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活的?”
“难度有点大。”
“啧,麻烦,留个脑袋不就行了?”
周茉香平静的看向旁边熟练拿出袋子里的长条状食物嚼着吃的绛琦,想了想,开口问:“那样能活吗?”
“大部分都能吧,混到她这个程度了……呃,头还是有点困难,得给留点身子。”
周茉香淡淡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把崭新的剑,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已经砍到卷刃,基本上宣告报废的旧剑,叹了口气。
……至少给开个刃吧。
“别叹气啊,掌门,你看看我,”绛琦试着挥舞了一下眼前的斧头,这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劈柴斧了,自己的武器说实在话,样子确实看不过去,绛琦自己也承认,但是好歹材料上从来没手软过,虽说是斧头,那也是斧头里的顶级了,可现在手上这把算是什么?做工看上去甚是诡异,材料也一般般,绛琦死活用不惯这种穿越者物品,但是现在抗议也没用。
“你们都别看我啊,●宝要是能卖点军火,我早给你们架上俩机枪你们扫就完事了,问题●宝买这个不合法啊,我也没办法。”
那边正和老前辈沈魅雪取经的甄畅注意到他们怨念的目光,无奈的回头大声解释道。
“武器倒是其次,可是,要做到不伤害这些弟子,还要成功杀死她……实在是……”
周茉香一时并没有说话,她看向身后不远处内门弟子的宅子,那一点一点从半掩的门中伸出的手,逐渐变得灵活,甚至能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立起来,周茉香叹了口气:“……连大妖怪我都对付过,但是穿越者,可比妖怪要危险多了。”
“她就是看中你担心这些弟子,才用这种招数的吧,毕竟,人命对于她来说不算是什么——还不能让他们醒过来,普通人一下子看到这玩意儿,可是会被吓个半死的。”
绛琦颇有些无语,他鲜少打过这么恶心的仗,过去的时候,他们和穿越者打,哪有人类的份?杀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时候也从来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温柔点顶多就是换个人少的地方再开打,真对上了,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着别人呐,人类就这点和妖怪不一样,他也理解不了。
但是不代表他不承认,人类确实有其比妖怪要好得多的地方。
他望向某个地方,慕儿正站在那两个男子之间,正专心讲述着什么,手也跟着激动的在比划,听她说话的那些男子,无一例外的态度都很认真。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把原本就是人类的她放在这里。
这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那些妖怪当自己傻?亲闺女放到妖怪堆里,是真当他绛琦不管事所以傻吗?你们眼里的食欲,可是压都压不下去啊。
那个女人联络他的时候,他原本不想管的,虽然那是个很合理的警告。
山主算得了什么,穿越者又算得了什么,他清清醒醒的在这世间游走了万年有余,很多事已经不想在乎,不愿去管,人类不是已经有穿越者了吗?不是有女皇了吗?那还让他这种老古董醒着干什么?兄弟们死的死,睡得睡,没有一个人能好好坐下来和他聊一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留下来的,也只是已经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代的人类,和那些脑袋里各有想法的千年妖了。
但是蜀祝并没有忘记联系他,那个执着于要向时守学艺的妖怪,他当年还笑话他呢,怎么就莫名其妙收了个养女,这会儿,自己倒也是打了自己的脸了。
她告诉他,事情要出在他女儿身上了。
绛琦阴沉着脸,狠狠撕了一口辣条。
“妈的……敢惹到老子头上,管你穿越者还是什么东西,我都得剁了才爽快!”
还没等掌门说什么,他忽然看见北慕招了招手,一看她招手的那个方向,嗯,是那个叫雷彻的鸩子小鬼。
叫他干什么?
那边的赫连贺和这边的绛琦同时竖起耳朵专心听。
声音很模糊,但是大致上是能听懂什么意思的。
【你……红水……能帮上……吗】
【你怎么……知……】
【刚刚……越者……告诉……拦一下……好……拜托……】
【可……】
【没事……掌门和师兄们不会说的……事情结束后我们都保密……】
【……行行行……求……别……告诉……】
哇,鸩子这小子是被威胁了啊。
绛琦啧啧出声,也是,鸩子这个身份到现在都名不正言不顺的,随便告诉别人,再回头被哪个嘴上没把门的说出去,这不就惨了?
