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三十一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3、4部)全文完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0948字 发布时间:2023-02-16

第三十一回:机关密布追踪路上中伏,借物遁形棋盘峰下强渡

‘老虎山’深处悬崖嵯峨,石芒峭发,树木森蔚,历井扪天,只有鸟兽栖息其间,罕有人迹出现于此。此刻,正值午火烧空的时辰,林子里蓦然显出两条人影来,一前一后,仿如松鼠般上窜下跳,从无数树杈、灌木、藤蔓间疾行而过。以他二人当下的速度,若是放在平坦大道上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如此稠密耸然的深山密林里,当真称得上迅速了。

二人正是黄芩与肖八阵。

这片稠林与别处不同,虽然上面有毒辣烈日无情灸烤着,又多日不曾经过雨水灌溉,可归功于繁密错缛的枝叶庇护,林子里居然还算得凉爽。当然,难免就要阴暗一些,视线不佳也是必然了。

就见,肖八阵紧紧跟在黄芩身后不停地纵跃起落,而黄芩则手持铁尺披枝斩藤,当先开道。虽然不能透过重重枝叶瞧见天空中的太阳,没法子依此辨别方向,可黄芩一路行来拐弯转角也好,迂回折曲也罢,总如同吃准了一般胸有成竹,不曾有丝毫犹豫不决,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肖八阵已有些晕头转向了。

不过,肖八阵隐隐觉出黄芩无论怎么走,都始终朝着某个方向前进,未有偏离,可见自有于密林中辨识方向的本事,加上对他信任有加,是以并不担心迷路。也不知走了多久,二人先是隐约听到了淙淙的水声,接着水声渐大,到了近前瞧见是条幽静的小溪。原本,这里应该是一条小河,由于长时间缺水才渐渐干涸成溪。

这时,黄芩停下脚步,回望一眼,道:“走了老长的路,想来也够他们追一阵子的了,不如就此歇息片刻,也好喝水吃食补充体力。”

肖八阵点头赞同。

就近找了块地方,黄芩取出昨日没吃完的食物摆放好,解下自己随身的水袋,又要了肖八阵的,一并拿到溪边汲满了,才回来坐下吃喝。

二人边吃边聊起来。

肖八阵哈哈笑道:“先前我瞧黄兄弟武艺超群,意志坚不可摧,只道是金刚转世;现下见在这等深山老林里,黄兄弟还能辨识方向,难免又要以为你是久居此间的猎户了。佩服佩服!”

喝了口水袋里清凉的溪水,黄芩讪讪笑道:“没法子,若不把这一带的地形都摸清楚,我哪敢向那群狗贼下手?莫非你真以为我是刀枪不入,铜浇铁铸的不成?”

原来,在‘南湾村’寄存马匹时,他曾趁肖八阵歇息的工夫,找到熟知此地地形的猎户,把那些个沟沟岭岭、山路险道全打听了个遍,并象画地图一样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肖八阵抓着头‘呵呵’笑道:“如此说来,此番黄兄弟定是十拿九稳啦。”

黄芩连连摇头道:“那伙人贩子里什么样的高手没有?放蛊的,使毒的,用暗器的,懂机关的,哪样的都不缺,而且一个比一个强悍,怎可能有甚把握。”

肖八阵道:“不错,如果我们现在硬闯‘田家大宅’,他们兵多人强,随便使个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关,也能要了我们的性命。”‘嘿嘿’一笑,他又道:“当然,我们才不会傻到和他们硬拼呢。黄兄弟,你说是不是?”

黄芩点头道:“那是当然。现下正好反过来,由我们布下这些见不得人的机关来对付他们,只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往来时的方向上望了望,肖八阵道:“刚才我们埋下的那些机关陷阱,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你说那些贼子会不会识破了我们的意图,不敢追上来?”

这会儿,他反倒担心起‘蝴蝶针’等人不追上来了。

黄芩淡淡笑道:“放心,他们已经追上来了,而且此刻距离我们不算太远,大概有十五到二十里路的样子。”

肖八阵面露惊容,道:“你怎的知道?”

