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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椅子“咣当”的一声倒在地上,然后船舱里立马响起了石大六魂皆冒的惊叫。
晏骁后退了几步,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晏公子,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地旁观着石大。
船舱里的石大趴伏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捂着屁股坐起来,抬起来的一张大脸上糊满了鼻涕与灰尘。
林絮眉头轻皱,嫌弃地后退了一步。
石大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一双小眼骨碌碌地转着,看到立在一旁的杨嬷“嘿嘿”笑了两声,又不怀好意地在林絮身上扫来扫去。
“杨大管家这是,给爷爷送钱来了?”
“这位是我家小姐,要见你。”
杨嬷翻了个白眼,答道。
“哦!林小姐呀~”
石大打量着林絮如花似玉的面庞,眉目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大小姐这是,给小的送钱来了?”
林絮受不了他的目光,皱着眉头侧过身去。她食指戳了戳晏骁,声音难得带了几分讨好,娇滴滴地道:
“晏哥哥你说。”
言下之意是,晏骁给我骂哭他。
晏骁面无表情,冷酷地开口,只是内容略微有点眼熟:
“无耻之徒,人中败类!”
“还有呢?”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真是人中之龙……”
晏骁的话到一半顿住了,他扭头,身后温雅的女音轻轻响起。
“人中之龙,屎中之虫……”
林絮眼中流光溢彩,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晏骁笑了,挑眉看着石大:“识字吗?可晓得是什么意思?
墙角的老鼠都晓得披块皮,人却没脸没皮。尔等寡廉鲜耻之徒,不立马跳河就死,还要白白浪费食粮么!”
“公子与大小姐张口就叫小的去死,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石大又将椅子摆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讲究地,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才笑眯眯地坐下来。
“这宜州城上百户人家谁不是从渡口出发?林小姐非得坏我们的规矩,从羡鱼坞出发!我们街坊里的稚童都晓得,无规矩不成方圆……”
瞥了一眼林絮的脸色,石大又状似为难地说道:“大小姐的面子大,小人都听您的,去就去了吧……但兄弟们多走了这一段也辛苦的很,林大管家不得请兄弟们吃点茶嘛。”
“孽障!”杨嬷咬牙,“我们家的钱拿去打狗也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林絮也是咬牙切齿:“你将船开到羡鱼坞来就不是从渡口出发了吗?谁要坏你们的规矩?分明是你人品低劣,不按规矩做事,私自扣船,妄图诈取我家船费!”
石大嘿嘿笑着正欲反齿相讥,晏骁突然怒喝!
“你一个小小的船夫,谁给你的胆子私自扣船!”
石大被吓得一抖,不过回过神来他又马上挺了挺胸膛,滔滔不绝地狡辩:
“小的一介草民,平日里宜州城是出了名的本分,又怎么会私自扣船?小的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想要小姐从渡口出发罢了。二位是贵人,却也不能随便给小的扣帽子……”
“不是你扣船,难道是那茅房里养的王八扣的船!”
看石大毫无悔改之心,晏骁额角青筋直跳。
见晏骁激动,林絮颇为忧心,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石大,你这样作为,就不怕司舶长知道?”
宜州是燕国的水乡,除了陆地的交通,水运也十分发达。于是理所当然,宜州比别的州郡多了一个司舶长的职属,专门负责管理来往船只。
先前听杨嬷说石大父辈是船公出身,后转做了船商的生意,如今宜州码头便是他家的船最多最结实漂亮。石大子承父荫颇有些资产。
不过但是纵使他石大再威风,商就是商,也当是要被司舶长管着的。
“怕呀,自然是怕的,小姐要告诉司舶长么?小的好害怕呀~”
石大口中说着怕害怕,那双小绿豆眼睛里的得意反倒是更明显了。
看着石大的神情,林絮突然有些了然。也是,若不是有人庇佑他又怎么如此嚣张。
林絮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轻声问道:
“你家的茶钱是多少?”
石大闻言笑开了花,当真口若悬河地算起来。
“林小姐家大业大,小的说的小了那是轻视您……不过兄弟们喝的也不多,光吃茶是不是太无聊了?还得点几盘小菜才成,林小姐……只需五十两茶钱即可。”
房间里“咣当”的一声,石大的惊叫又一次充满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