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情景让人心情沉重。
人群忙忙乱乱,围了一圈,十几个受伤的“蛙人”仰躺在地上,御医和军医正在紧张地救治他们。
玉丽筝连忙赶上去帮忙。
有三个“蛙人”已经殉身,其余的大多伤势危重。
伤口处理完毕,众人七手八脚将伤员抬往山腰上的帐篷。
玉丽筝缓缓站起,凝望着往山腰疾走的担架队伍,久久不言。
“筝筝......”娄飞婵担忧地问。
玉丽筝惨然一笑,抚抚娄飞婵的手:“没事,一定有办法的。”
转过身面对水面时,已是坚毅的神情。
这玄冥海只是个内陆湖,因此水面平静,没有大风大浪,只有细碎的水纹泛着鳞光,一叠叠向岸边叠来。
远处就是玄蜧岛,岛不大,也不高,随着水波沉沉浮浮,像普吉岛上的浮屋。
岛四周的水面,密密麻麻布满尖利的刺刀,刀光刺眼。
而水下,也排布着数不清刺刀,以及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渔网荆棘。
投弹投不到,“蛙人”近不得,这样的玄蜧岛与其说是一座岛,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有去无回的陷阱,一个死局。
但是,明知陷阱,也必须往里跳;明知死局,也必须往前闯。
因为,岛上有解药,关系至亲之人的生死,即使刀山火海,即使有去无回,也必须上岛。
玉丽筝叹一口气,她推测,明日一早,怀王会孤身前往玄蜧岛。
难道真的要两命换一命,甚至付出更多的生命?
玉丽筝向左边望去。
左边,就是玄浪崖,这崖壁由低到高向海里延伸,尽头处三面临海,高约百丈。
整个玄浪崖怪石嶙峋,不长草木。
最神奇之处在于,它前面还有一根崖壁。
之所以说“根”,是因为这崖壁和玄浪崖相比,显得又细又长,像一根柱子直擎苍天。
玉丽筝在心里默默问一声:好个擎天柱,你能擎起青天,擎起西虞大厦么?
夜色擦黑,玉丽筝回到半山腰,在元宇澈所在的副帐坐了一会,就出到主帐去。
怀王等人正在紧张地商讨着,玉丽筝没有留意他们谈些什么,只说:“我出去走走。”
怀王和裴镇海等人见她心情不好,就说:“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娄飞婵,小心看护郡主!”“不要太忧心,一切有我们。”
只是,玉丽筝怎能不忧心?她慢慢往崖顶方向走,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
卜麦利提出的条件由最初的“玉丽筝一人上玄蜧岛拿解药”,变为“玉丽筝提怀王头颅来玄蜧岛”,越来越猖狂,原来越变态。
大军压境他不理,攻打王部他不怕,包围王宫他无惧,两个小儿子被挟持他无视,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怪异言行,哪是一个正常人所为?
和一个疯子谈判,有得谈么?
所以码头谈判,换来一个玉丽筝无法面对的结果。
忍耐已经到了极点,胸中已经电闪雷鸣,玉丽筝恨不得越过浊浪刀丛,降落玄蜧岛,冲天怒气化为烈焰,将卜麦利烧成灰烬。
玉丽筝加快脚步往崖顶走。
玄浪崖除了崖顶,其余地段并不高,宽度也就十几丈,竖一顶帐篷就几乎占了一半。
怀王卫队攻下玄浪崖后,立即将其当作前线指挥所和救护站,搭建帐篷,三步设一岗五步设一哨。
玉丽筝有通行令牌,执在手里,怀王卫队又大多认得她,因此一路畅通无阻。
娄飞婵手持苍狼队令牌,跟在十几步之外,见筝妹妹在崖顶盘腿打坐,合掌祈祷,连忙站到旁边警戒。
好一会,玉丽筝睁开眼,转头问:“我说定海神针一定听到我的祈祷,你信么?”
“定海神针?”娄飞婵走前一步,疑惑地重复。
“喏,就是面前这座崖壁呀!”玉丽筝向“擎天柱”努努嘴,“这是海龙王的定海神针,一般人不知道的。它慈悲为怀,法力无边,我向它祈祷顺利拿到解药,它答应了。”
“真的?”娄飞婵面露喜色。
她仍然半信半疑。她知道筝妹妹有很多神奇之处,但是能和“定海神针”对上话,这也太离奇了。
但愿是真的!
“放心吧!”玉丽筝站起,挽着娄飞婵的肩膀,“明天,明天一定能拿到解药!”
再回到主帐时,怀王他们的商议似乎告一段落,怀王脸色凛然,裴镇海和赵猛副将则带着悲切。
玉丽筝向着他们淡然一笑,行个礼,转身走回副帐。
“我们明早寅时末出发,不要让她知道。”怀王说。
裴镇海忧心忡忡:“看郡主神情,明日一定会孤身前往,若得知您出发,必定相跟。”
怀王说:“因此要告知娄飞婵,让她想办法制止郡主外出。”
“都督,让卑职跟你一起去吧!将军生死攸关,卑职实在不能袖手旁观!”裴镇海扑通跪下,抱拳上举。
怀王见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连忙去扶:“好!”
裴镇海这才起来,对赵猛说:“赵副将且留下!”
“不!”赵副将说,“本来就决定我去,你却抢先,这算什么事?要去大家一起去,我绝不袖手旁观!”
外面极力压低的争执声还是传到玉丽筝耳里,她擦了擦眼睛,瞥见娄飞婵被裴镇海悄悄叫到一边去,就知他是要娄飞婵看住自己。
等娄飞婵回来时,玉丽筝装作不知,干脆对娄飞婵说:“你把副帐门拉上,我想静静地陪他一晚。”
娄飞婵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是”,从外面将厚布门帘拉上了。
冷月悬空,四面寂静。
借着微弱的烛光,玉丽筝从行李里掏出工具袋。
藤帽、飞爪、绳索、锤、锥,轻拿轻放,以免惊动守在门外的娄飞婵。
至于藤头盔,不要了,携带不方便,会引起哨兵怀疑。
最后,玉丽筝从怀里掏出那个硬布袋,用小刀隔断封口线,一层层打开。
抚摸着那滑溜的布料,李仲焕焦急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李仲焕,好老乡,我终究骗了你,带着这衣服,就是为了万一要用到......”
将衣服叠好,揣入怀中,玉丽筝趴在未婚夫担架旁,稍稍睡去。
担心睡过头,她很快又醒来,再也不睡,只盯着元宇澈和床头的沙漏。
一宿漫长,寂寂无话。
沙漏刻度指向寅时中,玉丽筝用剑在帐篷底部划开一个口子,抬身给心上人一个吻,再看他一眼,头一低,从口子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