黄芩指一指身后,道:“你可记得,刚才我们是经过一处山脊,转了个弯,才来到这里的?”

肖八阵‘嗯’了声,道:“记得,那片山脊光秃秃的,很是险峻。我在上面被晒得又热又渴,等转到这里才觉凉快了许多,所以印象很深。”

“那里叫作‘鱼背岭’。”黄芩点了点头道:“在岭上,我曾注意查看,我们来时的山路上已有山鹰盘旋。”

肖八阵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道:“黄兄弟,你不会是瞧见后面有山鹰飞,就以为‘田家大宅’的贼子追上来了吧?不是我不小心,哪座山上没有山鹰飞来飞去的?若据此判断,未免太过疑神疑鬼了。”

黄芩咧嘴也是一笑,道:“山鹰平素里在天上飞,同被人惊起后,在空中盘旋不落的姿势大不相同。”

肖八阵一愣,道:“这......还有区别?”

“当然有。”黄芩答道:“平素里,山鹰在天上飞时,一般都是悠哉悠哉地滑翔,而在‘鱼背岭’上我瞧得真切,那几只山鹰明显是被惊起后于原地上空盘旋。是以,只可能是‘田家大宅’的人追踪而至,惊动了原本沉寂的山鹰,只是不知来的人里,有没有‘蝴蝶针’夏辽西。”

肖八阵这才明白黄芩并非无的放矢,于是眉头不伸,沉吟道:“这却是不好说了。你以为呢?”

黄芩沉想片刻,慢悠悠道:“按说,‘蝴蝶针’既然是贼人的头领,从稳妥出发,追捕时应该会居中调度,不宜突到最前沿,否则头领一旦不甚有个散失,手下们也就失了应对,极易导致满盘皆输。”

转念,他又道:“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加上我一直小心隐藏着,没有暴露真实实力,他们难免会低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蝴蝶针’若是追敌心切,也并非没有亲自带人追上来的可能。”

干咳了一声,肖八阵心道:看来你也不能确定‘蝴蝶针’会不会追上来,那说这么多不等于废话嘛。但是,瞧在黄芩的面子上,这句抱怨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黄芩又道:“不过,照我估计,追上来的那群人里,没有‘蝴蝶针’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一定有擅长追踪之术和使用暗器之人,也许还有擅长施毒、放蛊的,总之不容小视,咱们绝不能和他们硬拼。”

“是呀。”肖八阵脸色一暗,道:“被你在林子里以机关打碎了面门的那人,你知道是谁吗?”

黄芩微摇一摇头,道:“不确定,但看身法和兵刃,我觉得有点像传说中的‘细眼鹰王’战飞。”

肖八阵苦笑着点头,道:“‘细眼鹰王’的独门轻功和兵刃等于是他的招牌,所以定是战飞无疑。夜探大宅的时候,我曾和他打过一个照面,若非一来因为急于逃脱,二来因为天色太暗,当时就该把他认出来了。”

黄芩道:“照你这么说,他应该就是战飞了。”

肖八阵喟叹一声,道:“‘细眼鹰王’何许人也?想当年他帮朋友押货过鄱阳湖,鄱阳湖上四路最强悍的水匪‘独角蛟’、‘水阎罗’、‘白面夜叉’和‘闹江龙’都想抢他船上的红货,却先后被他杀得落花流水,从而名声大震。此后,凡过三江五湖,只要提起‘细眼鹰王’的名号,所有水路上的朋友都得绕着道走,名头远比‘真法禅师’要响亮。这样的人却居然也做了宁王的走狗。可见,那拨贼人中的高手必定不少,扎手得紧呐。”

闻听此言,黄芩面上阴晴变幻了一阵,道:“我听说,现在鄱阳湖上的几路悍匪,都归附了那个最大的悍匪头子,和‘细眼鹰王’已成了同门。”

肖八阵诧异道:“最大的悍匪头子?......哪一路的,我怎生不知?”

