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兴得叫了起来:
“呵呵,有糖糖吃了,好安逸!”
我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糖,空气中飘来一股熟猪肉的香味儿。
“妈妈,大伯家又在吃嘎嘎!”
“嗨,你该不会像以前那样,去守着人家吧?”
“当然不会,我不好意思。妈妈,我们还是打谷子的时候吃过猪肉。”
“咦——冬至那天,我还买了几根骨头回来啃呢!”
“那几根骨头被屠夫剃得干干净净的,上面一点肉都没有。”
“丽文,有骨头啃总比吃白水煮菜好啊!”
“哦,那是当然。”
我和妈妈的午餐简简单单:蘸水白萝卜、红薯干饭。
饭后不久,我吃完药,打了一针青霉素。接下来,妈妈陪着二姑妈夫妇坐在院坝里,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做千层底布鞋。
妈妈真心诚意地邀请客人,说:
“二姐、二姐夫,我把豆子都泡好了,晚上招待你们吃豆花饭。”
二姑妈夫妇满心欢喜。
二姑父抢先答应:
“好啊!呵呵,我们很久没有吃豆花饭了。弟妹想得好周到哦!”
“嘻嘻……”
大人们愉快地聊着,谈论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我抱来装有兔崽子的那只小竹箩,拨开覆盖物一看,兔宝宝全变白了!它们的身上都长出了一层浅浅的绒毛,只是肚子显得有点儿瘪。我三步一歇,将小竹箩费力地抱到兔妈妈身边,等待兔崽子们都吃饱了,肚子变得鼓鼓的,我又把小竹箩抱回原处。
我的伙伴都上学去了,还没有回来。我觉得很无聊,就翻出前段时间收集的丝瓜籽,拿起针线,逐一穿起来,做成七个小圈儿,每一圈都像一个小手链。接着,我用它们做游戏:一只手将一小圈儿丝瓜籽抛向空中,趁着它还没有落下的当儿,同时伸手去抓起地上的丝瓜籽,还得赶快接住空中的丝瓜籽。如果没能接住空中的,没能抓起地上的丝瓜籽,就算失败。这是小朋友热衷玩的游戏,我们当地叫做“捡籽儿”,主要是为了锻炼手眼协调能力。八姐最擅长拿绣花针穿籽儿,她不是拿玉米粒,就是拿丝瓜籽穿起来,一玩就是半天。院子里,数她玩得最多,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她成了“捡籽儿”的高手,无人能敌。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我的个子又长高了一点。去年的衣服显得很短,蹲着玩耍的时候,腰部总是裸露在外面。风一吹,感觉冷飕飕的很不是滋味。
“妈妈,我好冷哟!”
“冷?冷就动起来!”
“大冬天的,我不想动。一个人不好耍,真没劲!”
“那你再加一件你姐姐穿过的衣服。”
“不了。”
为了躲避寒风的侵袭,我躲藏在东厢房的一扇木门后面,把冻僵的小手罩在嘴上,不断地吹气暖手。可这样不是办法,寒冷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缠住我。
过了一会儿,妈妈走过来,俯下 身子,关切地说:
“我摸摸你的手……哈呀!就跟冰铁一样。快起来!跟我到古井边去洗衣裳。”
“嗯,走嘛!待在屋里,一点也不好耍。”
这时候,大伯带领着二姑妈他们上花果山转悠去了。妈妈抱着满满一大盆衣服朝外面走去。我像小猪一样,乖乖地跟在妈妈身后。田里的水很浅,稻茬儿已经枯萎,有五只大麻鸭正在水里觅食。清澈的井水溢出井口,源源不断地冒出一缕“薄雾”。妈妈弯下腰,打上来一盆水,蹲在地上,搓洗衣服。
“妈妈,冬天洗衣服好冷哟!冷水不冰手吗?”
“嗬——冬天的井水是温热的,洗衣服刚好合适。”
“我不相信。到了冬天,外面的水都很冷,哪有什么‘温热’的哟?”
“你不相信?摸摸看!”
我伸手一摸,井水果然是暖暖的,很舒适。我又惊又喜,好奇地蹲在井口,往里瞧:好奇怪哟!怎么回事?难道说井下真有土地老爷在烧火?水面上腾起的薄雾,是不是从井底冒出来的炊烟呢?外婆说过,有土地神……还是问问妈妈吧!
“妈妈,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稻田里的水冰冷刺骨,古井里的水这么暖和?”
“因为稻田里的水浅,古井里的水深……”
“这口井里的水,为什么夏天凉爽,冬天温暖?”我不解地问。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你总爱刨根到底问个明白?”
