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飘越大,脚下的细沙石砾逐渐染上了白霜。
这条所谓通往道路休息站的路,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路。那只是巍峨山峦间一段平缓的坡道,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走过,视野倒是不错,能俯瞰整座格兰城。
格兰城的建筑群几乎都是灰色的,鳞次栉比甚至有些拥挤。
因为空气稀薄,加上地球气候日趋极端化,那里几乎没有植被。一场空袭后,整座城市便笼罩于一片浓雾之中。
浓雾像是一个不断吞噬建筑的无形怪物,它们肆无忌惮侵占着伤痕累累的城市,贪婪却又慵懒。而那些耀眼的荧蓝光束也未褪尽,它们附着在断壁残垣上,晕染着天空。
火星上的夕阳,也不过如此。
南柯蹙眉收回视线,她立了立领子,继续往前走。
在这场亡命的飞行之后,她的人生出现了颠覆性的转折。如果那两个名叫弦音弦风的女人没有骗她,那她不仅不是人类,还莫名其妙成了外太空的通缉犯。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要像个普通人那样,回到以前的生活。
这都是些什么鬼。
南柯自顾自想着,直到越想越想笑,自己不禁又哼了一声。
脚下远行的山路不久便止于一处悬崖峭壁,南柯垂眸挑了眼,嘘叹了一口气。眼底之下,有一个约莫20米的陡坡,虽不高,但地势险峻,加上眼下雪雾渐浓,视野受限,要爬下去估计得花些时间。
所幸的是,南柯平时就爱好极限运动,所以挎包里也会揣着一些基础的户外装备。她不紧不慢取出下降绳,垂吊测算了高度,紧接着又观察了地形,在选好下降路线后,便着手设置起了锚点。
由于下降绳的长度不够,南柯必须提前收绳。她预估着自己仍然需要徒手攀岩下降十米,于是便开始做起了热身运动。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她才戴上了手套,拽住绳子,一个利落蹬脚,便顺着绳索跳跃下坡。
前几个蹬脚后跳,南柯做得非常稳健。然而,就在她下到接近三分之一的高度时,突如其来一阵怪风,竟将她连人带绳向外甩出了一个弧度。南柯手指打滑,一个没抓稳,人直接飞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她猛然回神扯住了绳子的尾端,这才随着绳索摆动,重重敲回到了石壁之上。
虚惊一场,尽管疼麻了大半个侧身,南柯依然感到庆幸。
南柯抵达那个所谓的道路休息站时,已然接近午后。她不可置信地在雪山中徒步了两个多小时,心中很不是滋味。尽管她又饿又累,半个身子不知是疼麻了还是冻僵了,显得非常木讷,但她还是在瞥见陈旧却异常整洁的小房楼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转身离去。
她要回格兰城,她要用她的方式找答案。
只是南柯没走几步,便发现前方茫茫雪雾中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姿颀长挺拔,宽肩窄臀,周身散着星辰与寒霜,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没错,就是之前那个救下自己的男人。
当然,最先引起南柯注意的绝对不是男色,反倒是那只肥圆小棕鸟。它此时此刻正缩着脖子,懒洋洋地窝在男人晶亮飘逸的银发中。只是,当它看到了南柯后,便立马蹿起了身。它摇头晃脑的,兴高采烈踩着男人的头顶,又开始叽叽喳喳蹦跳了起来。
男人被踩得憋屈,好似依旧耿耿于怀小肥鸟闹腾的新仇旧账。他波澜不惊隐忍片刻,见那小东西不但不消停,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于是,他便抬手揪起了那只鸟。男人将那飞不起来的小东西朝着空中一抛又一接,最后直接钳住了它的小脚丫,悬着它,悠哉地垂在了身侧。
“喂。”
南柯噗嗤一笑,又莫名喊了一声,莫名其妙到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打招呼。难道还嫌自己被山上那两个女人忽悠得不够吗。
山谷间飘荡着悠扬的回音,男人闪过一丝意外,但仅仅是刹那间,他又敛了情绪,很快就恢复了冷峻。
在一袭黑衣黑裤的映衬下,男人的肤色剔透如雪,发丝璀璨如星。那耀眼的剑眉利眸藏在凌乱的刘海下,却是掩不住如紫水晶般的澄澈眸光。他神色平和,甚至有些冷漠,他朝着南柯沉稳走来,就如同一道清澈的寒光,却带着寡淡的威严。
有一株蓝紫色的花朵吊坠摇曳在他的胸前,那品相看着简陋粗鄙,却是突兀的显眼。
当然,他手里还拎着那只挣扎不休的小肥鸟。
刚才弦风喊他殿下,难道是他们的老大?
见男人逐渐靠近,南柯索性也不往前走了。她站在原地静静观察着那个人,像是整装待发,准备接受又一轮的敷衍。
岂料,这个威风凌凌、气势逼人的男人踱步至南柯跟前后,下一秒,他竟然单膝下跪。他不言不语,仅仅是虔诚地垂下了凛冽的双眸,一时间惊得南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头雾水。
“你干嘛跪我?起来。”
男人不紧不慢起了身,扬着那精致的下颚,眉眼微垂,凝望着南柯:“既然你现在能看见我,那这就是礼节,因为我是你的护卫。”
“护卫?可你刚才还被人喊殿下呢。”
“你听错了。”
来了,开始忽悠了。
“哼,好吧。要当我的护卫,怎么个当法?”
“护卫…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吗?”
哪有护卫是这么说话的?
头一回遇到这么拽的护卫,甚至还有些无礼,一时间,南柯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竟是荡然无存。她整了整衣领,同样较劲地扬起了头。她目光愤愤,直直锁住高过她大半个头的男人,不卑不亢道:“是那两个叫弦音弦风的女人喊你来保护我的?”
“你只需要知道,我会保护你,就可以了。”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保镖,是吧?那你也听我差遣吗,言听计从的那种… …如果按照护卫字面上的意思理解的话。”
男人眉眼微挑,高傲地点了点头。
“那就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弦音他们能说的都说了,其他的,我也无可奉告。” 男人像是知道南柯想问什么似的,第一时间掐灭了好奇的火苗。
“很好。” 南柯咬牙切齿,很不是滋味,谁能想到她问题都还没问出口,就先吃了个闭门羹。更可恶的是,她还拿这个守口如瓶的男人没什么辙。
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实在难以让南柯相信他就是个护卫。而她自己,这哪像是在被保护,这分明更像是在被监视。想到此,南柯侧了脸,眯着眼眸望了望天,竟然开始嘲讽起自己的天真。
“怎么不留在休息站?”
“可以送我回格兰城吗?”
“很抱歉,不可以。”
算我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那这位先生,虽然很感激你先前救了我,但是我还是想问,你这个护卫,我可以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