黄芩一挑眉毛,道:“还能是谁?宁王呗。”

肖八阵哑然失笑。

“说回正题吧。”黄芩又道:“我选择的路线,都在有意向敌人显示,我们最终想往‘豺狼坡’去。从前面一直到‘鱼背岭’,都是往‘虎耳峰’去的方向,越过‘虎耳峰’就是一处险要的去处--‘大蛇腰’。我怀疑,‘蝴蝶针’会带人在那里等着伏击我们。”

黄芩会这么想,是因为上次在高邮时被‘三针’之一的‘秋毫针’暗算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这次才过于小心谨慎了。本来,以他们目前显示出的实力,还真不值得被‘蝴蝶针’放在眼里,所以紧紧追上来的并非别人,就是夏辽西本尊;而在‘大蛇腰’守着,等着打埋伏的,反而是他们的‘老朋友’真法禅师。这却是黄芩没有料到的。

肖八阵问道:“‘大蛇腰’是什么所在,名字好生古怪?”

黄芩扑哧一笑,道:“听起来古怪,想起来简单,我猜主要是那里山势盘亘起伏,连绵不绝,好似一条大蛇,才因此得名的吧。过了‘虎耳峰’后面的那段山路,就到了这条大蛇身体的一半,也就是‘蛇腰’的部分,所以被称作‘大蛇腰’。那里极为险要,也是取道去往‘豺狼坡’,再到‘金碧山庄’最便捷的路径。”说到这里,他向肖八阵眨了眨眼,道:“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想逃回‘金碧山庄’。”

肖八阵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们势必选在那里伏击我们?”

“极有可能。”黄芩颔首道:“如果‘蝴蝶针’名列‘三针’之一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那么等他找好了地方,打好了埋伏,瞄准了目标,抽冷子放一通暗器,你说谁受得了?”

肖八阵倒吸一口冷气,面露愁容道:“真是谁也受不了。”

黄芩冷冷道:“是以,我们绝不能傻乎乎地中了埋伏。”

肖八阵进一步探问道:“那黄兄弟打算怎么办?”

“不从‘虎耳峰’走。”黄芩目视远处,道:“我们只要多绕大半天的山路,就可以绕到‘大蛇腰’后面的‘棋盘峰’去,然后反过来从背后奇袭埋伏在‘大蛇腰’的‘蝴蝶针’。”

肖八阵点头不止道:“使得!一切全听黄兄弟安排。”

到这刻,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把残余的东西收拾干净后,黄芩站立而起,道:“随身带的已吃完了,看来,下一顿我们得抓点野味来尝尝了。”

肖八阵笑道:“容易,我看这山里獐子、野鹿的不老少,还有些水源,肯定饿不着也渴不着咱们。”

二人谈笑中继续上路了。

后面,相隔约十余里的地方,夏辽西正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地领着大批高手狂追不止。他并没有走在最前面。走在最前面的是‘万里追魂’宋万里。

宋万里是个五十多岁,皮肉干瘪的半老头儿,模样有些猥琐。虽说在江湖上他是以轻功高明、擅长追踪著称的,但手底下的功夫也非常了得,一双判官笔施展开来有神鬼莫测之能。这会儿,他正半弯着腰,一边找寻痕迹,一边追踪,速度几乎不逊于普通人疾步行走,不由令人啧啧称奇。如果注意瞧看,会发现他虽然循着肖、黄二人的痕迹前进,却没从找到的痕迹上直接通过,而是沿着与之平行的一条路线小心地往前走。据他自己说,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对方在逃窜的途中,于身后布下陷阱、机关,而追踪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

和夏辽西并肩而行的,是个红光满面大胖子。此人身形高大壮硕,一只手掌如蒲扇般大小,另一只却和常人无异,看起来颇为怪异。

原来,他的那只巨掌练得是外家功夫的开碑手,而另一只手掌练得则是内家功夫的点穴之术,双手不同,内外兼修,江湖中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此人便是江湖上人称‘阴阳大煞手’的寇劲松。寇劲松威名赫赫,声名并不在‘蝴蝶针’之下,此刻与‘蝴蝶针’并肩而行,看起来地位要高出其他人一截。

