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帝都上阳城太后住所,长信宫内。
临近子时,整个皇城内都已经宵禁,若是在平时,太后的寝宫内绝不会有外臣进入,而且还是两名最不该出现在深宫内苑的男子。
“这么晚了到底是有何事?这么急着见本宫。”红屏之后,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慵懒妩媚的皇太后长孙芙问着,却没有第一眼看见跪在外面的两名内官打扮的男子。
贴身伺候的女官却也不敢直接回答,只好摆手让跪着的二人近了几步。
“是彩珠那边有来话吗?”
彩珠是被派去监视安远侯府的女官,长孙芙自以为是云平山那边出了什么大事,进而这般问道。
“回娘娘,彩珠那边还没有来话,是……嗯,还是你们自己将刚才与奴婢说的,再复述给娘娘听吧!”
贴身伺候的女官苏嬷嬷乃是长孙芙当初嫁给周明启一同陪嫁过来的使唤女婢,跟了长孙芙二十多年,主仆情深不说,自然是知根知底。
而当苏嬷嬷开口,不知道该如何禀报之时,红屏后的长孙芙便骤然提高了警觉。
“是……回……回娘娘!皇城西边……有……有一处平日专供下人采买进出皇宫的含光门,今……今日戌时刚过,含光门的城……城门令来报,说是见到陛下身边的内官茂林,带……带着一名身着布衣的年轻人出……出宫……去了。据当时城门令的形容,我们觉得茂林身边的年轻人很像是……很像是……”
回话之人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口吃,还是被这场面所吓的,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又磕磕绊绊,而说到这里便不敢说下去了,一直瞟着苏嬷嬷,似乎是在等着她的指点。
长孙芙听到这里心中自然是已有了答案,但也不便明说,于是一甩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
苏嬷嬷自然明白,指着跪在地上的另一个人说道:“你继续说!”
被指到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但是他咽了咽口水,接下来所说的话要比之前那人流畅得多。
“回娘娘,于是我们二人就乔装跟了上去,心想着帝都虽太平,可夜里未免没有心怀不轨之人,是我们跟着……跟着走了一段,发现茂林带着一路去了十三坊的夜市。本想着可能是久居深宫,出来在夜市中玩乐一下也就完了,可没想到最后左拐右拐,却拐到了洒金桥一带……”
“洒金桥……”
长孙芙对这个名字却是没什么印象的,好在一旁的苏嬷嬷小声提醒道:“就是之前十三坊的云水摇,现在换了个名字。”
“云水摇!他去那种腌臜地方做什么!”长孙芙猛地起身,差点儿就从红屏后走了来,吓得跪着的二人慌张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
而见此情形,苏嬷嬷也知道后面的话这两个人是断不敢再说了,于是只好自己在屏风后拉着长孙芙的手,轻声细语道;“娘娘,他们二人最后见到陛下是在十三坊的潇湘馆,这个潇湘馆可以说是云水摇一片最为有名的妓馆,其中今年挑选出来的行首就是这家的,我猜想陛下……”
长孙芙转过头瞪了苏嬷嬷一眼,那双风眼之中的娇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漆黑的眸子仿佛是极寒的夜空,让人不寒而栗,“什么行首?就是个下贱的娼妓头子!”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苏嬷嬷轻抚着长孙芙的后胸,安慰地说道:“这潇湘馆的行首向来是卖艺不卖身的,奴婢想定是那茂林撺掇,陛下如今已快成年,难免会有春思之情,等他们回来稍加惩戒即可,只不过如今最要紧的是……”
说着,苏嬷嬷瞥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二人,长孙芙和苏嬷嬷主仆多年,自然是心领神会,也就马上冷静了下来,又坐回了躺椅之上。
“你们确定茂林身边之人就是陛下?确定没有看错?你们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想好了再说!”
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皇帝还未亲政就流连于烟花柳巷,这要是传出去可是成了天大的丑事,所以最为皇太后的长孙芙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谁承想下面跪着的二人似乎第一时间没有听懂长孙芙话中的深意,以为是让他们如实招来,率先说话的那个害怕的抢先说道:“娘……娘娘!小的绝对不会看错,小的之前有幸见过龙颜,干以人头担保,绝不会看错。”
可他身边后回话的那个人思索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道:“也可能不是。”
话音刚落,先前说话得瞪大了眼睛,更为紧张地说,“怎……怎么……可能!”
不过另一个人及时地按住了那人的手,故作镇定地回道:“当时夜色已深了,光看到内官茂林身边跟了个少年,却只看到了背影,未见其样貌,或许……只是跟了个形态相似的小内官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先前回话的那人总算是回味过来,也不敢再多说了,只是跟着附和道:“对,也可能是看错了……看错了……”
“看错了?你们一句看错了就敢在这三更半夜来打扰本宫!你们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长孙芙故作气愤地说道。
下面二人吓得汗如雨下,将头死死地贴在地上。
“我看你们这种眼力也不能在宫里当差了,明日直接辞官回乡下好好治治你们的眼疾吧!”不过长孙芙又话锋一转,留有余地地说道:“不过念你们也算是恪尽职守,苏嬷嬷。”
“奴婢在!”
“拿些银元,就当给你们回乡看病的钱吧。”
“诺!”苏嬷嬷走到二人身前,一人给了一袋子银元,接着说道:“还不快谢谢娘娘!”
“谢娘娘!”
“谢娘娘!”
长孙芙扶额,一挥手二人便急忙退了出去,可这时她却又叫住了苏嬷嬷,“木槿!”
苏嬷嬷本名为苏木槿,而当私下只有主仆二人时,长孙芙才以本名相称。
“娘娘。”
“这件事除了你和这两个蠢货之外,还有谁知道?”
“娘娘放心,这两人一来禀报就被奴婢给按下了,除了奴婢,应该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长孙芙点了点头,并没有看苏嬷嬷,“不过你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
苏嬷嬷低首,也是明白长孙芙的意思,“是,娘娘!等二人明日请辞出了城……”
“等不了明日了,现在去办吧,这皇宫里死几个赌徒不是太正常不过了。”
苏嬷嬷点头。
“对了!还有那个……那个……什么馆行首?”
“潇湘馆的行首。”
“嗯……一起办了吧。”
长孙芙揉着眉心,最近的头痛的旧疾是越来越频繁了,苏嬷嬷也不敢再做打扰,行了礼,便退下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