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兜兜转转这么久,还在这个鬼地方?!”
眼见着那些金皮怪物又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众师兄弟各个气喘吁吁,身心俱疲,成炎坤低声吩咐,
“这些东西没了人性,人鬼不分,该怎样就怎样吧!”
众人会意,各自持刀拔剑,一时间血漫黄沙,直剁的那些怪物手脚并飞,尸身垒起小山头那么高。
“既然如此……”
成炎坤站在战团中央,双目微闭,两臂划圆,一个成形的光团在他掌间越聚越大,就听他一声大喝——嚯!
两尾银龙自他臂间蹿出,“嗖”的一声,蹿上那金人站着的六角银楼,登时一声巨响,卷起一道又一道灼的人睁不开眼的热浪,以那银楼为中心向四周层层席卷开来。
待漫天黄沙退净,众人好不容易睁眼看时,那金人站着的地方,连同那座银楼都化作一地齑粉,留下个一丈来深的大坑,大师兄这会心一击,若寻常人挨着,只怕被轰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更怪的是,身边又变回入夜前的山林样貌,那些金沙、银楼、人形怪物,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的山林,天刚蒙蒙亮,四周一片死寂。
“幻术?!”
众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敢情方才杀得血肉横飞都是在跟空气打架?
成炎坤一言不发,跳进那个被他轰出的大坑里,在地上细细探查一番,似是发现了什么,用指尖拈了些地上留下的金粉,放到鼻尖嗅了嗅,若有所思道,
“果然是这东西!”
“这是?!”
伏荣之在一旁接过话头,
“西域泊来的含笑香,这香一点燃,便会散出一种名为笑气的异香,有致幻奇效,人吸了后便会心神荡漾,飘飘欲仙,病症便是止不住地怪笑,这香本受官府严格管制,为医者施术,或为重病之人缓解病痛所用,比咱们的麻沸散好使多了,却不知因何缘故流传民间,被这些少男少女争相吸食。”
“好使在哪?”
“人服了麻沸散是睡着的,吸了这笑气是醒着的,但半疯半傻,施术者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吸了它,再难听的戏都是天籁之音,再难看的人都是仙子下凡,叫你吃坨屎你都不会说个‘不’字,而且只要一沾上就终身难戒,想那毕老捕头,关少镖头,长白落叶剑女侠……我大棠无数英雄豪杰前仆后继,便是为了追缉这含笑香而命丧贼手。”
“那这金面佛是如何用含笑香害人的?”
“当日我看到那金面佛唱戏的帐篷里摆着的香炉,便猜是这种东西,林师妹半途跑了,我见机会难得,也顾不上许多,就同罗师弟假装被他引诱,实则悄悄用银针封住血脉,不受笑气侵害,我俩潜伏在那些看戏的男女当中,一路紧随这个戏班子,方知他们害人的套路,他们行踪不定,每夜出来唱戏,还偏偏喜欢迫使那些被他操控的江湖豪杰上台演些杀人夺命的戏码,吸了笑气的人,一见了血便越发兴奋,越兴奋,就越吸个不停,直到变成六亲不认的行尸走肉。这一路上我和罗师弟用纸壳做的暗器,背地里苦练了半个月的口接铜钱镖,就为演好今晚这出戏。”
说到把人变成六亲不认的行尸走肉,华锦年倒是想起了啥,偷偷瞟了眼成炎坤,心想这不跟你老爹那招银龙诀一个套路吗?
“可他虏走这些少男少女做什么用?”
“不知,我猜无非三种——轻者,骗财骗色,重者,逼作娼奴,再重者,偷盗脏器。我暗地里打探到,这个戏班子要带他们去往西域黄金城,也正是那金面佛口口声声唱到的‘天国’。”
“黄金城?那个传说中遍地流淌美酒黄金的人间仙境?!”
“不错。”
“那么,这个戏班子的主谋究竟是谁?”
“这就更不知了,我只见戏班子里有无数一模一样的金人,应该只有一个是真身,其余都是他的傀儡。”
……
众师兄弟许久未见,边走边叙,愈发聊得兴起,忽然不知谁提了一句,
“我们走了多久?咋还没走出去?”
