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都不说话,两年不见,其实已经有些生疏了,该说的话其实在每次往来的书信中都说了,现在即便有话想要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该怎么说,所以只好默默地喝酒。
就在这时候,陈青莲端着一个盘子出来了,盆子里是一条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鲫鱼,放下红烧鲫鱼,陈青莲没说话,转身又去了橱屋,端出一钵子香喷喷的蛋花汤,蛋花金黄,盛放如菊,虽然简单,但十分诱人。
她又转身从橱屋里拿来了两个饭碗一个汤匙,给丈夫和儿子各添了一碗热汤。然后就坐在一边,看着雄隆明笑道:“明宝,趁热喝点汤垫垫胃,这是你最喜欢的野鸡蛋汤。”
“谢谢娘。”雄隆明吹了几口冒着热气的蛋汤,然后啜饮了一小口,看着母亲笑道:“娘,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陈青莲看着儿子,眼角眉梢的皱纹都带着欢喜和宠爱的笑意。
雄隆明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热汤,不知不觉,一碗热汤就下了肚,整个人都热腾了起来,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刚放下碗,母亲陈青莲又急忙给他添加了一碗,然后又顺便给丈夫倒了一杯酒。
雄隆明看着母亲说道:“娘,这么多,您也吃点。”
“娘肚子饱着呢。”
“孩子都说了,你多少吃点,陪我和孩子喝一杯。”雄醇文一脸的骄傲:“莲宝啊,咱儿子这回可了不得啊,儿子已经被部队推举去上大学了,咱老雄家也要出个读书种子文化人了,这可是大喜事,值得咱们好好庆贺一下。”
陈青莲一听,顿时高兴得不行,她虽是妇道人家,但不是个没见识的,急忙问雄隆明:“明宝,你爸说的可是真的?”
雄隆明点了点头。
陈青莲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这可是大喜事啊,明宝,不行,娘还得去加两个好菜去。”说完起身就要去橱屋,但被雄隆明一把给拉住了手,雄隆明苦笑道:“我的亲娘嘞,已经够多够好了,再弄我们哪里吃得完?您就别忙活了,您先坐,我去给您拿副碗筷去。”说完,就要起身去橱屋帮母亲拿碗筷,却被陈青莲给拦住了,陈青莲自己起身去橱屋里拿来了一副碗筷和一个小酒盅。
一顿饭,一家三口吃了一个多小时,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
一瓶一斤装的琅琊酒已经一滴不剩,大半进了雄醇文的肚里,雄醇文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跟没事人一样,悠悠然的抽着烟。
雄隆明喝了差不多小三两,满脸通红,量还没到,但脑袋却已经有些迷糊了,困意一阵阵来袭;陈青莲也喝了两盅,差不多半两的量,也是满脸通红,已经有些晕乎,眼看着儿子快撑不住了,急忙起身去给儿子铺床去了。
铺好了床铺,雄醇文和陈青莲扶着雄隆明去睡觉。陈青莲帮儿子脱掉鞋袜和衣服,又去橱屋里用铝盆打来了大半盆热水,细心地帮雄隆明洗脸和擦拭身体。雄隆明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头紧皱。
陈青莲心疼的用手指去按摩他的眉心,又帮他擦脸,雄隆明醉话凄凄然:“爸,娘,对不起,都怪我没用,都怪我挣不到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爸等死……爸,我要读书,我要读大学,爸,你要努力呀,一定要等我回来,到时候我就能挣大钱了,就就能给爸你治病了……”说着说着,他竟流下了眼泪。
陈青莲一下子便红了眼睛,捂着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也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温柔而又怜惜的擦拭着儿子脸上的热泪。
站在一旁的雄醇文,很快也红了眼睛,幽幽轻叹一声,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瘦弱的肩膀,转身便往堂屋走去,然后独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根香烟点烟,慢慢地、默默地抽着。
雄隆明在家里呆了四天,在第四天傍晚,便乘坐火车返回了青海。这四天,他哪里都没有去,只是陪着父母。原本计划着要去看看大哥大嫂的儿子雄伟的,这名字还是他在父母的回信里给取的,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回来一趟不容易。
他不知道父亲还能不能撑到他毕业回家,但他很清楚,如果就这样守在家里,他除了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死去,没有任何希望和办法。虽然希望很渺茫,但他还是想要赌一把。好巧不巧,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因为学校有点远,都是住读,所以很遗憾的也没能看到他们。
当他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赶到第二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晚上八点半钟,当他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陈指导员看着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和惋惜。
他没有注意到陈指导员的神色,只是傻呵呵的笑道:“指导员,我回来了。”
陈指导员有些勉强的笑着说道:“回来了就好,赶紧进来吧。”随手接过雄隆明手中的大包小包。
雄隆明进了宿舍,随手关上房门,将大小四个包裹搁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属于他的那张椅子上喘气休息。
陈指导员用他的搪瓷水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毫不客气的接过,试探性的喝了一口,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陈指导员笑着问道:“还要?”
雄隆明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将搪瓷杯给搁置在写字台上。
陈指导员拖过自己的椅子坐在雄隆明的对面,看着雄隆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雄隆明疑惑道:“陈指导,您怎么啦?”
陈指导员笑道:“没什么,看样子你这一路应该挺辛苦,先去洗个澡吧。”
不知道为什么,雄隆明看着陈指导员的笑容,觉得有些不真实,莫名的他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暗暗深呼吸,他坐直了身体,凝视着陈指导员的眼睛,沉声问道:“指导员,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您不妨直说。”
陈指导员苦涩一笑,轻叹道:“你刚回来,我本不该在这时候告诉你的,但是我就算现在不说,明天一早你就会知晓,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