跟在二人左后方的,是个穿灰色衣袍,鹰钩鼻子,目光凶厉的男子。那男子的背上背着个不大不小的瓦罐,看起来颇为惹眼;而二人的右后方,依次跟着三个背着七星剑的老道士,自然便是‘三妖剑’无疑了。       

在夏辽西和寇劲松的前面,也就是宋万里的身后,是个赤手空拳的蓝袍汉子。他的个头儿和普通人差不多,但异常强壮,肩宽、背厚、脖子粗,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那鼓起的胸脯足有平常两个人叠起来一般厚,所以虽然他的个头儿不矮,可瞧上去总给人一种矮墩墩的感觉。他跟着宋万里,一边走一边还不耐烦地搓动双掌,时不时发出‘格格’的关节响动声。此人正是‘断掌’余少峰。

除了这些人,后面还跟着高高低低共计十余名好手,他们各自携带趁手的兵刃,气势汹汹,显然均非善类。

走着走着,向来没甚耐心的寇劲松忍不住出声抱怨道:“老大的一座林子,就凭咱们三二十号人如何搜得?那几个灰孙子龟儿子,只要随便找个狗熊洞、兔子窝什么的犄角旮旯,钻进去躲两天,咱们到哪儿找人去?眼下这么个追法,我看玄得很。”

夏辽西却是很沉得住气,一张大饼脸上凶光毕露,道:“宋老弟的追踪之术可不是盖的。你注意到没有,我们这一路不管如何绕来绕去,方向上总是没变,是一直朝着‘虎耳峰’去的。嘿嘿,他们果然想经过‘大蛇腰’、‘棋盘峰’,往‘豺狼坡’去。这和我在大宅时的推测分毫不差。放心吧,前有堵截,后有追踪,谅他们也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去。”

寇劲松拉着脸,嘴角挑动了几下,没再说什么。不过,瞧他的表情,显然仍是放心不下。

又往前走了一段,宋万里的脚步突然放缓了。他站直身子,一边揉了揉腰部,一边放眼四顾。毕竟,纵使功力精纯,终究不是铁打钢铸的,凭谁保持这般姿势一口气追了快两个时辰,老腰也难免有点儿受不住。

余少峰本来跟在他身后,此刻加紧赶前两步,来到他身边,问道:“宋兄,怎么了?”

宋万里的目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前面一段追过来,他们留下的痕迹很明显,每一步的间隔距离也差不多。可到了这里,迈步间隔突然变得忽大忽小,而且痕迹也变得若有若无,感觉有些古怪。”

追了大半天,别说人影子,鬼影子也没见着半个,却忽然听到又有了‘古怪’,余少峰心下一阵烦躁,语带责备道:“你是说,把人给追丢了?”

这话颇不入耳。

宋万里累得够呛,本就老大的不大痛快,闻得此言,顿时炸了毛,瞠目怒道:“有本事你来追追看?!这茂密丛林,追的目标又是高手,极难寻到踪迹。也就是我,还能瞧出点名堂,换成你,怕是连个屁也瞧不出来!”

余少峰巨掌一挥,就要发作。

见二人间火药味甚浓,夏辽西当即喝止到:“吵什么吵!别敌人没追上,自己人倒是窝里反了。”语气稍缓,他又打圆场道:“余老弟,少说两句吧。宋老弟的追踪之术,大伙儿也不是不知道,他追不上的人,就没人能追上了。”

余少峰嘴里不干不净地咕哝了几句,向侧面走开,显是不太敢顶撞夏辽西。

就在他一脚踏入边上的草丛中时,忽然感觉脚下一空。可这会儿,正值他大感不快,兀自忙着在心里咒骂宋万里和夏辽西的当口,又哪能反应得过来?于是,那只脚毋庸置疑地陷了下去。倏地,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脚下传来,令得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余少峰‘嗷’的怪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想跳将起来,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噗通’一声原地跌坐了下去。

众人大吃一惊,立刻围拢上来查看。只见,一根尺许长、儿臂粗的尖木桩自下而上,穿透了余少峰的麻鞋底,直刺入他的右脚掌。一时间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余少峰刚才踏足的地方竟是个陷阱,下面埋了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桩,一头插入地下,另一头支在草丛里,上面再覆盖好浮草,撒上了浮土,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这陷阱挖得不大,明显专为刺人脚掌。

夏辽西见状,恨得一阵牙痒,心道:能埋下这样的机关,那三个兔崽子当真又滑又毒!

