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铭和甄果果两人见面后,感觉都很有眼缘。
两人相处了一个月后,甄果果告诉库铭,她以前不在县医院上班。甄果果告诉库铭,她以前在一个乡镇卫生院上班,她和卫生院院长长期私下相好,后来东窗事发,院长托了很多人事关系,才把她调到了县医院。调到县医院后,她又和前夫的一个朋友私下相好。后来,前夫发现了,把她暴打了一顿,然后就和她离了婚。
在相处的第二个月月头,库铭到县城里请甄果果吃饭。吃饭结束后,他俩到一家歌厅唱歌。唱歌结束,甄果果有意挽留库铭到她的出租屋睡觉。几乎没有什么节奏,两人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一样,熄灯,宽衣上床。
“砰砰!砰砰!”甄果果的房门骤然响起。不明原委的甄果果抱紧了库铭。库铭猜想,来人不是警察就是甄果果先前的那个相好——她前夫的朋友。
“果果!开门、啪啪!果果,开门!”
“哦!是我前夫,别怕。”
房门外面,一个男人在拍打着房门,在哀哀嚎叫。黑暗的房间里,甄果果把嘴凑近库铭,悄悄地说。甄果果说完话,把柔软的舌头探进库铭嘴里。这时,又响起一连串敲打防盗门的声响。门外的男人悲悯地嚎叫着。
“果果!你开门,开门,呜呜!……,开门……”
“你整什么,再不走,我要报警了。”甄果果一把掀开被子,大声吼叫起来。甑果果的前夫瞬间像电流击昏一样,撞门声戛然而止。库铭的心口在咚咚地跳着,他感到门口的那个男人踉跄着,悲切而愤懑地栽倒在地上。库铭狂跳的心已挤到了嗓子眼,羞愧,担忧和害怕一起向他袭来。库铭已完全失去门被撞开的那一刻的应变能力。
“甄果果!我要找人来弄死你,你等着。”门外的男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走了。甄果果的前夫没有再来,整个夜晚静悄悄的。一丝亮光透进房间里来,库铭眼角的余光看见甄果果两只眼眶里蓄满泪水。
“你怕了?”甄果果问。
“不怕,”库铭违心地说。
库铭用嘴唇撮着甄果果眼眶里溢出的泪水,一点一点地咽下。
库铭内心的悲悯和愤懑在一点一点地升腾,为他自己也为门外走远的那个男人。甑果果突然推开库铭,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走!”
库铭没有停止,他像一个复仇者扑向了憎恶的对手。
“你会后悔的,”甑果果说着,呵呵地笑起来。库铭想着自己多舛的婚姻,想着柳春花的一次次背叛和欺骗,想着那个悲切呜呜离开的男人该有怎样的痛苦,想着想着,他就像一把充满杀气的利剑。甑果果还在呵呵地笑着,那呵呵的笑声仿佛一道道溃败的河堤,河堤决口处,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在披荆斩棘地杀伐。
第二天早上,库铭到583看守点替换马怀东。马怀东老远就诡笑着问:“到手了没有?”
“都是走第二步路的人,谈不上到手不到手,下个月就去领结婚证。看来,我得写个申请,要求一辈子留在这儿守石头,以防万一,段里又把我调走,不让我在这儿守石头,”库铭平静地说。
“守石人也玩闪婚,我走了。”马怀东说着,把一台手机一样的东西从胸前取下来,递给了库铭。
库铭爬上悬崖,久久地坐着。从峡谷里吹来的风,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
在空旷、死寂的大峡谷里,黢黑的夜晚,能使任何一个有生命的活体变成一块大峡谷里的石头,库铭也不例外,或许,他的心里已经长出一块怪怪的石头。库铭在想,他的人生就像铁道上方,那些奇形怪状的危石。为什么他库铭能守住这些犬牙交错的危石,却守不住他想要的一个风平浪静和一个女人从一而终的婚姻。这是他库铭的悲哀,还是整个社会的悲哀。看着脚下的金沙江波涛滚滚,江面上波光粼粼,库铭想起了童年时的三里河,想起了他曾经给自己起名库大河。
“我叫库大河,我叫库大河。”
库铭朝着江心大声叫了两声。一轮圆月升了起来,月亮像个孤独得更久的人。月光下的金沙江仿佛一条黑色的巨蟒,游走在群山之间。
一列火车呼啸而来,库铭缓缓站起身,这时他看见江面上倒映着一抹散乱而扭曲的灯光,库铭的对讲机里传出火车司机的呼叫。
“583看守点,33490次司机呼叫。”
“33490次司机,583看守点正常通过。”
火车过后,库铭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这让库铭很意外,因为很多时候,库铭的手机只是起到一块手表的作用。手机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库铭接通电话,话筒里传出儿子奶声奶气的童声:“爸爸!你给想我啦?”
库铭没有回答儿子想或是不想。库铭不知该怎样回答儿子的问话,因为他已经两年没见过儿子一面,也没打过一个电话给儿子。儿子突如其来的问话,把库铭噎在了半空。紧接着儿子又说:“爸爸,我们想你啦,我想你啦,妈妈也想你啦,你快点回来吧。妈妈说,她错啦,妈妈还说,她想你啦。”库铭的手机里,隐隐传出一个女人嘤嘤啜泣。悲悲戚戚的哭声像一只撕开库铭胸腔的手,这只手还在渐次深入。
“苍天啊!……,都来看看吧。”
库铭挂了儿子的电话,仰头朝黢黑的夜空,悲悯地大吼一声。满天的星斗,仿佛聚集了人世间所有的眼泪,悲情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那一颗星。
库铭缓缓坐下,坐在一片枯草上。
库铭摸出一支烟点燃,他感到头在嗡嗡响,一些呜呜咽咽的哭声似乎从峡谷里传来,从金沙江的漩涡里传来,从浩瀚的夜空里传来,从眼前那个少女的坟堆里传来。哭声有时像儿子的,有时像柳春花的,有时又像甑果果的。库铭细细地分辨着,他越听越觉得,所有的哭声是他自己的。
库铭缓缓站起来,移步走向一个长满杂草的坟堆。他自言自语地说:“朋友,我要走了。我不愿意在这儿守石头。”
一个月后,库铭调离了大峡谷,不再是守石人。库铭重新回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小站。小站已物是人非,大炮已和媳妇赵怡离婚,鲫壳鱼找了一个二婚女人结婚。库铭和柳春花又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