杯衔接热水。
“她有了我的孩子……”
崔瑶瑾想起方涛前夜在留言中带着几许醉意的话语。
她掩饰着端起杯子低头轻抿了小口。
“瑶瑾，就那么一次，是我一时糊涂。”
恍惚中青年男子恳切的祈求声飘忽在耳际。
崔瑶瑾的家教严瑾，传统的礼教刻在她的骨子里，在婚前保有处子之身是她对恋爱的宗旨和底线，她视忠贞为爱情的基石，新婚之夜交出双方的第一次是她对美好婚姻的期待，但交往的几段校园恋情均无疾而终，每段感情她交付了真心，对方却只想获得她的肉体，王伦是个例外，他尊重她，他们俩的爱纯洁无瑕，二人的交往双方父母是默许的，只等毕业后为子女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瑶瑾，你说我还有机会获得幸福吗？”
“什么？”
崔瑶瑾缓缓回过神。
“王伦明明可以继续修完学业的，但他心里放不下你……是我耽误了他。”
“……”
“听说当年你休学了一学期。”
“……”
“瑶瑾，对不起，如果一切可以从来，我不会插入你和王伦的恋情。”
——恶心！还想故技重施吗？
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女生宿舍，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一头齐肩短发的少女跪立在床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诉着她的无辜和委屈，恳求自己的谅解和成全。崔瑶瑾胸口暴涨着一股怒气，她紧握着手掌压住不断上窜的火。
“你想说什么？”
“当年的错我无法弥补，我也遭受了命运的反噬……但我……渴望拥有家庭，方涛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他令我重新燃起了家人的归宿感，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开，但我不想错过他，而且我们都是单身……”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崔瑶瑾淡漠地打断。
“我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同一个坑里！瑶瑾，你是王伦心中的唯一，方涛眼里的光只为你，你若是能重新接受方涛，我立马退出！我说到做到！”
“你不是怀孕了吗？”
崔瑶瑾冷淡地反问。
郑岚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
“孩子至多套住男人一时，套不住他一辈子。”
“你爱方涛吗？”
郑岚默默点了点头。
“他是我昏暗人生的光芒，他让我相信还有爱情，他让我相信男人是可以被用来依靠的，他是我值得燃尽所有去温暖的人。”
崔瑶瑾徒然地松开拳头，怒火转瞬消散殆尽，她轻幽的吐出一句。
“我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
“谢谢你，瑶瑾！”
郑岚由衷地说道。
在外人眼里她是平静的，内心却是波浪起伏，当方涛告诉崔瑶瑾他卖了市中心那间小阁楼，泪水在女人的眼眶打转，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能不能不要走！”
抵在舌尖的话语开口却是：“什么时候走？”
“下周。”
背过身的男人淡淡地说。
机场。
拉着女儿一双稚嫩的手目送男人和郑岚远去。
“妈妈，我忘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崔瑶瑾半蹲下，展开双臂环抱女儿，眼泪悄然滑落脸庞，方才极力掩饰，此刻情绪在刹那间崩溃！心痛到不能自己，她弄丢了那个在乎她的男人！
天晓得那一晚，她是有多么想要拉住他！
隔着厨房，客厅里父女俩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夜晚，方涛旋开母女房间的门，男人悄声地贴近，崔瑶瑾攥着手心假寐。男人脱去鞋将女儿抱起放到身旁，借着窗外的月光和路灯，女人不自觉地靠向对方，男人宽厚的肩膀使她内心变得柔软。男人轻轻抚弄女人额前的发丝，崔瑶瑾眼皮微微抖动。
“瑶瑾，过去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透着诚挚。
方涛亲吻女人的面颊，崔瑶瑾没有拒绝，同过去一样，她自然而然枕在男人的肩头，心上流淌着一股暖意。皎洁的月光照在粉色的床单上，男人轻柔地脱去女人的上衣，亲密爱抚进行的润物细无声，崔瑶瑾抬起眼，面色少许红润，欲拒还迎投上她那热烈而感性的唇，男人缓缓解开女人的胸衣，粗壮的大手轻轻下滑。
“不要。”
女人生硬地推开男人。
方涛背过身拉起外衣，反身跳下床。
崔瑶瑾颤抖地咬着唇，伸出的手在男人关上房门的瞬间反跳性迅即收回，双手平放在小腹上，眼角无声地淌落下一行酸楚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