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可以当做空气一般熟悉到忽视。
甚至影响了潜意识,那种情况下她都可以心无旁骛地背一篇艰涩难懂的咒文,怀疑对方身份时,分明意识到他很危险还是去接近了。白宸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可以走了,就是想跟他多呆一会。
她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太荒唐也太伤痛了,明白原因,却依然感到恐怖。
那双眼睛里更多时候是无聊、残忍和冷漠的眼神,可以说从小到大都觉得害怕,但就是莫名相信不会有危险,她已经习惯了和这道气息融为一体,习惯到渐渐忘记会有分开的那天。
樊横给了她很多东西、力量、勇气,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以及精神和肉体上牵扯到的折磨。
在无数噩梦中白宸舟了解樊横的一切,却记不清他的样子,知道闫隼死了之后她做了几个月的噩梦慢慢才走出来,而樊横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
每个夜晚每次梦里,一部分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无法控制的、事不关己的,旁观着他所有的经历,醒来之后又像大梦一场,记不清发生过什么,甚至分不清是她做的,还是她亲眼看到的事。
近年来那梦境中又变换了形式,是旁观她被他各种保护的经历,当然前面的回忆,都是白宸舟隐藏起来最深的恐惧。
直至真正见到樊横原本的样子,睡梦中模糊的过往才渐渐清晰。
这次穿越,就好像扔入水中的钠。
掩埋在回忆里的种种疑惑和异样,此刻仿佛爆炸般涌现。
宸舟梳理完线索之后,发觉原来自己才是复活樊横最大的祭品。
是的,一个“工具”。
因为愧疚,所以溺爱。
师祖把孽魂幽给她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容凉会说“你会是最好的祭品”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会死的预言是不是因为樊横要复活,所以她会死的?
越想越烦躁,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碎了,首先就是那面镜子。
拒绝了所有人想要见她的请求,白宸舟义无反顾地跳进揽月湖里,也不是寻死……却任由冬日湖水带来的凉意顺着毛孔一点点渗透到五脏六腑,入水中的那一刻,刺骨的冰冷让脑海里刺骨的记忆越发清晰。
——八岁那年洛吟客是真的打算淹死她,下水去救她的原因是被樊横施法控制。
忽然之间,无数气泡上浮,心却在不断下沉,说不出的难过和焦虑感疯狂涌起,耳边好似听到了一道呼唤。
——十二岁那年银川想要在今雨楼地下赌场吃了她,是樊横借给她力量反杀对方。
那个时候,无数次樊横动怒想要直接弄死那两个欺负她的垃圾,但是他忍下来留着力量维持白宸舟的生命。
——十六岁那年刚进游戏遇到了钟炎,半夜时分骇人的眼珠子出现提醒她去救人。
无论如何,多么可怕的事情发生白宸舟都习惯了有恃无恐地去看待,不仅仅是父母给予的底气,还有樊横。
宣让语死后安抚她的那道乐声是樊横弄出来的,破镜金丹也是由于樊横的帮助才消散一部分心魔。
为什么说樊横代表着这个世界最深的黑暗呢,因为他把太多人的光,拉进黑色的世界陪他作伴。
他是很多人宁可放弃一切也要救回来,最亲最亲的家人。
关于梦境有些事情已经遗忘,可也记得樊横是魔界中非常受追捧的君王,不仅是实力强大,人格魅力也很吸引人。这个名字出现在人们口中的次数大于所有魔头的总和,魔界里他的心腹下属很少称呼他魔尊或者直呼其名,更多的是叫他悍匪。
魔尊那么些任,只有樊横有很多人想要不断的复活他,除非他死绝,他的追随者死绝,谁敢再自称魔尊,必死!
太荒唐了……
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所有场景杂糅到一起,沉到水里,眼前皆是模糊的画面。
湖底深处设计了数间密室,有一道连通谭净寺的暗门,水中的夜明珠延伸至入口,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浓密的头发浮动如水藻,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游动。
这是她留在谭净寺最大的秘密,若沾染邪祟影响寿数,便可以通过此物来毁灭它。
宸舟攥紧炽宸的刀柄,这让她感到一点安心,细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湖底静默无声,她停在石壁前按下机关望着里面发光的物体静滞了好半天。
容凉蹲在猫旁边,手指略重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你瞒得我够久,为什么不告诉我樊横认识她?”
老板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那副画像在他手里很多年,神女图右眼那一抹血红的颜色原来暗示的是樊横的眼。他沉默地将画像取出,递到容凉的跟前,示意对方打开看看。
周围一时颇为安静,随即刀子沿着画的边缘开始划,崭新的画出现在众人眼里,右眼依然对应着那只右眼,神情却大相径庭,仔细看那眼里还变换着画面。
“樊横还是喜欢玩这种把戏,不过现在怕是要翻车了。白宸舟打算毁了它?画里藏着另外的画是樊横最钟爱的方式,用眼睛攻击也是他的习惯。”容凉冷冷地说,“他要利用的人,从来都逃不出。”
“这些年我跟他有过几次交流,是互相利用,直至我们一起死亡。”白宸舟忽然出现在身后抢过桌上的画坐上去。
老板愣怔好一会儿,喃喃道:“老天,你居然元婴期了?樊横是被你吸食干净仅剩的力量了么!你出现在我们这里居然都没人察觉出来,明明前两年见你还是筑基期圆满的小丫头,看样子眼睛还在呢,樊横对你来说甚至比他都重要。”老板看着容凉眼神怜悯极了,“画里的场景我们都见过是怎样的,这丫头是什么样的人谁都清楚!樊横会在人心上失败吗?他都是拿真心换真心的,那你呢?拿真心换过真心吗?”
“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毕竟和你相同的海王给出的答案都很恶心,我对你好是我对你好,你付出了真心就不是我的错了。简直垃圾。”白宸舟紧紧盯着他,语气调侃,却见容凉垂下了眸子,神情有些闪躲,抚摸着猫儿的背部。
良久,容凉怀里抱着猫妖看着她,表情很是认真地询问:“你有没有放弃毁了它?”
白宸舟露出了率真的笑容:“我是真下去手了,不过我差点也死了。”
“你也是个爱画画的,怎么好好不珍惜,反而这么粗鲁对待你的画像!”老板皱眉将两幅画都抢夺过来。
“可我不喜欢。”白宸舟的声音依然傲慢。
未来某一刹那,白宸舟放心地看着樊横的背影合上双眼:你带给我无数个日夜的噩梦,也给了我无数个日夜的陪伴,明明我应该恨你,为什么完全不想这么做。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这么莫名其妙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吧。
利益至上的商人和步步为营的王呢,互为彼此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对方,却会帮助、保护,甚至是撒谎,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