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前院的事儿,娘亲并没有说多少,只是轻轻地抱着她说女儿生而凄苦,又生而贫贱……
说着,那虽被岁月风尘渲染但依然绝色秀丽的面容禁不住潸然泪下,就在那时,她仿佛在一瞬间竟看透了娘亲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看懂了她心里秉持的执念和她那近乎于懊悔而又固执的守望……
这都因娘亲在无人时的那些个寂寞夜晚的泪水而引发。
她顿然而悟,娘亲心里苦……
因而,她在心里更恨透了前院里隐隐传过的那些男子的笑语欢声,整日价除了做些女红,就只专心于那些琴棋书画,连房门都不愿出,更别说见任何的男子了。
几个月前,小侍女柳烟、翡玉二人突然讲起说楼下来了个年轻男子,说是娘亲新认的干儿子,那眉飞色舞的兴奋劲儿好像见了人间龙凤。
二人一边说一边还不时拿眼瞟下正在专注看书的她,她默默听着,见二个小侍女越说嗓门越大……
于是,她就冷着脸说了句,再说就出去,别再回来了。
登时吓得两个小丫头伸了伸舌头,噤了声再不敢言语。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子,令这两个小姑娘如此激动,另外,娘亲又认作干儿子作甚,还让他能到这后院楼里?难道……
想到这儿,她在心里不由轻哼了声。
果然,没过几天,在和娘亲一块用餐时,娘亲就东绕西绕地说起她这个新认作的干儿子云尚云公子,她当时听了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娘亲问话也是嗯上一声算作答应,至于娘亲说了什么,她什么都已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说那干儿子是樊城“云家”叫云尚的公子……
娘亲想是已问过那两个小侍女或是看出了她的反应,就转了话题没有再说,只是说俺家媚娘越长越高了,该再做几身新衣裳了搪塞过去,她听了紧张的面色才略略了松了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令人极其震撼的是,那叫云尚的公子哥送来了一张图,确切地说是一张美轮美奂绣着她的绣图……
她看着娘亲递过的那张绣图,一时间,她瞠目结舌,即震惊又惊叹。震惊的是她出园都是头戴面纱,根本就没人见过她的面容,她不记得见过什么人,怎会有人记住了她的容貌?
惊叹的是那张绣图,图中的美人微微侧脸,一双美眸顾盼生辉,举扇扑蝶俏皮灵动,眨眼间像呼之欲出……
她对着铜镜,看着如一个模子甚至比她更像她自己的那张绣图,用手轻轻抚摸着她,一向淡漠如霜的她不禁心潮翻涌。她不相信,世间能有如此巧妙的手,能绣出这样的图案。
娘亲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又说了些那个公子哥的情况,说他怎样寻找有名的画匠,在他的口述下用一幅幅画作才拼凑出了她的模样,又通过绣坊找到了一个刺绣大家,花了百金几个月的时间才有了这幅画作……
娘亲边说着,边看着她的表情,最后娘亲试探说如果她想见见这公子他三日后过来……
她看着那张绣图,一时头脑里空空如也,不管怎样,看着图上那另一个自己。
她突然有了想见见这个公子哥的想法,她想见见并揭开这个谜底,这人到底是个啥模样,在哪里见过自己,又怎会记得这么清楚,而绣制这图画的人,又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能绣出这绝世无双的图画来。她听娘亲说着,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日,不知怎么,她的全部心思都移到了那个图像之上,对着铜镜看着画中的那个美人儿,有时心内竟有些怪怪的想法,这个叫云尚的公子哥怎么会如此的对待自己,竟舍得花百金绣制这张绣图,而且还这样传神这样的栩栩如生。
她甚至都不知道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她绞尽脑汁地思来想去,也未想出见到过这么个人。他到底在哪儿见过自己呢?她想不出来……
因而心里越这样想,就越想见见娘亲及两个小侍女所描绘的那个清新俊逸的年轻公子……想着想着,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怔来,引得那柳烟翡玉挤眉弄眼,想笑又不敢笑。
第三日傍晚,侍女柳烟上楼来传话,说万大将军来了,让巫大娘让她下去看茶。
话说了一半,她又附在她耳边说道,大娘说如果小姐看那个人中看,就也给他递杯茶,说完,就捂了嘴笑着下楼去了。
她在楼上徘徊了许久,才被侍女翡玉连推带说且又小心地搀下楼去。
借着室内明晃晃的灯光,听着大将军那爽朗的说笑声,她的室外不由瞥向下座那个正对着将军赔笑着的白衣年轻男子,她还未看清他的脸,就觉得心内像被什么东西猛扎了一下,令她一颤。
她忙伸手扶住了侍女翡玉,略稳稳神,稳步至门口,朝上座的大将军及一侧作陪的娘亲深福了一福,然后款步走了进去。
她微微低头,目不斜视地给大将军端过了茶,就给娘亲欠了欠身,准备返回楼去。
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她在娘亲那慈爱的笑脸下却怎么也迈不开脚……
她呆了一会,竟不由自主地竟又端过了一杯茶,递给了那个看似一样手足无措的俊朗公子后,脚步零乱——竟看似慌里慌张地逃上楼去……
因在上楼的那一时间,听着大将军畅快的大笑声,她只觉得后背,竟似有寒冰一样的阴冷,令她惊疑又有些害怕。
随后,在巫大家的极力撮合下,巫媚娘虽然心里依旧有些排斥,但此时芳心已动,慢慢地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开始尝试与这个云尚公子交往。
二人初次会面的那个午后,是巫大家带着云尚到二楼书房里听媚娘弹曲儿,一曲未了,小侍女就进了书房在巫大家耳边说了几句,于是,大娘就起了身,像有事一样随小侍女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