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竹笛还是二师兄洛半夏送给他的,那时才到玄香谷不久,经历死里逃生之险,聂游尘为救他性命,强开七十二大穴,每日里针砭火疗,自是痛苦不堪。
后来又以‘金针截脉’封住剩余要穴时,才有所好转,洛半夏见他神情萎靡,得知他会吹笛子后,便送了他这只竹笛。
只是二师兄前些日子去了京城办事,好久没见过他了,冷凌秋边走边想,待发觉时,已走到玄香四景之一的‘花海’处。
花海名为花,实为药,是谷中药材种养之地,因所种药草明目繁多,一年四季花开不谢而得名。
现值初夏,冷凌秋见这花团锦簇,各种奇花异草纷呈眼前,阵阵药香扑鼻而来,不由心旷神怡,若非他内功不济,非要长啸三声不可。
就在这时,突然闻得背后“悉嗦”作响,正要回头,只觉背后‘风门’穴一麻,顿时上身动弹不得,只听的一个人捏着脖子,阴阳怪气的叫道:“凌秋师弟,你可知道我是谁呀?”
冷凌秋一怔,不由苦笑道:“这整个谷中,我想除了玲儿师妹,也没有什么人会这么无聊啦。”
“什么玲儿师妹,是玲儿师姐才对。”话音刚落,眼前便跳出一个明眸皓齿,活泼可人的青衣少女,正是师父的独生爱女聂玲儿。
“可是谷中师兄妹之间,就你年纪最小,你不是师妹那还有谁是师妹?”冷凌秋答道。
聂玲儿小嘴一撇:“可我入门比你早啊?你算是最后一个入门的,这个小师弟你可是当定了,哈哈。”
冷凌秋反驳道:“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全谷的师兄妹都该叫你一声大师姐么?”
聂玲儿咯咯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都不依我,全都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他们,没办法,我就只有欺负你啦!谁叫你身子那么弱。”
冷凌秋一愣,原来这小丫头是这么排的名次啊,正想继续逗他,却听的一个轻柔温暖声音道:“师妹,你是师父的女儿,算不得师父弟子,所以这个小师妹嘛,你怕是逃不掉啦,除非你现在去拜大师伯为师,不过也还是晚了,因为这么算来啊,凌秋师弟还是比你先入门,所以嘛,他还是你师兄!”话音落下,便觉有一双手在身后‘大椎’‘肩中’处轻巧推拿几下,顿时感到身上肩膀一轻。
冷凌秋回身一看,见一仪静体闲、柔情绰态的长发少女俏立身前,却是三师叔夏紫幽门下大弟子楚怀云,连忙拱手一揖道:“怀云师姐。”
楚怀云见冷凌秋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关切道:“冷师弟今日气色不错,却是难得,你最近身体可都好些了罢?”
冷凌秋回到:“谢师姐关心,前些日子师父和师伯传了我一套《五禽戏》,练习之后,身体比之前好得多了,不知师姐今日怎有闲情到这花海里来?”
楚怀云笑到:“还不是玲儿这丫头,她说最近师兄们都不在,谷里没人和他逗乐,气闷的紧,我今日无事,便陪她走走,顺便来这里采摘些‘零菱香’回去,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些牙疼。”
聂玲儿道:“什么牙疼啊,我瞧是心疼罢。医书上不是写了么‘心生疾,口生疮’,这心里有事从口中说不出来,自然被憋出病来了。”
冷凌秋奇道:“你从哪本书上看到这话的,怎么我不知道?”
楚怀云笑道:“这小师妹的话你也信,她老没正紧,随口杜撰的。”
聂玲儿故作无限幽思状道:“你这呆子师兄,每日里不是普济阁,便是暄风阁,不是在练武,便是在看书,都看成书呆子啦,这女孩儿的心思,说来你也不懂,我们怀云师姐,早变成怀春师姐啦!”
楚怀云听的聂玲儿调笑,只怕她再胡言乱语下去,佯装怒道:“你这小妮子,口没遮拦的,别以为你是二师伯的心肝宝贝儿,我就不打你了。”说完轻巧一跃,便向聂玲儿串去。
聂玲儿早有防备,怎能让她抓着,只见她笑嘻嘻的舌头一吐,扮个鬼脸转身便逃。只是见楚怀云追的甚紧,也不敢再出口调笑。
二人在这五彩花海之中,一个追一个逃,脚踏花枝,衣袖翻飞,宛如两只穿花蝴蝶般,来回追逐。
冷凌秋见她们二人巧奔妙逃,嬉戏打闹不止,不时还传出一阵如莺歌燕语般的笑声,暗想到:自己从记事后,便进了杨府,虽说衣食无忧,又学了些琴棋书画,但独独没有年纪相仿的同伴,少了儿时的天真烂漫,浑不如她们般快乐。
又想到自己能站在这里已是师父的恩泽,是老天爷的眷顾,怎能还不知足,另作他想,现在无拘无束,又有师兄妹相伴,岂不正是快乐之时。
一念至此,心境豁然不少,趁着这良辰美景,抽出随身长笛,捏好宫商,一曲婉转轻快的《少年游》便吹将出来。
聂玲儿和楚怀云听得笛声,便停了追逐,等冷凌秋一曲作罢,聂玲儿艳羡道:“想不到凌秋师兄平日不言不语,却吹的一手好曲儿,今后可有的玩儿啦,那日有空,你也教教我罢。”说完脸露崇拜之色。
冷凌秋笑道:“这有何难,只怕你学不到两日,便又厌了。”
楚怀云道:“依她性子,能有半日也不错了。”
聂玲儿又笑:“那也有可能,如果是半夏师兄来教,我可是一辈子也学不厌,哈哈。”
楚怀云听她说笑,却是脸上一红,伸手一翻,曲指一弹,只听“嘣”的一声,这下聂玲儿疏于防备,额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个爆栗。
冷凌秋道:“这笛子正是半夏师兄送我的,他去京城多日未归,也没个音信儿,还甚是想念的紧。”他在谷中得洛半夏照顾多日,此番话倒是真情流露。
楚怀云刚要说话,却被聂玲儿抢道:“只怕有人比你还想得紧。”
这次楚怀云却再未说话,用手捋了捋刚才追逐时额前散落的乱发,眼望远方,脸上隐有忧色。
这时,只见远处飘来一个流云般的身影,不一刻便奔至眼前,冷凌秋一看,却是夏师叔的二弟子林思雨,待林思雨至眼前站定,便行礼叫道:“林师姐。”
林思雨微微踹息道:“冷师弟,你今日怎地出来了,难得啊。”
聂玲儿道:“瞧你慌里慌张的,奔的这么急,后面可是有小鬼儿追你么?”