有点手段啊,绛琦想,看着北慕小姑娘总是一点正经的样子,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也能一脸真诚的【求】人家办事。
鸩子叹了口气,看上去挺沮丧的,但是绛琦能看到,他的眼里其实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那个半妖乐呵呵的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小家伙儿也大概听进去不少吧,绛琦想到,真是过得快啊,过去那个跟在时守身后死缠着要学东西的小丫头,如今居然都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要知道时守当年可是相当的冷淡,追了三天三夜那个小豹子精都没放弃,这才打动了那个大山雕,之后就惯的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看着小丫头过来探望,面上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实际上人家走了,那表情好是落寞的哟。
可是那家伙居然也死了。
绛琦表情平淡,只是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放在身边的罐装酒。
一个妖怪的死,对于不重视联系的妖怪群体来说,算不了什么,尤其是万年妖,活了那么大岁数了,绛琦自己都想哪天自杀算了,直到遇到了北慕。
他扛着斧头,吹着口哨走到那个破破烂烂的门前,推开门,哭的满脸泪痕的小姑娘抬头望着他,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她的嘴里被随便塞了一团破布。
绛琦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天在干什么,他就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然后轻轻放下斧头,擦了擦满脸的血,然后给她拿开嘴上的破布,仅用指甲就划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小姑娘哭着扑到他怀里,糊了他一胸口的眼泪鼻涕,绛琦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呆呆的半跪在床前,半响,才抱了回去。
太小了,又那么脆弱。
扔到外面也活不了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一个身上沾满血的家伙呢?至少别随便扑人怀里吧。
千言万语都堵到了嗓子眼里,他只是沉默的抱着她,抱着这个不停嚎哭的小姑娘。
也许那个时候他的心就有所松动吧,谁知道怎么一回事呢,总之,要问绛琦如果再让他选一次,绛琦打死也不会选不救他的。
更何况,没人能打得过他,绛琦自信满满的想。
北慕真的很乖,哪怕只给她吃野果,吃烤糊的肉,她也笑的很开心,黑头发的小姑娘,吃饱了就笑着给他梳头发,头发上放满了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绛琦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不讨厌。
北慕叫他爹爹,绛琦不明白为什么,北慕说爹爹疼我,绛琦不明白,给她吃给她喝,不让她死在外面,就算对她好了?自己就值得被叫一声爹了?
他不懂人类的事情,也不懂人类的家庭,但是他无论如何,更想不明白的是,什么样的人类,会抛弃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儿,把她绑在床上,不停的哭呢?那哭声很吵,绛琦不喜欢,他不希望北慕再哭了。
无论是人啊,妖啊,一旦有了执念,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多长的寿命都不嫌够,这个道理,他这个时候才懂。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时守死的那天,他有多么的不甘,而迟迟才赶到的蜀祝,有多么的恨。
更早以前,早到他抱着北慕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妖和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妖怪的世界蛮不讲理,强者为尊,人类的世界至少有时候还有道理可讲,他不能一直护着身为人类的北慕,妖怪的世界,就连万年妖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更何况人类呢?
若说以前他和前辈们一起杀敌,想要活下去,那是因为上面就是这么告诉他的,那么现在,上面沉默不语,他也会做出他的行动。
所以当他再次听见穿越者这个名号的生活,本已经没有任何行动的动力的绛琦,再一次拿起了武器,再一次出现在永梦潭那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小妖怪的视野里。
然后乱杀,让他们知道本宫不死尔等终究别想山大王了做梦去吧。
然后顺理成章的和永梦潭达成和平协议,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北慕背后的强大支柱。
这一次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所谓的任务,不是作为万年妖,对于上面应该履行的职责。
单纯的,只是因为他听到了穿越者这三个字,想到了被杀的时守。
他想到了那天,那样坚强的,有着那样大志向的蜀祝,面对着师父的遗体,默默地流泪,他看在眼里。
他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蜀祝,况且,他明明有能力保住北慕。
所以他出来了,再次出现在外界,就仿佛千年前,和那些年代更久远的妖怪们一起站出来,再一次出现在人类的视野里——再一次,在他们的视线中,和穿越者战斗。
为了至亲,杀多少穿越者,他都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