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请夫人为大家讲话!”
佟管家及时地后退一步,轻轻地俯下上半身,弯下腰,向坐在主位上的夫人做出“请”的手势。
响彻全场的掌声瞬间变得更加热烈。几乎每一位跟随在军官和文官身边的女眷都当即把目光投向风姿绰约的杨夫人。
杨夫人露出体面而大方的笑容,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她先用右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香气扑鼻的羊肉,将羊肉塞进几乎快要把口水流到盘子上的小儿子的嘴里,再轻轻地抚摸大女儿的头发,随即抬起头,面向全场的每一位宾客。
“我万分感谢大家的到来。”
独孤城主和西门将军先后稳稳地点头,注视杨夫人沉静如水的面容。两人的表情都重新变得平静下来。
“今年,是玺儿在铁龙城度过的第三个生日,也是第一个他爸爸不在身边的生日。”
刚刚把羊肉三口两口地嚼烂并吞咽下去的小少爷忍不住露出好奇的表情,用小手抓起自己手边的毛巾,擦掉嘴角的口水和油渍,随即转过小脑袋,望向母亲的脸。
“此时此刻,凰儿和玺儿的爸爸,正在和他的战友们、他的部下们一同在前线奋战。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也都在为这一场足以决定国运,甚至有可能彻底改变整个大陆的战争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一点,我时时刻刻都看在眼里,也牢牢地记在心里。”
杨夫人缓缓地转动眼珠,扫视宴会厅各个角落的每一位宾客。她的目光大多停留在肩膀上佩戴着军衔的军官和穿着护身铠甲的护卫灵师身上。对于大部分的文官,她只是轻轻地扫过他们的面庞。
“本来,在战争时期,我是不想为玺儿或者凰儿再大操大办生日宴会的。但是,将军在正式率领部队开赴前线之前,曾经亲口对我说过。玺儿从他身上继承的,不仅仅是他的血脉和天赋,更是他未来难以完成的使命。他不希望玺儿的生日再留下更多的遗憾。他知道,他不能长久地陪伴凰儿和玺儿的成长,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亏欠。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在未来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孩子们。因为,对他而言,更大的责任和义务,是报答接纳并指引他走上光明之路的恩主,也就是,我们的国家。”
一部分中级军官再次开始热烈地鼓掌。发自内心的热情从他们的双眼中释放出来,再逐步从他们的脸庞上显现出来。与之相反的是,几名坐在相对偏远位置的文官先后露出满腹狐疑的表情。他们似乎全都已经不愿意再去掩盖自己对这些话的不相信,甚至是对本应站在这里的将军的不信任。
“铁龙城,是凰儿和玺儿的爸爸正式接受传承的地方,也是我们全家今生今世都理应用自己的全部去守护、去捍卫的地方,更会是凰儿和玺儿生长、学习并逐步接受属于他们的力量的地方。它也是全国重要的武器、兵器生产基地之一,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仓库和中转站之一,更是连接全国中央地区和正面战场的多条交通线的重要枢纽之一。”
环视完所有宾客之后,杨夫人重新低下头,望向独孤城主和西门将军的脸。
“此时此刻,对于以独孤城主和西门将军为首的我们而言,最大而又最重要的责任,便是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守护它,让正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们能够完全消除后顾之忧,让我们的国家能够稳定地向美好的前方迈进!”
看到独孤城主肯定的眼神之后,杨夫人便微微俯下上半身,用双手稳稳地端起镀金的酒杯。酒杯中的酒液清澈而纯净,在魔灵导器灯的照耀下显得无比明亮。
“让我们共饮杯中的美酒吧!既为了玺儿的健康成长,更为了国家的灿烂辉煌!”
“天佑坚岩!勇往直前!”