的确,脚掌被刺穿虽然疼痛,但并不算重伤,倘若放在平日两厢对阵,对于这些个把脑袋拎在手上玩的江湖客,也算不得什么。可眼下是在深山密林之中,伤了脚行动便大受影响。而且,更要命的是,夏辽西作为头领,不能不管不顾。若甩手扔下余少峰,命令其他人等继续追踪,铁定会寒了众人的心。心一旦寒了,大家便只顾自己,也就散了。真到那时,任是他夏辽西如何有威慑力,也没法子做成任何事。但是,如果带着余少峰这样不轻不重的伤号继续追踪,不但要空出人手来照料他,还会影响速度,实在是头疼至极的问题。

夏辽西咬着牙,铁青着脸,盯着地上的余少峰,心中愤愤然想:倒不如死了干净。

余少峰若是死了,扔下尸体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寇劲松和余少峰平日里交情不错,当下牙龈都要咬碎了,两眼也冒出火光来,怒道:“定是肖八阵那狗贼干得好事!给我抓住他,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没法子,夏辽西只得大声叮嘱道:“地下有陷阱!大伙儿仔细搜寻,加倍小心,千万注意别中招。”

众人一阵忙乱,恨不能扒开身边的每一处草窠小心探寻,很快在周围又陆续找到了四处类似的陷阱。

原来,黄、肖二人一共在这附近挖了五处陷阱。

这伙人都是江湖上玩命的硬手,所以身边常备有治疗外伤的伤药等。夏辽西让人将余少峰的脚从那根尖木桩上拨下,取出上好的金创药撒在伤口处止血,包扎好,又指派了两人护着余少峰。寇劲松借了别人的刀,砍了棵小树,削巴削巴,替余少峰做了根拐杖。余少峰便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最后面了。

对着空气狠狠得咒骂了一番后,夏辽西等人继续追踪。但是,前面的人追得快,余少峰等三人走得慢,渐渐的拉开了距离,再难以保持原有的队形了。

要说这‘万里追魂’宋万里的追踪之术确实有几分门道,虽然途中也曾追丢过几次痕迹,但在扩大圈子一番搜寻后,总能再找到新的痕迹以继续追踪。如此这般,一队人走走停停,终于追到了黄芩和肖八阵之前路过的‘鱼背岭’上。

‘鱼背岭’这里地势较高,光秃秃的没啥遮挡,毒辣的太阳直把人晒得脱掉一层皮。在岭上追了一段后,宋万里又迷惑地停了下来,东张西望。

寇劲松焦躁地询问道:“老宋,又找不到痕迹了?”

宋万里皱眉道:“似乎是从这里转向林子里去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左侧的树林。

寇劲松不耐道:“那还不快追,愣在这里做什么?”

宋万里犯了难,道:“可是,‘虎耳峰’应该往前走,他们却在这里转了个弯,不知要往哪里去啊?”

寇劲松道:“难道是他们猜到了我们有所布置,不敢越过‘虎耳峰’,经‘大蛇腰’去‘豺狼坡’了?”

