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字招牌下那扇精钢防盗门缓缓升起,那一缕柔和的清晨阳光便如丝般轻拂在我脸上。
伴随着人们上班的匆忙脚步,我懒懒的打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便又开始了依然平常却也依然漫长的一天。
每天透过铮亮的玻璃橱窗,看着各式各样的人,瞅着长相各异的脸,听着真心或假意的各种情话,便能感受着这世间万事的奇妙和人情的冷暖无常,可是我没想到一段泣如断肠的感情,会让我成为一个见证!
商场的上午依旧如常,整个柜台冷冷清清,对面那个卖服装的商铺老板正在看着报纸,那位勤快的老板娘还是和往常一样,先做清洁,抹抹灰尘,整理下店面,然后再化一个精致的淡妆,坐在店前的躺椅上,等着顾客的上门。
早上的商场难得有人会逛,偶尔有一两个顾客,也只是随便看看,随便问问而已,等到过了晌午,人们吃过了午饭,购物的顾客便渐渐多了起来,营业员们也开始了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候,哪怕这种忙在有的人眼里并不称之为忙!不过顾客是上帝嘛,招呼好她们,就是招待好了自己!
此时我的面前也站了两位顾客,男孩留着简洁的寸头,挽着袖子,斜着背个挎包,干干净净中透出干练的模样。
女孩则浅笑盈盈,精致的五官衬上淡淡妆容,妩媚中不失优雅,从她挽着男孩手腕的状态便看的出来,他们是一对甜蜜的恋人!
“羽,你看下这个戒指,我好喜欢这种款式,你呢?觉得怎么样?”
女孩突然指着我,一脸笑容,看的出来是兴奋的笑容,笑的很纯,很甜,满面嫣红,像极盛开的桃花。
男孩也凑过来看着我,赞许的点点头,口里说着“不错,确实好看,这款很适合你嘛,有眼光!”
他看向女孩的眼神有如一见钟情的邂逅那般,冒着温柔的光,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满意的赞赏!
他是喜欢那个女孩的,看得出来,不光是喜欢她人,同样也喜欢她的品味和眼光。
当然,此时我也兴奋起来,毕竟在这敞亮的橱窗里呆了快半个月了,一直没人问津,甚至都有些怀疑那个设计我的人,是不是水平欠佳?
可是今天,看是依然平常,没有丝毫预兆的今天,幸运之光就突然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因为我终于有主人啦!而且那个对我异常满意,两眼放光的主人,还是一位美如桃花的女子!
“羽,就这个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它,你看那花饰是不是很漂亮,那纹路看着虽简单,但却暗中透着精巧,而且价格也不贵,就是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了!”
“合不合适,你试试就知道了”男孩说道。
女孩一听,顿时心花怒放: “小姐,麻烦你把这款取来看看好不好?谢谢。”
“好的,稍等。”
营业员小姐面带微笑的打开橱窗的玻璃小门,小心翼翼的捧起我,我的心也跳的突突的,心中暗想着:一定要合适呀,一定要合适呀。那样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四壁铮亮的玻璃牢房了,就可以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啦!
还没等我想完,我便已到了那面如桃花的女子的无名指上,感觉到她纤细手指在我银色内环皮肤上的摩擦,我有一丝颤抖,那是一种肌肤相亲的亲密,一种相依相偎的舒适,环抱在她无名指上,不紧不松,异常的贴合,仿佛为她而生!
营业员小姐笑问道:“合适吗?”
“合适,非常合适,简直就像定做的一样,太完美了,呵呵!”
桃花女子轻轻的抚摸着我,同时也笑盈盈的看着男孩,满脸的期待的问道:“怎么样,好看么?就选它了好不好?”
我此时好生期待,期待着男孩的那句“好,就要它了!”
可是,不是你有了期待,接着就一定会有满意的结果,有时候期待太过丰满,打击往往来得更惨然,让你触不及防,让你如坠冰库,比如这一次。
我万万没想到那男孩会说:“恩,确实还不错吧,不过总感觉这个花饰有些显眼,有些招摇,好像不太适合我们这个年纪,要不,我们在看看别的好吗?”