我们都沉默了。
对于这口井,我一直感到很好奇。井水虽然很清澈,但却看不到井底。面对着神秘莫测的深水,我总爱突发奇想:井里有神仙,有麒麟,有蛟龙,有宝藏,有庞大的鱼,有千年的乌龟,有成了精的蟾蜍,有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扫帚人……
妈妈洗完衣服,抱回家,晾晒在屋檐下的竹竿上。接着,她拿起一个搪瓷盆,从水缸里打来清水,认认真真地清洗石磨。我搬来一条高板凳,放在石磨的一侧。妈妈提来一只水桶,放在磨盘下方的出口处。紧接着,她将泡涨的黄豆洗净,加入清水,搁在高板凳上,拿起一把汤匙,舀出八九颗豆子和清水,倒入石磨的嘴里(进口处)。
“丽文,你就照我这样做——水和豆子要搭配适当,水比豆子多一点点就好。一次只能添加少量的几颗豆子,不能添加得太多!不然的话,石磨的‘牙齿’咬不碎,磨出来的豆子就很粗糙。到时候,豆渣多,豆浆少,产不出多少豆花。我去推磨,你来添加豆子。”
“知道了。”
妈妈双手握住推动石磨运转的“f”形木柄的两翼,使劲儿地推拉。匀速转动着的石磨,发出低沉的“隆隆隆”的响声,乳白色的“瀑布”沿着浑圆的石磨壁汩汩涌出,源源不断地流进磨盘里,像溪水一样汇入水桶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豆腥味儿……
不久,搪瓷盆里的黄豆磨完了。
妈妈清洗完石磨,把磨碎的豆子倒进锅中。
“丽文,生火烧柴!我们来做豆花儿(豆腐花)。”
我点燃干柴,塞进锅底。
妈妈从水缸里舀来清水,搁在灶台上。接着,她找来一个卡其色的纱布口袋,蒙在筲箕上。筲箕下面,放着一个搪瓷盆。不多时,锅里煮沸了,乳白色的豆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眼看就要溢出锅了。妈妈赶紧往锅里加入一些冷水,豆浆又像潮水一样退下去。
“小点火!只要保证锅里在开(沸腾)就行了。”妈妈一边说,一边拿着大铝瓢,不断地在锅中搅动,“豆浆又翻泡了,快熄火!”
“哦,锅底下的柴草快燃尽了。”
妈妈用事先准备好的纱布口袋把豆浆和豆渣分离开,把豆浆倒进锅里,加入一滴滴胆水。刚才宛若牛奶一般的液体,竟然魔术般地变成了固体,并且还在慢慢地凝固。白白嫩嫩的豆花和淡黄色的豆花水清晰可辨。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简直太神奇了!
“丽文,往锅底加点柴草,把豆花烧开就可以了。”
“马上!”
烧开的豆花不再像先前那样直冒白泡,而是发出轻微的“咕嘟,咕嘟”的响声。
妈妈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汤勺,小心翼翼地打去多余的汁水,心平气和地说:
“别烧柴了!不然的话,豆花会煮烂、变老。”
“知道了。”
锅里的豆花已经彻底凝固成圆圆的一整块。妈妈拿菜刀当笔,在锅里连续写了好几个“井”字,将豆花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妈妈拧紧装着豆渣的纱布口袋,使劲儿地挤出里面的豆浆,递给我。
“趁热喝碗豆浆。”
我点点头。
乳白色的豆浆热乎乎、甜丝丝的,又浓又香。
妈妈把豆渣倒进猪食锅里,一面清洗布口袋,一面愉快地说:
“丽文,拿豆渣去喂鱼,很有趣哦!”
“妈妈。鱼儿也要吃豆渣?”
“给你一点儿豆渣,试试看。”
我手里握着一把豆渣,准备去喂鱼。就在这时,姐姐和二哥放学回来了。
我告诉他们说:
“二姑妈和二姑父来了!”
二哥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吗?我怎么没看见他们?”
“他们在大伯家摆龙门阵。”
“嘻嘻,妹妹,他们又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二哥关切地问。
“还不知道呢!我看见二姑父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不好意思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礼物。”
“知道有礼物就对了,哪能去问客人呢?”姐姐说。
妈妈吩咐道:
“二娃、秀芝,你们一个去竹林里拾柴,一人去地里拔香葱……待会儿,招待客人吃豆花饭。”
姐姐和二哥喜出望外地回答:
“马上!”
我来到鱼塘边,往水中扔进一块豆渣,随着“咕咚”一声响起,豆渣便散开一片。鱼儿一闻到食物的气味,就游过来,“吧嗒,吧嗒”地争着抢着享用美味细碎的豆渣颗粒……夏天涨水的时候,我们抓来的那些野生鱼已经长大了。
大伯挑水的时候,顺便往我家水缸里灌了两桶水。
大妈站在院坝里,板着一副铁青的面孔,嘴唇颤抖着,恶狠狠地吼道:
“陈兴武,闲事少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伯反驳道:
“弟弟还没有回来,三个娃娃要读书。我看着弟妹那么忙,就顺便挑一担水,有什么不对?”
“哼——别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子?你要是再去帮别人做事情,我给你没完!”
大伯不满地瞪了大妈一眼,把扁担和水桶放回原处,默默地走进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