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程的人生经历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时也没再提喝酒的事,就接着问:“那后来呢,你真的替他洗床单被子了?”
杨锦程笑道:“没有,你想啊,我满身屎尿地给他洗床上用品,要是别人进来了,看见了,会怎么想?因为屋里洗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去院子里,最好去河边洗,这他哪里能答应呢。
反正等我穿好衣服裤子之后,他的火气也下去不少,满脸只是烦躁,他一面警告我要保守秘密,刚才的事不要乱说,跟我妈也不能讲,自已回家偷偷把脏衣服换洗了,一面就是非常不耐烦地赶我走,催我快点离开他家,快点滚蛋。
我回去后,也果然没跟我妈说,自已把衣服换了,洗了,就拉倒了,这族叔后来再没来过我家一次,路上看见我也不再跟我打招呼,要么从岔路溜走,要么趾高气扬,当做没看见我。
这些事过去多少年了,但在我心中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一件件,一幕幕,都无法忘怀。小时候懵懂,不知道什么是恨,现在懂了。”
“看来你小时候确实不容易啊,”我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
“也许吧。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地深爱学涛,因为我的命运是自上了中学以后,因为国春集团而改变的。上了中学,国春集团就开始资助我,从此我家每个月都能收到来自国春集团的补助,我终于不用为了谋求一点可怜的生活费,下地干活,可以专心读书,可以吃上正常的食物,穿上正常的衣服。
升到高中后,我开始与学涛通信,以笔友的方式逐渐建立起友谊。虽然我们从没碰过面,但常常会给对方邮寄自已新拍的照片,在信中,更是无话不谈,学习,生活,爱好,明星,小说……
学涛那时每年都收到一大笔压岁钱,平时父母给他的零花钱也多到用不花,于是他就隔三岔五地给我寄钱,我让他别寄了,说我有来自国春集团的正常资助,不能再收他的钱,但他还寄,逼得我用绝交相威胁,他才不寄钱了,改寄文具和书籍了。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也就由他了。
到了高三,我们便开始谈论两个人的未来。
学涛高中时生过一场病,是被中医治好的,而我对中医也留有很好的印象,便一起发奋学习,努力考入了同一所中医药大学,在那里,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彼此都一见如故,毫无陌生感,我们注视着对方,眼神里是欣喜,是温暖,是坚定,从那时起,在我心中就不再有其他男人的位置了,我想学涛也是一样的。”
杨锦程说到这儿,眼泪就止不住了,看得出来,她对韩学涛确实是真心的。我叹了口气,说:“最悲哀的人是我,嫁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你说你的心中不再有其他男人的位置了,又说韩学涛也是这样的。这话可真是刺痛我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没有一天爱过我,从认识到结婚,到他死去,他对我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付,除了结婚那天,在婚庆公司的安排下,他牵过我的手,吻过我的脸,除此,他再没有一次主动地这样做过,床上的夫妻关系,也无非是两只动物在交配,为了生育下一代,满足家族的需要,为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发泄掉原始的欲望,仅此而已。”
听我这样一说,杨锦程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中那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真正相爱的人不用上床,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看出柔情与爱意来,你跟学涛的婚姻生活虽然短暂,但总有些细节可以看出对方对自已的爱吧?你好好想想,有这样的细节吗?”杨锦程的眼神带着些挑衅,也带着些着急想知道答案的迫切。
我沉思了一会儿,老实回答:“没有,一点都想不起来。听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开心了?”
杨锦程笑了,那是胜利者的笑,自信,张扬,不加掩饰。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杨锦程过去一看,果然是她点的晚餐送到了。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甩了甩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学涛也好,我也好,你也好,我们三个人的一生,注定是场悲剧。来吧,开酒吧,过去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抛在脑后,忘了吧。”
“忘了吧,都忘了吧。”我也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走过去把那两瓶酒给开了。
杨锦程给我两只杯子,我不由分说,拿起酒就将它们全倒满了。杨锦程接过杯子一喝,顿时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你慢点,这酒烈性,哪有你这样喝的。”我提醒道。
她摆摆手:“没事,我没事,接着喝。”
在后来与杨锦程的交谈中,我发现杨锦程与我一样,平时都是滴酒不沾的,我不知道烈酒的厉害,她也不知道。但与她不同的是,我很清楚自已当天晚上真正的使命是什么,我也三番五次地听忆军和王炸说过,这酒的厉害,喝多少就得头晕了,喝多少就得昏倒了,对此,我一清二楚。
也因此,在与杨锦程的对饮过程中,我一直处于防备状态,哪怕我事先事后都会喝解酒的药,我也十分小心谨慎,我知道,要为景轩报仇,当晚是在此一举,我自已千万不能喝高,不能醉。
但杨锦程就不同了,她是从没亲自体验过烈酒的酒劲的,也没人给她讲解过烈酒的厉害,加上她的个性又有泼辣直爽的一面,豁出去了,也就放开了,不管了,因此,她喝得很豪放,几乎是来者不拒,我倒多少她喝多少,她真的是酒盲啊,对于烈酒的后劲与危害简直一无所知。
杨锦程也是相当感性的人,酒喝多了,情绪也高涨了,嘴巴也没有把门了,张牙舞爪地,手舞足蹈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医生。
“忆如啊,你当初怎么那么傻,竟把韩国春设计让我跟学涛分手的事,都跟学涛说了,你是怎么想的?”杨锦程问。
“我当时也是因为跟他吵架,吵到兴头上,就把韩国春告诉我的这个秘密跟韩学涛说了,一说完,我都后悔得要死。”
杨锦程哈哈大笑,我见她如此得意洋洋,心中十分不悦,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道:“你呢,韩学涛把这件事说给你听时,你是什么反应?”
“我?我就像现在这样很高兴啊。当初就是韩学涛一根筋,中了韩国春设下的诡计,但我自已心里很清楚,我跟那个李子江之间是怎么回事,我问心无愧,清清白白的,这个我很清楚,所以,在你跟韩学涛正式举办婚礼的前夜,我也跟韩学涛发了信息,我说我已经知道,你明天就要结婚了,我首先祝你幸福,但我也料定,你不会幸福。我为什么那么肯定你不会幸福?因为我是过来人,我就是跟一个自已不爱的人结婚的,我都不幸福,你凭什么幸福?”
说到这儿,杨锦程又以更狂放的姿态笑了起来,那笑中充满对我的挑衅与不屑,我感觉她这番话,就是冲我来的,这才知道,以前她对我的友好,全是装的,这酒后的态度应该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