林思雨边踹边笑道:“还不是来找你们,后面小鬼儿倒是没有,却有一个大傻瓜......!”说完自顾自的笑,却不再往下说。
聂玲儿道:“有事就说,有那......啥气儿就放,少卖关子了。”
她平日在师姐面前口无遮拦惯了,本想说有屁快放,但今日见冷凌秋在旁,师兄面前,女孩子家,多少得矜持些,便又中途改口。
林思雨笑道:“我今儿个就偏偏卖关子,你奈我何?”说完跑到楚怀云身侧,在她耳朵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楚怀云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说道:“当真,他在哪里?”
林思雨道:“现下应在松鹤阁,你待会儿去凌云亭,他回东厢院时,自然会见到。”
聂玲儿见她两人唧唧喔喔,心里早不耐烦,道:“什么事儿那么开心?可是师叔准我们出谷玩儿么?”
林思雨柳眉一翘,道:“就不给你说。”
却是楚怀云笑道:“别瞒她了,瞧她那样儿,等下别真急起来。”说完又对聂玲儿和冷凌秋道:“半夏师兄回来了,正在松鹤阁见师父,要不......等下我们一起去见他罢。”
聂玲儿叫道:“还真是个好消息,只是今日有些倦了,想回去睡觉来着,不如怀云师姐你一个人儿去吧,我们就不搅和了。”说完憋忍不住,自己倒先咯咯的笑了起来。
林思雨见楚怀云听得脸颊绯红,跃起一脚向聂玲儿踢去,骂道:“就你多事,这次洛师兄带回来好多奇异糖果,你不去正好少一个分。”
聂玲儿身子一偏,刚躲过一脚,突然又见林思雨侧身一掌袭来,赶紧伸手去挡,便挡边说:“还奇异糖果,我今年都快满十六啦,你还当我是小孩儿么,还会稀罕糖果?”
冷凌秋见她二人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但攻守之间谨然有度,想必是平日之间拆招喂招闹习惯了的,也不去管。
听得楚怀云道:“都别打了,想必洛师兄已见过大师伯了,他这几月在京师之地,定是遇到很多新奇之事,我们这就去瞧瞧他罢。”
她二人听的师姐发话,忙停下来,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但楚怀云到底是师姐,也不敢真的造次。
一行四人楚怀云打头,林思雨和聂玲儿居中,冷凌秋断后,直奔凌云亭而去。
凌云亭在松鹤阁和东厢院之间的山道上,当年朱彦晖在此练习吐纳之法,觉有“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之感,便在这盖了这一座小亭。
四人刚进亭中,便见石梯转角处行来一人,看来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生的一副标致样貌,提一青布包裹,虽风尘仆仆,鞋袜沾灰,但精神气硕,正是二师兄洛半夏。
聂玲儿当先叫道:“洛师兄。”
洛半夏抬头看见几人,顿时笑容满面:“哎呀,今日洛某好大的面子,居然劳烦大小姐亲自接驾,洛某真是愧不敢当啊,哈哈。”
说完又对另外三人招呼道:“楚师妹,林师妹,冷师弟你们怎么也来了啊,想必是我洛某在江湖上名头太响,不注意惊扰了各位,实在是罪该万死啊,哈哈。”
聂玲儿道:“要死就去死,正好图清静。反正挂念你的又不是我。”说完拿眼瞟了瞟楚怀云。
林思雨也笑道:“洛师兄去了趟京城,怎地变的如此贫嘴了,大师兄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洛半夏道:“这个就说来话长......”
“那你拣短的说,我们也不想听长的,只想听精彩的。”他话还没完,就被聂玲儿打断。
洛半夏被她一呛,接下来的话全被打乱,佯装赌气道:“就你心急,不过本师兄今儿累了,要回去休息了,有事明儿再说。”说完作势欲走,直唬的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楚怀云笑道:“你就别逗她们了,赶紧说吧,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