满桌宾客齐刷刷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酒杯。在座的每一名军官不约而同地喊起他们每个人都无比熟悉的口号,就连守护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里的每一名护卫灵师也一样。相对而言,文官们喊口号的声音就要明显地更弱一些。不过,每一个人喊出的口号都整齐划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
在杨夫人、独孤城主和西门将军的率领之下,所有的宾客纷纷端起自己手中镀金或者镀银的酒杯,将自己杯中的第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小少爷和围坐在他身边的孩子们也纷纷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端起自己的杯子,喝光自己杯中的饮料。只有两个孩子没有立刻喝光自己的饮料。一个是西门雪娜,另一个就是坐在小少爷身边的大小姐。她们分别只是浅浅地抿一口自己的饮料,便重新把杯子放下。
看到佟管家的手势之后,守候在通道里的侍者再次入场。这一次,每两名侍者自动组成一组。每一组侍者都推着比之前的餐车稍微更大一点的餐车。走在最前方的两组侍者率先将金属餐车推到中央宴会桌之前,并取下安放在餐车顶端的金罩。摆放在其中一个金罩下方的,是一只油光锃亮、全身表皮都呈金红色的烤乳猪;另一个金罩下方则摆放着一盘黄灿灿的糕点。这糕点是双层的,下层为鹅黄色的正圆形糕饼,上层则是一颗竖立在糕饼正中央的金黄色圆球。这金黄色圆球固然也是一种糕饼,模样却与宴会桌中央托盘上方的金矿石别无二致。它所发出的香味恰如其分地与宴会桌上的其他菜肴的香味融合在一起,使已经充满整座宴会厅的香味变得更加浓郁几分。
四名侍者同时释放出柔和的灵力波动,将糕点缓缓地从金属餐车上托起来,将它平放到小少爷面前。随后,其中两名侍者将金黄色圆球糕饼盛放到小少爷的盘子里,再用餐刀将它均分成大小相等的几十块。另外两名侍者则将烤乳猪摆放到中央宴会桌余留出来的空位上。随后,来到其他宴会桌附近的侍者也分别将各自推着的金属餐车中的烤乳猪摆放到宴会桌上。
正在这时,位于宴会厅北侧的乐手突然开始演奏另外一首乐曲。和宾客入场时的乐曲相比,这首乐曲的节奏明显加快许多,甚至变得有些激昂。它几乎不像是在宴会或者典礼上演奏的乐曲,反而有些像是某种军乐,甚至带有几分大部队冲锋之前所奏响并集体演唱的战歌的味道。乐曲中隐约混杂着多种令人振奋的旋律,有的宛如嘹亮的军号声,有的宛如浑厚的战鼓响声,还有的宛如万马奔腾时的驳杂脚步声。
随后,宴会厅的东侧大门再次打开。如同鼓点般整齐划一的节奏的脚步声从大门外响起。
两排身材高大而健壮的男人大踏步地迈进宴会厅。从外表上看,这些男人明显与宴会厅内的每一位男性宾客都不同,甚至和侍立在宴会桌边缘的大部分仆人也不同。他们的头颅都相对较大,光亮的额头也较为凸出。一双眼睛却显得又小又窄,几乎很难看清夹在眼皮之间的眼珠。而且,他们的眼珠都是有些浑浊的,几乎完全是灰色或者深绿色,瞳孔之中根本看不到多少光彩。他们统一身穿用兽皮制成的上衣和短裤,胸膛、手腕和脚腕全都裸露在外面,包含面孔和光着的双脚在内的全身所有皮肤都是略微有点发黑的褐红色,披散在脑后的长头发则是海藻一般的墨绿色。在乐曲的指引之下,他们一边前进,一边跳起富有力量感的战舞。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两队身穿不同颜色的纱裙的舞女。她们迈着轻盈的舞步,用脚尖点地,一边舞动,一边旋转。和队列前面的男人们一样,她们也光着双脚。不过,除双脚之外,她们全身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其他部分全都遮盖在五颜六色的纱裙之下。丝丝缕缕的微弱香气先后从她们的修长袖口中冒出的五彩烟雾中散发出来。每一团烟雾都像一朵小型烟花一样,转瞬即逝。两队舞者形成鲜明对比,一边代表粗犷和力量,一边代表精致和妩媚。
宴会正式开始。宾客们觥筹交错,并开始对美味佳肴大快朵颐。围坐在中央宴会桌一侧的孩子们更是忘乎所以,几乎快要把自己的脸埋进自己面前的碗和盘子里。
侍立在宴会厅大门周围的几名侍者先后转过头,看向嘴边满是糕饼残渣的小少爷,再连续向对方挤眉弄眼。位于队列中央的一名侍者看向互相碰杯的独孤城主和西门将军,随即稳稳地点头。
“唰——”
位于宴会厅天花板正中央位置的魔灵导器灯的光芒突然瞬间增强数倍,并向四面八方照射。刚好变成七彩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住整个宴会厅。
随后,大量的团状烟雾先后从宴会厅的各个角落迅速地升腾起来。接触到来自天花板顶端的七彩色强光之后,无数股团状烟雾便瞬间开始千变万化,扩散成各种各样的形态,随之不同程度地融合在一起。混合在一起的大片烟雾完全遮挡住每一名舞女的身影,并以江河入海的速度向宴会厅的四面八方扩散。
只在几次眨眼之间,整座宴会厅完全被一片明亮而耀眼、却又几乎只能称为混沌的景象完全充满。宴会厅中的一切,都被完全融合在一起的一大团流体状物质完全遮盖住。
每一个人的肉眼中的所有景物,完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巨型万花筒一般组合而成的、大片的七彩色朦胧虚影。
“什么?”