宋万里犹豫道:“他们知道后面有人追踪,也可能故意留下这些痕迹愚弄我们,骗我们往那片林子里去。”

说罢,二人望向正细目思索的夏辽西,等着他做决定。

夏辽西一抬手,道:“只管顺着找到的踪迹追下去。若是发现不对,再掉头回来这里。”

宋万里点头称是。

一众人转下‘鱼背岭’,往左侧的密林里追去了。

在‘鱼背岭’上时,还无遮无挡,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猛地一转到这片稠林中来立刻就不见了阳光,不但周遭阴凉了下来,光线也突然变暗了。就在大伙儿的眼睛努力地适应着从亮到暗的光线变化时,忽听得队伍中连续有人发出惨叫。慌乱中,宋万里只觉脚下踩中了什么,紧接着小腹一痛,也是惨叫一声,定睛看时,发现自己被地上埋着的一支窝弓射中了一箭。

这支窝弓十分粗糙,弦是藤蔓制成的,射出的箭则是一根被削尖了的树枝,因此力道不是很足,射入宋万里的小腹内不足一寸。

伤不致命,但流血是一定的。而且,这种伤就如同余少峰的伤一样,虽然不会死人,但需要处理,妥善包扎,同时会大大降低战斗力、拖慢队伍的前进速度,所以从夏辽西的角度看,真是比死了人还着恼。这一次,队伍里有好几人都被射中了,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包扎伤口的,检查地面的,忙成一团。

显然,在此种光线骤然变化的地方埋下多处机关,是黄芩特地设计的。

果然一举奏效!

等到夏辽西一伙好不容易处理完受伤的同伙,循迹追踪到黄芩和肖八阵进食的小溪边时,已是又累又饿又渴。至于那些因为负了伤,不得不落在最后的,就更是要跌跌爬爬了。见此情形,夏辽西只得吩咐大家休息整顿、饮水进食,以补充体能。吃喝休息的过程中,只要有人提起肖八阵等三人,这伙人无一不是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黄芩和肖八阵已经走远了。他们绕过‘虎耳峰’,往前出了林子,眼见着再越过一大片不算高的灌木丛,就是‘棋盘峰’。实际上,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能清楚地瞧见‘棋盘峰’了。

黄芩一面走,一面不时的向‘棋盘峰’的方向张望,脸色略显阴郁。肖八阵觉出有异,贴近到他身边,问道:“黄兄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黄芩眉头微蹙道:“肖老哥啊,敌人里必有高人,这一回,我们可算是遇上硬手了。”

尽管肖八阵让黄芩管他叫老肖,可黄芩叫起来总觉不合适,后来还是改口叫肖老哥了,肖八阵听得也舒服得很。

肖八阵道:“咋了?”

黄芩努了努嘴,道:“你瞧‘棋盘峰’的方向,是不是有个大风筝在天上飘着?”

顺着黄芩努嘴的方向望去,肖八阵果见一只青色的大风筝飘在天上,已经放得很高很高,远远看去只有巴掌大小。

肖八阵心知‘棋盘峰’上是个荒凉去处。谁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爬去‘棋盘峰’顶上放风筝?定是大有问题。

黄芩若有所思道:“‘棋盘峰’地势高,视野阔,我猜定有敌人埋伏在峰顶瞭望,一旦瞧见我们的动静,就靠那个风筝通知四下的人手。”

肖八阵问道:“如何用风筝通知?”

“就好像军队里用旗语一样。”黄芩道:“风筝很高,四下的人都能瞧见。有可能,在顶上负责瞭望之人如果瞧见我们的踪迹,就直接斩断风筝线,或者让风筝按照某种约定的手法放出信号,比如瞧见我们从东边来,风筝就往东边指,看我们打西边来,风筝就往西边指之类的......总之这类方法很多,能让人得了消息就成。至于具体约定的信号是什么,却不是我能猜得出来的。”

肖八阵迟疑了一下。他虽然并不完全确信黄芩的猜想,但也觉这亦是一种可能,所以不可大意。

“那我们怎么办?”

黄芩思忖片刻,道:“眼下这座‘棋盘峰’是非过不可的,也没法子再绕了,所以最好是偷偷摸上去,把上面瞭望的暗哨宰了,而且行动要又快又干净,不能容他们将信号发出去。”

肖八阵点头。

黄芩眺望前方,‘啧’了声,又道:“可前面一里多地都是矮小的灌木,掩不住我们的身形,想要避开峰顶上那些人的眼睛,可是难办了。”

“既然难办,”肖八阵用力握一握双手轮刀,索性豁出去了,道:“就不用再想了,干脆就这么杀上去!该咋样咋样!”

