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利见金昌松脸色阴沉，不说话，继续说：“我走是定了 , 你走不走你看着办 。当初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是签了 协议的 , 来一起来 , 走一起走 。再说 , 现在也是我们走的好时机 。你想一下 , 真常恩 大病了一场 , 身体完全垮了 , 上班也不像过去一样天天来了 , 这些时真泉柏也是三天 打鱼两天晒网 , 坐门诊的只有你和我 , 还有辛酉 , 如果我们突然走了人 , 门诊就只剩 下辛酉一个人了 , 真旺庆有住院部的病人就够他忙的 , 如果我们走了 , 真旺庆就要来 顶着 , 这么多病人 , 不拖死他 , 累也要累死他。"
"这件事我得考虑一下, 回去同圆霞商量一下。" 金昌松有些动了心, 走, 他有些 不愿意 , 他不想再去过那种偷鸡摸狗的日子。 留,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好日子过 , 要想饭吃, 只能看真家人的脸色行事。但是, 提到要拖死真旺庆, 他有了兴趣 , 暗暗打算 先同杨长利一起走 , 像过去罢工一样 , 再由乡政府协调回来上班 。这样既平了杨长利 的气, 到时候自己再来上班再提条件。
"你跟我走也得走 , 不跟我走也得走。" 杨长利见金昌松还在犹豫 , 便向他下了最 后通牒: " 如果你不走 , 我就把我们原来签的协议捅出去 , 看你还在这里待不待得下 去 。我不说了 , 你看着办。" 杨长利向金昌松下了逐客令。
见杨长利把话说到了底 , 金昌松的心里有些不快 , 但是 , 他很清楚杨长利的德行 , 这个人说得到做得到 。因此 , 他答应杨长利明天不来上班 , 并保证自己一家人都不来 上班 。暗暗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告别杨长利后 , 金昌松出了门 , 骑上摩托车又匆匆离开了荣恩堂大院。
打发走金昌松以后, 杨长利又把一家人都叫到面前来, 把迅速离开荣恩堂的决定 告诉了他们, 叫女眷们迅速收拾东西, 连夜先走。
听说又要离开药坊, 杨长利的内人木玉帘有些不快。 十几年前一家人离开这个地 方后, 杨长利到外边去自立门户, 搞得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又只好求爹爹告奶奶回来 了 。那时候他还年轻, 可现在杨长利已经年过花甲了, 尽管他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后再 去自立门户开诊所, 但是, 木玉帘不敢相信他能养活一家人, 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两个 媳妇, 又多了两个孙子。 尽管他说得有道理, 对杨家来说, 再待在这个地方不走, 子 子孙孙都只能给真家做牛做马, 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但是, 一家人出去后又到什么地 方去弄饭吃呢? 在这个地方, 一家七个人每个月能领到近两万块钱的工资, 如果走出 了这个大门, 就一分钱的收人也没有了。 尽管杨长利说自己一家人是药坊的在册正式 职工, 真旺庆不敢不发工资, 但是, 你走了人, 不上班了, 真旺庆还发你的工资吗? 人家国家堂堂正正的干部有事还要请假呢? 一边流着眼泪同两个儿媳妇收东西的木玉 帘仍然寄希望于他们这一次罢工后, 政府又出面将他们收回来。另外, 对于儿子杨陆 军被真百盛打了, 她的心里也有气, 她希望真旺庆出面和解, 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但是, 到现在真旺庆不闻不问, 她感觉到事情不妙, 仿佛发现真旺庆在有意赶他们走。
杨长利的大儿媳杨陆军的老婆肖腊梅对公公的决定走人不持异议。 她是这个事件 的参与者, 也是输家, 正一肚气没有地方出。 听公公说杨金两家十几人一齐离开这个 地方可以拖死或者累死真旺庆, 她积极支持公公和丈夫离开荣恩堂药坊, 累死真旺庆, 拖垮药坊。
要离开这个地方, 对杨长利的小儿媳杨海军的老王萍来说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当初她同意嫁到杨家来, 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杨海军的家在荣恩堂药坊里, 他的父亲 曾经是这个地方的头头, 并且杨长利答应她嫁进杨家后就可以在荣恩堂药坊上班。她嫁进杨家后, 果然在药坊上了班, 每个月坐着可以拿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吃不愁, 穿不愁了, 可是现在公公决定一大家人都要走, 她偷偷在丈夫耳朵边咕噜了两句, 不愿意丢掉这个饭碗。可杨海军不敢向父亲提出异议。至于杨陆军被打的事, 她认为与自 己和杨海军一家无关, 不必为他丢了饭碗。但是, 现在公公正着脸宣布了走的决定, 王萍不敢违抗, 只气呼呼地边收着东西, 边咕噜着。
女眷们的东西收拾好了, 因为在药坊宿舍里的贵重东西杨长利早就搬到做在城里的新房里去了, 留在这里的只是几样旧家具和一 台旧电视机, 所以, 女眷们收东西也 简单, 只将一家人的换洗衣裤收好打包就行了。
在女眷们收拾东西时, 杨长利叫小儿子杨海军到周家铺去叫来了一辆出租小面包车 , 车到门口后, 杨长利打开了大门, 叫老婆和两个儿媳带着两个孙子上了车, 又将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塞进车内 , 一扬手叫车子快走。小面包车开着车灯 , 在黑成一片的天幕下轻轻哼着慢慢驶出了大院 。听着汽车的叫声 , 杨长利仿佛听见了一个死的人在呻吟。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一 团的天 , 不晓得自己一家人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
他不相信自己黑了天 , 他绝对相信自己的能耐, 他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出去后迅速组建自己的门诊, 一家人另立山头，打风湿医院医生的牌子，向全国各地自己接诊过的病人发一封信 , 告诉他们自己在什么地方坐诊, 请他们转告亲友来找他治病, 把自己的门诊做大。二是出去后再到各级政府去闹，由政府出面请他回来, 到时候他再提条件,要求与真家平起平坐。看见面包车在大门外消失了, 杨长利又看了一眼对面宿舍楼上真氏几家人的窗户上灯火辉煌, 从窗户上飘出来的欢声笑语使他恨得又咬了咬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