西门将军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大喝一声,把自己手中的酒杯随手一扔,再张开右掌,用右臂在半空中用力一挥,凭空释放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并将它们转化为一张宽大的半圆形防护罩。但是,以他的修为,竟然也无法只用一击便瞬间将涌到自己面前的混沌虚影完全驱散,而只是在自己身体周围一米范围之内划出一个不算大的圆柱形密闭空间。
“怎么回事?”
独孤城主也立即发出一声怒喝。他不但同样向外侧释放灵力,还直接释放出自己的武灵和灵圈。蓝白色的九环法杖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中,法杖顶端释放出微弱的淡蓝色光芒。围绕在他右臂上的五个灵圈都是纯白色的,最外侧的灵圈表面只有一个光点。他径直抬起法杖,向正前方发射出一道蓝色光波。蓝色光波瞬间穿透大片重重叠叠的七彩色虚影,却没能直接将它们全部击碎。须臾之间,破碎的七彩色虚影便被四处涌动的杂乱灵力重新填补完整。
“啊——”
“呀——”
不同的尖叫声先后从宴会厅的各个不同方位响起,并在突然奔涌而出的混合灵力的作用之下四处回响。大量回音瞬间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并在灵力的作用下变调,瞬间营造出鬼哭狼嚎般的可怖氛围。
“哇呀——”
“呜……啊……”
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也先后从不同的方位传出来。在原本的安排中,由于只有少数地位最为尊贵的宾客携带自己的全部家眷出席寿宴,所有出席此次寿宴的孩子都被安排坐在中央宴会桌北侧的一排座位上。而且,孩子们之间的座位的距离相对较小一些,每个孩子都紧密地坐在一起。但是,已经完全被幻象遮盖住身影的孩子们却像是瞬间被完全分开一般。每个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哭喊声的孩子的声音和气息都位于不同的位置,甚至连源自同一个孩子和声音和气息也全都被略微分开。
“砰!”
“咣当!”
“咚——”
伴随着尖叫声和哭喊声一同响起的,是接连不断的碰撞声,以及各种各样不同的东西翻倒的声音。许多张桌椅被碰撞、被移动、被撞翻在地的沉重闷响,以及许多人的身体相互碰撞、跌倒在地的清脆响声此起彼伏。
“咔嚓——”
“唰啦——”
紧接着,刺耳而令人心悸的破碎声和破裂声也先后从四面八方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连成一片,从原本应当是宴会厅南、北两侧的墙壁上的窗户所在的方位蔓延开来,如同一段连续奏响的乐曲。在几次眨眼之间,这一连串破碎声便从微弱而清脆变得刺耳而激昂。随之一同响起的,是各种石块和金属在强大的力量打击之下破碎的声音,以及无数大小石块和金属碎片以高速在空中划过所产生的“嗖嗖”声。转瞬之间,两种声音便与响彻全场的所有杂音结合在一起,从流体状的朦胧幻境之中产生的一个个不同形状、大小不一的多彩灵力旋涡中反复喷涌而出。
只是一瞬间,完全被幻象笼罩住的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难以想象、难以在第一时间应对的混乱局面。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敌人偷袭吗?有刺客吗?”
