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山想了想,汇报道:“在大人回京这段日子,还发生过两件大案:一件,是清水堰和杨湾那两伙土匪全让人给杀啦;另一件,则是东方震那贼子已然身死。案发之后,赵大侠都带领着咱们……”
“这两件案子,本官早就知道了。”缪易真摆手打断,盯着他的侧脸,轻声问:“还有别的麽?”
“呃……”许锦山瞥见他在盯着自己,心下有点紧张,“其它麽……倒没什么的……至于赵大侠,每日里就是出外闲逛闲逛,喝喝茶之类的……”
“本官听说,他还曾去拜谒过武当乌木真人的坟茔?可有此事?”
“有有有!”许锦山忙不迭承认,想了想,辩解道:“属下认为,那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就……”
“哼,小事?……”缪易真瞪了一眼面色惶惑的许锦山,欲言又止。
许锦山心下忐忑,不敢再行吭声,只是小心翼翼地控着马缓步前行。
“对了,你们查清楚那两件案子了麽?”缪易真忽然发问。
“哦……已基本查清楚啦。那两帮土匪被杀一案,乃是东方震的同伙所为;至于东方震身死一案,则是在他企图秘密逃回昆仑的途中,不小心给暴露了身份……”
“哼!一派胡言!”缪易真忽然勒住缰绳,“腾”的一声跳下马背,许锦山吓了一大跳,愣了愣神,忙跟着跃下马来。
缪易真以手扳住他的肩膀,眯眼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难道……你所说的这些,便是这些日你们所查出来的结果?”
许锦山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垂首嗫嚅道:“是……连赵大侠也是这么认为的。”
缪易真的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渐而面色阴晴不定,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出几步,背负双手,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众属下见状,纷纷下马靠拢过来。
“你们都走开!许锦山,你给本官留下!”
众属下哪敢违拗?均牵了马离得远远的。
许锦山轻步走近,毕恭毕敬的随伺在他身旁。
“好哇!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跟本官玩花样!”缪易真忽然喃喃自语。
“冤枉!……大人,冤枉啊!”许锦山吓得面色陡变,忙跪地抱住他大腿,惶急的道:“大人,天大的冤枉啊!……再借小的一百……不,一万个狗胆,也绝不敢欺瞒大人您呀!”
“谁说你啦?”缪易真佯怒,却忍不住莞尔一笑,昂着下巴道:“起来罢!”
许锦山怯生生地站起身来,尴尬地小声问:“大人,那您说的是谁呀?……”
“不该你问的,别乱问!”缪易真瞪了他一眼,面色严厉。
“是,是!”许锦山诚惶诚恐,不敢抬首。
“对了,方才你所讲的那东方震已然身死一案,燕豪可已如此认为?”
“是的。”许锦山点点头,心下却纳罕:听他的口气,似乎那东方震并未身死,莫非……他已查实此事?……不可能呀,我可也是亲临现场查验过的,怎么可能会没死呢?
于是提醒道:“大人,此案人证、物证俱有,属下认为,当为可信!”
“哦?说来听听。”
许锦山觉得他那神情有点嘲讽的味道,便硬着头皮道:“长安镇的衙差——至少有四人,均曾亲眼目睹,死者的确是那东方震……而且,他们还在现场找到了那贼子的兵器呢!”
“是麽?”缪易真皮笑肉不笑,淡淡地道:“如此看来,倒果真是死啦!”
“莫非……那贼子并未身死?”
“哼,本官有这样说过吗?”缪易真斜睨了他一眼,讳莫如深地道:“该死之人,自然是该当趁早死去的!”
许锦山不敢再接口,神情迷惘地望着他。
缪易真斜眺着天际处悠悠的白云,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喃喃自语道:“暗箭行动在即,却仍没完没了的纠缠不休,本官本还发愁哩!既然如此,最好不过啦!”
这一次,许锦山倒听了出来,他所说的这纠缠不休之事,应当就是指赵燕豪欲抓获东方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事。
“锦山,你给本官听着。”缪易真神情肃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东方震已然身死,此事千真万确!若燕豪尚还有所怀疑,亦务必令他坚信!”