黄芩摇头道:“不可。”

肖八阵急道:“这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等在这里让人家前后夹击?”

黄芩劝他稍安勿躁,然后独自一人边想边观察,来来回回走了一大圈,可挖空了心思也没能找到什么好的法子上去峰顶不被发现。肖八阵一筹莫展地跟在他身后瞎转悠。

当然,转悠归转悠,他们可不敢贸然出去林子,进入前面的灌木丛,因为一旦出去了,行踪就极可能暴露在棋盘峰顶的暗哨眼里。

过了好一会儿,黄芩停下了脚步,展开眉心处微微打着的结,道:“我想到了。”

肖八阵欣喜道:“哈,什么好法子?”

“不算什么好法子,只是目前唯一可以尝试一下的法子。”说着,他手指前面,道:“肖老哥,你瞧那里。”

肖八阵举目望去,只见左前方的那片灌木丛要比其他地方生长得茂盛一些,但想从那里奔过去,直达‘棋盘峰’顶而不被发现,却是万万不能的。

难掩面上的失望之色,肖八阵正待说话,黄芩已转过身来,道:“快,我们弄些伪装来,试试看从那里摸上‘棋盘峰’。”

肖八阵摇头道:“恐怕瞒不过敌人的暗哨吧。”心里,他道:如果‘棋盘峰’顶真有暗哨的话。

黄芩道:“直接奔过去当然不行,我们先砍来一些树枝藤叶,再把全身都伪装起来,然后紧贴在地面上,从那片相对茂盛的灌木丛里一点一点地爬过去。如果足够小心,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你有多大把握?”

“不多,五成。”

稍微犹豫了一瞬,肖八阵道:“五成的话,值得一试。”

黄芩又道:“不过,我们要连续匍匐前进一、二里地,体力消耗会非常大,希望峰顶上的敌人不要太过扎手才好。另外,在进行的过程中,要时刻注意空中的风筝,如果风筝有什么异动,就说明我们被暗哨发现了,那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回这片林子里来。”

“什么?撤回来?!”由于过于惊讶,肖八阵的嘴巴张得老大,道:“黄兄弟,你说错了吧。不是应该一鼓作气冲上‘棋盘峰’顶吗?”

黄芩解释道:“若是如我所料,‘棋盘峰’顶真有暗哨的话,夏辽西必是心思缜密之人,我们被发现后往上冲的举动也必定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此,敌人根本不用急,单等我们上去后,将上下路口一堵,所有高手尽数聚集起来守住口子。我们呆在峰顶,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晚上也不敢睡,如此这般,他们根本不用进攻,耗也能把我们耗死了,不等于自投罗网嘛。但是,敌人必定料不到我们会折返而回,所以这条路线上暂时还算安全。而且,虽然这片密林后有追兵,但也有我们一路布下的不少陷阱、机关,他们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来的。另外,林子里视线不佳,逃遁的路线又可随机应变,只要把他们的阵形拉散开,就有机会逐一消灭,虽说仍是九死一生,但总比身陷重围要强得多。”

听了黄芩这番道理,肖八阵忍不住赞道:“黄兄弟当真高明。定是这帮贼子平日里作恶太甚,报应到了,这才叫他们遇上你。”

黄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肖老哥过奖了。咱们马上行动吧。”

当下,二人在林子里砍了些细小的枝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又以绿叶、藤蔓仔细包裹在衣服外。说实话,他们的伪装着实不错,以至于趴在灌木丛中,不走近了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是两个大活人!