杨夫人的声音从两个如同塌陷下去的鬼脸一般的椭圆形流体状灵力旋涡的中央位置涌出来。只不过,她颤抖的声音瞬间便被充斥全场的大量杂音埋没。被幻象释放出的压力和恐怖气息压制得原地蹲下的她奋力释放灵力波动,在自己身体表面释放出一层乳白色的灵力防护层,并向四面八方挥动双手,企图寻找两个孩子的气息和具体方位。但是,她瞬间便感受到,原本还紧挨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仿佛瞬间被某种空间力量分开并拉伸到数十米之外一般,不仅无法用手碰触到,甚至无法直接感知到。很明显,以她的灵力修为和感知能力,不足以强行突破眼前的幻境。
独孤城主率先听到她的声音,并感知到她相对较为微弱的气息。他猛地转过身,当即举起自己手中的法杖,向自己的左前方释放出一道力量更加强大、颜色也更加深邃的蓝色光柱。这一次,强大的蓝色光柱径直穿透他左前方的大片幻象,直接在幻境的中央位置撕开一道明显的裂痕。蓝色光柱径直落在几乎快要原地蹲坐下来的杨夫人身上,完全笼罩住她的身体,并形成一张肉眼可见的灵力防护罩,牢牢地保护住她的身体,并先后抵挡住数片直接飞向她的碎石和碎金属片。随后,另外两道较细的蓝色光柱先后从粗大的蓝色光柱表面分裂出来,飞向杨夫人左前方的两个不同方位。两道蓝色光柱先后在幻象中撕开两个新的相对较小的裂口,将杨府大小姐和小少爷的身影重新映照出来,并保护住他们的身躯。小少爷同样被吓得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脑袋,十根手指紧紧地按住脑袋上的银冠的边缘,嘴巴张大到几乎能够塞进一个苹果,完全忘记出声,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礼服已经被宴会桌上倾倒下来的汤汁弄脏。大小姐则已经直接倒在地板上,脑袋碰到翻倒在地的一把椅子的边缘,整个人完全昏迷过去。
“保护城主大人!”
浑厚的呐喊声从宴会厅的一个角落传出来,瞬间转化为有形有质的螺旋状音波,向它所在方位的正上方扩散。整个幻境瞬间开始微弱地颤抖,无数若隐若现、或虚或实的幻象先后变得更加模糊和透明几分。一点明亮的蓝光瞬间亮起来,并转化为上下涌动的波浪状水属性灵力波动。全身都笼罩在波浪状的灵力波动之下的人影瞬间冲向独孤城主所在的方位。
“保护夫人!保护小姐和少爷!保护孩子们!”
佟管家的声音也从幻境中央的三处裂口中传出来。他的声音同样转化为有形有质的音波,将从裂口中飞散而出的几片碎石和碎金属片一同打碎。他身上释放出的光波是米黄色的,显得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他发出的音波却能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并能够抵消幻象所带来的一部分压力和威慑力。
“这是多属性混合幻境!它本身没有攻击力!所有人,听我的命令!汇聚灵力!向北侧发力!”
西门将军瞬间提升自身的气息,将自身的全部灵力凝聚起来,尽全力向四面八方大喊,并高举起双掌。他的双掌瞬间变成如同矿石一般的褐黄色,并发出深黄色的光芒。五个褐黄色的灵圈分别从他的双腿上和腰间释放出来,并高速转动起来。一个深褐色的正圆形灵力法阵也从他脚下的地板上扩散开来,瞬间将中央宴会桌附近区域之内的所有幻象向后方逼退,并把一部分幻象直接清除。
西门夫人和两个女儿的身影重新从灵力法阵覆盖住的地面上显现出来,并被浑厚的土属性灵力拉拽到西门将军身边。西门雪娇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紧紧地抱住西门夫人的腿,哭得发花的小脸紧贴在母亲的礼服长裙上。一同倚靠在母亲身边的西门雪娜仍然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露出稍显紧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