※ ※ ※
一名衣不蔽体的乞丐蜷缩在陋巷一隅,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一头麻绳似的乱发,遮挡着污浊不堪的面庞,令人不仅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甚而至于连性别亦难以辨别。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左肩之上挎着一只花篮,身形纤瘦,与其他那两名行人一样,旁若无人地行经过那名乞丐的身前。
正缓缓踱步于陋巷之中的赵燕豪,看了那名乞丐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悲悯之色。
“叔叔,请买一枝花吧!”
卖花女孩见赵燕豪面相和蔼,快步跑上来,拉着他的衣袖,指着花篮中的鲜花道:“叔叔,我的这些花,全都是刚折的,新鲜着呢!价格又便宜,才一文钱一枝哩!”
赵燕豪笑笑,低首看去,见那花蓝之中姹紫嫣红、娇艳欲滴,果都是刚折下不久的。可他识花不多,只认得其中的君子兰,以及月季花。
“好是好……可叔叔用不着。”赵燕豪歉然摇首。
小女孩微笑道: “可以送给夫人呀。”
赵燕豪苦笑道: “叔叔没夫人的。”
小女孩眨眨眼,道: “叔叔这么精神,很快就会有的。”
“好,那就买一枝罢。”
赵燕豪探手入怀,摸出一把碎银来,自其中拣出一小块来递给她,指着一枝君子兰,微笑道:“给我这一枝罢。不用找啦。”
小女孩大喜过望,忙将那君子兰递给他。
他所给的虽是碎银,然而已足够买不下十枝鲜花了。
那小女孩见他出手大方,得寸进尺: “叔叔,再多买几枝罢!娘亲病了,需要卖完这些花,才够抓药的!……如果卖不完,爹爹非但会骂我打我,还不给饭吃哩!”
赵燕豪心头一酸,看了看她那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呈现菜色的面容,便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碎银,悉数塞至她小手之中,温言道: “叔叔身上就这么多啦,都拿去罢!”
“谢谢叔叔!”小女孩喜滋滋地揣好银子,将肩上的花篮取下来,递给他道: “这些花,全都是叔叔的啦!”
“不用那么多,叔叔只要这一枝!”赵燕豪扬扬手中的君子兰,左手摸摸她柔柔的黄发,微笑道:“去罢!”
小女孩迟疑片刻,忽然红了眼眶,忙趴在地上磕首,却早被赵燕豪给拉起身来,将花篮挂回肩头,笑吟吟的道:“不好意思,叔叔也是个穷鬼!快回家去罢,将银子交给你爹爹!”
小女孩连声道谢,蹦蹦跳跳地飞步跑去了。
赵燕豪目送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缓步走至那乞丐身前,脱下长袍,蹲下身去,将长袍披在他身上。
那乞丐无精打采地瞅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饿……饿!”
赵燕豪听了,本准备为他买几个馒头来,走出几步,忽然省起自己已然身无分文,便又只好走回去,期期艾艾地道:“本想给你买吃的。真对不住……我……我也没钱啦!”
那乞丐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裹紧披在身上的长袍,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赵大侠,原来您在这儿哩!真让咱们好找!”两名锦衣卫兴冲冲地快步走过来,喘息道:“快回去吧,缪大人到啦!”
“是麽?”赵燕豪闻言大喜,跟随着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来,向一名锦衣卫摊手道:“有没有银子?先借我一点。”
“赵大侠客气什么?拿去使就是啦!”那名锦衣卫甚是大方,随手便自囊中取出几锭银子来。
赵燕豪随手取了一锭,返身回去,塞至那乞丐的怀里。
那乞丐但觉怀中一沉,睁眼一瞧,惊见乃是一锭官银,陡露激动之色,冲他伸了个大拇指。
“他奶奶奶的,竟将老子的银子,拿去喂狗啦!枉你武功盖世,原来却只是个大傻瓜!”那锦衣卫心下忿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