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刚处理了季仕林,玉面宦官就带着御史大夫黄宏彦上殿了,“臣御史大夫黄宏彦叩见陛下、太后娘娘!”
黄宏彦乃是一身便衣,看样子是临时上朝催促得紧,他甚至连朝服都来不及换。
周韶弘急忙一把将黄宏彦扶起,一脸关切地问道:“黄大人来得正好,老师怎么样了?”
黄宏彦的视线越过周韶弘的肩膀,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高台上的皇太后长孙芙,脸色多有难看,但还是低首回道:“有劳陛下、娘娘费心了,家父只是年事已高,又偶感风寒,故才告假多日。毕竟人老了,身体是大不如年轻时候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师乃是三朝元老,大昇朝的肱股之臣,可千万不得有失啊……”周韶弘自然是想到了黄宏彦会是这样的回答,所以也就早有准备,“不过今日竟有人诬告母后,说是老师之病乃是母后下毒所致,这不是无稽之谈吗?所以朕特来请黄大人上殿,还母后以清白。”
黄宏彦笑笑并没有说话,而周韶弘见状继续说道:“昨日派去太傅府上的医官呢?快叫他上前来,怎么堂堂内宫医官连个风寒都治不好呢!”
“回陛下,钱医师还在殿外候着呢。”茂林挥了挥手,这时便有人带着一名老叟从殿外进来,见到周韶弘又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微臣叩见陛下……太后娘……娘娘……”
“钱医师是吧?”周韶弘走到这位身材瘦小的老叟面前,“说说吧,太傅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你这个医官是白当的吗?”
钱医师跪着瞥了一眼黄宏彦,又偷瞄了几下小皇帝,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其实在进宫之前,黄宏彦已经做了打点,让这个钱医师在御前谨言慎行。
而太傅黄虞到底有没有中毒,其实周韶弘和黄宏彦都是心知肚明,而今早太傅在恍惚之间曾叮嘱黄宏彦此时断不可声张,但具体原因老太傅已无精力言明,所以黄宏彦只得遵从父亲的意愿,将中毒一事压了下来。
却不承想周韶弘刚才的一番话,表明了有人竟提前知道了中毒一事,而从昨日下午到今晨,太傅府可谓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外人又是从何处得知太傅中毒了呢?
黄宏彦虽没有其父黄虞那般的神机妙算,但思虑至此心中已然多半有了答案,只不过这做局之人,黄宏彦一时间还没有想出。
“钱医师,朕的话你是没有听见吗?老师到底得了什么样病,你如实说来就好!”
周韶弘面无表情地继续追问着,而正是这一举动让一旁的黄宏彦为之一惊,因为在他的脑海中,突然起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陛下,家父就是偶感风寒,再调养几日……”
可还没等黄宏彦的话说完,地上的钱医师猛然磕头不止,“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下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黄宏彦见状心中一凉,感叹今日这朝堂上的风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钱医师,你在说些什么?难不成老师的病另有隐情?”
“陛下!陛下!老叟膝下只有一独子,三年前犯下斗伤之罪被发配到嵊州无涯山去做那开山取石的劳工,陛下!臣已年过六十,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此一来可算是断了我这一脉的香火啊,陛下……”
周韶弘眉头紧锁,“你抬起头来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有人许了下官,说是……说是取了太傅之性命就可让人释放我儿,老叟这才……这才……”
“这么说老师中毒是真的?”周韶弘转头看着黄宏彦,神情激动地说道。
可黄宏彦依旧一言不发。
“是出府前黄大人特地叮嘱不让老叟在殿前失言,并给了一锭金子作为封口费用!”
“黄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周韶弘脸色一变,对着身前的钱医师厉语道:“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下……下官,不能说!还望贵人能兑现承诺!”
“好你个钱医官,这么说指使之人也在这大殿之上喽,朕如今虽未亲政,可朕也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这朝堂之上一手遮天!”
一众朝臣见状皆低首闭口不言,周韶弘甩着衣袖故作气愤道:“来人啊,丈刑!丈刑!打到他开口为止!”
披盔戴甲的侍卫再度上殿,可周韶弘气地坐在台阶之上,指着下面气吁吁地说道;“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打!”
侍卫二话不说,按住了钱医师直接就是一廷杖下去,不过这钱医师倒是比季仕林强硬得很,两三杖下去,鲜血都浸湿了外衣,可是这年过花甲的老者硬是吭都不吭一下。
如此做派让台阶上的周韶弘更为气愤,“李长京!”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长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让周韶弘彻底把自己忘了,但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听话。
“发派无涯山的劳工也归你管是吧?”
李长京点了点头。
“好!既然钱医师不肯开口,那你就给无涯山的督军去信一封,不能让钱医师的儿子在嵊州挖一辈子的石头,把他送去沧州边界,修万里长城去吧。”
众人皆知,在沧州边界修长城的劳工,十难活一,钱医师听到这话自然是心急如焚,终于开口说道:“陛下!不要啊,全是老叟一人之过……一人之过啊!”
“也是嘴硬,李长京,你还在等什么?”
“好好,下官这就起草文书。”
“陛下,我说……我说……”
周韶弘抬了下手,行刑的侍卫便停了下来。
“我说……是……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授意的。”
钱医师的声音不大,可在殿内之人却是人人听得清楚,不由得一阵唏嘘,而台上的长孙芙一听竟指认到了她这里,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置信。
“胡说!你一个医官,母后一直在后宫深居简出,她怎么可能向你授意!”
“前……前些日子,后宫传话来,说是……太后头疾又犯……下官这才进宫为太后医治头疾,等……等到了长信宫……”
“大胆!”还没等钱医师说完,长孙芙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下龙台,指着钱医师呵斥道:“本宫什么时候传召过你,又什么时候授意你去给太傅下毒!”
“娘娘说……只要太傅一死……一死……”
“够了!”
偌大的万朝殿内霎时间万籁俱寂,坐在台阶上的周韶弘一声厉喝,就连他身后的长孙芙这时也停下来脚步。
“陛……陛下……”行刑侍卫咽着唾沫说道;“钱医师……咽气了。”
而听到这句话,走到一半的长孙芙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双腿一软想要扶着什么,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就这样双眼一黑倒了下去。
“母后!”周韶弘只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过头来焦急地跑上前去,“快传御医!御医!”
而这场宫廷闹剧到这里,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