众人这才意识到一路走走叙叙,身边的景致丝毫未变,天仍是原先那般蒙蒙亮,四周依旧一片鸦雀无声,前方黑黢黢的山径仍往未知的地方延伸着。
成炎坤止住脚步,侧耳细听,果然听见山林之间又是一阵阴测测的怪笑,
“呜嘻~呜嘻~哈哈哈~”
“嘘!还跟着咱们。”
成炎坤摆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众人再次围拢成圈,各自戒备。
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幽幽山间回荡,到后来愈发癫狂,简直震耳欲聋,到最后近乎整个山林都开始咆哮。
小癫子脸色难看得吓人,紧攥着林洁莉衣角,怯生生道,
“姐姐,姐姐,我怕……”
林洁莉抬手将他推进己方六人围成的圈里,用剑护住,回头以目光示意他不要怕,实则自己心里也慌得不行。
游荡则弓起后背,毛发倒竖,死死盯住前方漆黑的山林,喉管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嘶吼声。前面的奇松怪石之间到处是熟悉的“咔吧咔吧”声响,眼看着什么东西就要从那里边呼之欲出……
“你们看过傀儡戏没有?”
伏荣之突然压低声音问,众人不知他何意,只听他继续往下说,
“寻常的傀儡戏,是提线人站在台上最高处,提线操控下面的傀儡人唱戏,可有时,站在最高处提线的那个也是傀儡,只是个障眼鬼,真正的提线人,就坐在台下,坐在大伙儿身边。”
他话说完,众人心里皆是“咯噔”一响,都不约而同望向身旁,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
伏荣之说完,一转身,死死盯住背后的小癫子,问,
“戏该唱完了,说吧,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是我!不是我!”
那孩子连忙摆手,脸上写满惶恐,缩在众人围成的圈里,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面容扭曲而古怪,嘴角挤出一抹痴痴的笑,他手指正前方,喃喃说道,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张脸……杀人的那张脸……”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现出真身,使什么邪招之时,这孩子脑袋一低,脚底一滑,竟从林洁莉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别跑!”
伏荣之一扬手,银针自他背后穿胸而过,那孩子没跑出几步便倒在路边,众人走近看时,那个痴痴的怪笑已然凝固在他的脸上。
“竟然是他?!”
林洁莉怎么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伏荣之在小癫子衣衫里摸索半晌,果然摸出半截金晃晃的含笑香,将它摁灭在山石上。
这香灭了没多久,四周那些怪物的声音渐渐消散,晨间微光照进树林,众人看见前方不远处正立着数人,走近一看,却是那毕捕头和先前缉拿金面佛的十一名捕役,此时朝霞普照,恰似十一座丰碑傲然而立,还保持着当日抓贼时的样貌。
“你有酒不?”
成炎坤接过华锦年手上的酒葫芦,将里边的酒一滴不剩洒在十一人脚下,命众师兄弟齐声拜道,
“老英雄放心,有我们这些后辈在,必不让这些毒物为祸大棠。”
……
再往前走,天已全亮,下山的大道豁然开朗,众人在山下又走访多日,再未听到金面佛和含笑香害人的传闻,东山府大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黄昏金面佛一案似已告一段落。
回无量海的路上,华锦年也无心吃喝,总觉得心头仍有一事未解,这日终于忍不住问,
“那小癫子看着毫无心智,又不会武功,他又怎能制住毕老捕头、关少镖头和长白落叶剑这一干江湖好手?”
“只怕,他也是个傀儡。”
成炎坤也是眉头紧锁,道,
“如今他死了,真正的提线人怕是不会现身了。”
其余师兄弟也都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大伙儿心里想的,应该都是同一件事。罗剑卿忽然觉得脊背凉凉的,一阵阴风自耳旁袭来,又听见那个笑声!
“呜嘻~呜嘻~哈哈哈~”
他猛一转头,正逢着林洁莉杀气腾腾的眼神。
“别,林妹妹……你、你该不会也嗑了那东西吧?”
“哼哼,下次,你若再敢丢下我一个人,可别怪我把你也做成个小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