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美看着眼前黑雾的轮廓，心中有些熟悉又奇怪的感觉，但眼前这个像她无数次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足矣让她将这种感觉抛之脑后。她的内心又激动却又害怕接下来是无数次梦中惊喜后的落空。
她颤抖又殷切地回道：“什……什么交易？”
那黑雾的拟态发丝笔直地无重力腾空，居高临下地对林玲美说道：“我可以给你一双能让你再次在舞台上万众瞩目的腿。”
林玲美听后双手合十，渴求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又看了看黑雾，她的脑海中回荡着那个她经常反复观看的格林童话中磨坊主和魔鬼交易的故事。
林玲美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在看过一次梦寐以求的剧本后，她熟记下那个答案，在这一次机会来临时，她会牢牢抓住它。
黑雾停顿了几秒，发出了可怖的笑声，像女人又像是鸟类动物。
它接着说：“这个代价只需要你承受一些副作用。比方说，你的腿只要停止舞蹈，日常生活中，它甚至不如你的假肢活动自如，你也愿意吗？”
林玲美狠狠点头。
黑雾的下肢像毛衣被勾住的线，极速的脱离并朝着林玲美空荡的膝盖处飞去，短短几分钟，一只无比真实，就好像从未缺失过的右腿，凭空出现在林玲美的身上，她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下，在站到地板上的一霎那，钻心的痛和无力感，让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玲美慌张地摸着自己的右腿，确保它还在。
“妈妈！你的腿？你有腿了！妈妈！”女儿被林玲美摔倒的声音惊醒，她站在林玲美身边，看到的是靠在窗台的假肢，和林玲美与膝盖完美连接的双腿。
陈恒君从次卧慌忙赶来看到也是这样的场景，他的眼神看不出喜悦，只有恐惧和不可置信。
舞蹈界最近出现了一枚耀眼的新星，她有着神乎其神的舞技，同时也有着三十岁的“高龄”，为什么她的年龄很让人诧异，是因为往往有天赋的舞蹈家都是年少便早早成名，他们不会像眼前这个漂亮的中年女人一样，在这个年纪才忽然出山，以首席的能力，在试舞时一举碾压青和芭蕾舞团当时所有的新秀以及资深，毫无疑问的轻松成为舞团里的一员。
她轻灵的跳跃，利落的踢腿，华丽的转身，高傲的长颈和下巴形成的线条，肩峰的弧度，小腿处的肌肉走向，在聚光灯下，圣洁仿佛处于山巅的那一朵啐着冰晶的雪莲。仿若神女，高不可攀。
一舞终了，谢幕时，台下掌声雷动，观众席间不时有啜泣、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其中，有一名观众和他们格格不入，那就是陈恒君，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观看了妻子的一次完整的舞蹈表演。他没有鼓掌，并且连一个多出来的表情也没有奉献给这场艺术盛宴。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林玲美是怎么重新长出右腿的，而且，他不知道她的事竟然有这么多。
结束后，林玲美从休息室脚步有些缓慢的走了出来，看起来很累，陈恒君不动声色地搀住了她，林玲美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伪装成正常速度的行走，对她来说像踩在刀子上一样痛。
在重新获得右腿的那天夜里，陈恒君就对她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林玲美从父母那里听说，他向他们打听了自己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宗教信仰，或者有什么奇人助力。没有得到一个答案的丈夫，脸上失去了满足的笑容，整日惴惴不安，林玲美知道，他害怕自己拥有了一双完整的腿后，会选择离开，就像从前没失去右腿前，两人根本不会有一丝关系。
林玲美能做到的只是默默的一直陪伴在丈夫和女儿的身边。此时此刻，歪打正着，一首月光奏鸣曲弹错的音符矫正了，她的人生圆满了，现在的她事业有成，名气大盛，家庭幸福，这是很好的一生。
林玲美的女儿继承了她的舞蹈天赋，从前林玲美残疾时，没有人敢将她的女儿送去舞蹈班学习，因为大家都在考虑到林玲美敏感到扭曲的心。如今林玲美诡异的长出了一只腿，重返舞台，反而她自己主动开始教导女儿学习舞蹈。
她的女儿也同她一样生的气质与容貌齐佳，爱笑黏人又有着好像天生就爱她的天赋。从前林玲美并没有发现女儿有这么多优点。
不过可惜的是，女儿的芭蕾舞感不如人意，于是林玲美托舞蹈团同事的关系帮女儿找了个民族舞大师，并且成功拜入了大师的门下。
下班的时候，林玲美还可以顺路接女儿学完舞蹈回家，不过只能是慢吞吞的步行，她的腿副作用确实厉害，以前她装着假肢都可以开车，但是现在却如此迟钝。
夕阳西下，步子优雅慢悠悠的母亲领着她蹦蹦跳跳一步三回头的女儿，总会成为那条小街上的风景线。
这一天，又是一个和以往一样平常的黄昏，在舞蹈老师家和林玲美家中间的第二个路口，林玲美的女儿回头笑着等候林玲美的时候，一辆货车疾驶而来，林玲美看到眼前的一幕，感觉浑身的鲜血都要凉透了，她大喊着叫女儿快跑，快步向女儿奔去，在那个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电视剧里的场景，她以为自己可以救下女儿，或者干脆将女儿推开，替她死去。
但还没有跑出两步，剧烈的疼痛仿佛像闪电一样将她劈中，接着无法控制下肢啪地一声重重摔了个狗吃屎。然后是什么东西被撞飞的声音，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
乱杂的人声警铃声叫喊声充斥在林玲美的耳朵里，她像耳鸣一样觉得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上，又像是世界已经离她而去，她用手肘支撑着抬起头，是沙尘飞扬的地面，重重的车轮痕，高速卡住一块沾着血迹衣角的上轮，远处是女儿像一张打湿的纸一样陷进草地的身体。
林玲美耳鸣的更严重了，她疯了一样的向女儿的方向极快的爬行，一双视若珍宝的双腿，在爬行过程中，已经划伤、磨伤、伤痕累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