如此,黄、肖二人只依靠膝盖、手肘在地上匍匐前进着,悄然向‘棋盘峰’逼近。

 

‘棋盘峰’顶上,丁可正居高临下、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下的动静,他带着的五人也都各伺其职,没一个闲着的。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半拉子树桩,风筝线就牢牢地栓在上面。本来,他们应该以竖旗子的方式向追踪、打埋伏的同伙们通报肖八阵等人的动向,可出发前又担心插在山顶上的旗子瞧得不够清楚,于是改变了计划,换以风筝代替,约定一旦发现目标,就把风筝线割断。如此一来,只要风筝一飞走,就表示肖八阵等人出现在‘棋盘峰’附近了。

说起来,在顶上瞭望放哨是不需要和人动手打杀的,所以被丁可正挑选出的那五人都是目力过人,行动机敏之人,武功就很稀松平常了。武功不高,体力便没法子太好,‘棋盘峰’顶上只有蔫巴巴的几棵树,简直无遮无挡,几人被大太阳曝晒了数个时辰后,难免有些两眼发黑,体力不支了,于是个个叫苦连天起来,也不再似之前一般专注了。

从‘老虎山’那边,只有三个方向可以来人,所以包括丁可正在内,共六人,被分为两人一组,各自看守着一路方位。丁可正和一个小个子看守的正是黄芩和肖八阵的这个方向。这个方向上是从‘老虎山’绕过‘虎耳峰’过来的地方,所以格外重要,丁可正特意亲自负责盯着。他身边的人姓窦,单名一个显字,绰号‘脚底生烟’,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机灵鬼,尤以轻功著称。

此刻,窦显趴在用碎石搭好的瞭望口上,一边瞧看,一边发牢骚道:“头儿,这么搞可不成呀。太阳太辣了,我看再有个把时辰咱们的水就要喝完了,这么耗下去,咱们非被烤成人肉干不可。”

丁可正道:“少啰嗦,这回夏总管的火可是大了去了,谁要是出岔子,撞在他的气头上,保管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咱们武艺稀松,打斗拼命全用不上,就在这里放个哨,晒晒太阳,虽说难熬了些,可至少不会把命赔进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窦显歪了歪嘴,道:“要我说,夏总管也太沉不住气了。那小子顺走的金珠总共也就值个千把两吧,撑死了万把两。多干几票买卖不就回来了嘛,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再说了,那小子不是‘金碧山庄’的人吗,大不了追到‘金碧山庄’去,还怕银子长翅膀飞了不成?”

丁可正道:“我寻思,夏总管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想啊,这些年,都是咱们骑在别人头上拉屎,可曾有被人打上山门的时候?但这一回,先是个会玩火的老头儿,几乎把咱们这边的人手全都给端掉了,逼得夏总管千里迢迢从南昌赶过来处理这事儿,出去了十几天找那老头儿,却连根毛儿也没找见,再回头一看,老家居然又让人给捣了。夏总管何等人物,能咽得下这口气吗?另外,他才来我们这儿,也是想趁此机会立个威吧。”

窦显‘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他老人家咽不下这口气,却苦了咱们喽。”

丁可正不悦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要是到夏总管面前说上半句,保管脑袋搬家。你原是这边的,以前没跟过他,不知道他的手段。”说道这里,他似是想起了某些可怖的事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他眼光一紧,‘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窦显奋起目力朝丁可正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埋怨道:“啥玩意儿?什么也没有呀?你瞧见什么了?”

丁可正疑道:“我, 我刚才好像看见......小树什么的......在向我们这边移动?”

窦显嘲笑道:“难道小树长了脚,会自己走不成?我看你是被太阳晒晕了。”

丁可正面上一红,又往下仔细看了看,并没看出任何异样来,只得讪讪笑道:“可能是盯得久了,眼花了一下,嘿。”

又观察了半晌,仍是一无所获,丁可正又渴又热,于是吩咐窦显道:“小窦,去拿点水过来。”

原来,这‘棋盘峰’顶上光秃秃的,被太阳晒得滚热,只有靠近上去峰顶的山路口边上有一小片树木,较为阴凉,所以丁可正他们上来后就把食物和水放在了阴凉处。

窦显应了声,老大不情愿地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向阴凉处走去。

其实,他被太阳晒得根本懒得动一下,但丁可正的地位比他高,而且此次夏总管又令丁可正负责统领他们,所以只能听他吩咐。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窦显回来,丁可正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心下奇道:这个死人头窦显,怎么老半天不回来?莫不是在树荫下贪凉偷懒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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