他说的很轻,很柔,也很委婉,但委婉中透着无法让女孩抵抗的坚决!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记得他看我的神色,他第一眼看到我的那种眼神,明明是那种非你不要的肯定呀?为什么转瞬间就变了?
我想不明白!
和我一样想不明白的还有那个如花般的女孩,刚才笑若桃花的她,在听到男孩的话语后,也跟着变成了枯萎的梨花,一脸迷惑不解,我看着她眼睛里有些暗淡,那隐忍着的仿佛是委屈。
但是她没问 “为什么?”她只是默默的从手指上将我褪下来,重新交到营业员小姐手里,不发一言,然后慢慢的,毅然的转身,向旁边的电梯走去。
男孩赶紧的跟在了她身后追了过去,追的有些急,斜挎包一搭一搭,手里还晃荡着女孩的包!
我也重新回到了那个四壁铮亮的玻璃橱窗!带着女孩掌心的余温和对她纤柔的手指的不舍!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来的突然的幸福,也会突然的失去,人世间的美好,往往总是那么短暂!
当电梯门“哐”的一声合上的时候,我的心降到了最低点,我以为就这样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失落中掺杂着沮丧,甚至有点不敢相信,难道我和那女孩的缘分就这样结束了?
她来的如清风拂面,走的如烟云飘散,风也好,烟也罢,独独都是了无痕迹,若是仅仅无痕也就算了,可她偏偏还那么美好!
当我正努力的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那男孩又出现了,出现在楼梯的门口,带着喘息,然后径直跑到我面前,指着我对营业员小姐说:“就是它,帮我包好,谢谢。”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不停的玩儿你!
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有时看见希望就在前方,可就隔希望一步之遥的地方,却挖着一个大大的深坑,当你灰头土脸的在深坑里快绝望时,它又站在你面前问:“要不要拉你一把呀?”
这次希望没拉我一把,反到是男孩狠狠的抓了我一把,握的紧紧的,然后又再轻轻的,把我放在他那黑色的斜挎包内,拍了拍,然后转身向电梯走去。
当我以为马上就要见到桃花女子了,以为马上就能拥抱她修长柔软的无名指了,以为我的桃花脸主人会尖叫着说“好漂亮。”的时候,谁知却听见了一句饱含失望的低吼!
“放手!”
“你牵着我干嘛?我是你什么人呀?要你牵着?”
“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生什么气呀,不就一个戒指么,只要我想要,还怕没人给我买么?”
“你放心好了,我说过要给你买,就一定会给你买,我不是乱许承诺的人,说过的话,我就一定做到!”
“可你做到了吗?我们认识几年了?你有提过这事么?上次叫你拍婚纱照,你不拍,说什么马上十二月份了,穿婚纱拍外景很冷,怕我感冒。好吧!我听你的,可这次呢?戴戒指不冷了吧?可你为什么不买呀?这事问你几次了,可你三番五次的推脱。为什么呀?问你原因你也含糊其辞,你说我会怎么想?是不是我这辈子嫁不掉了,非要跟着你呀?那好,你别拉着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除了你,我还有没有人要?”
“你别这样好不好?不是不给你买戒指...”
“那是什么呀?你说个理由出来我听?就算是不愿意,你至少连借口也该找一个吧!怎么?现在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没什么借口,我只是觉得,给你戴上戒指,便是给你下半生许诺,以前一直不说,就是想在一个特定的时间,一个特别的地方,给你戴上戒指,然后对你的后半辈子作出承诺。”
“为什么要选时间,要选地方?喜欢就要了,就这么简单,此时、此刻我喜欢它,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脚下就是最合适的地方,不行吗?”
“现在不行,我一直认为,给你戴上戒指是个严肃而又浪漫的事情,我们都是处女座的人,我这个人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吧,我希望为你戴上戒指的那天,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是个能让你一辈子想着就会感觉温暖的日子,而不是现在这个嘈杂无比,人来人往的场合。”
桃花女子听完沉默了,她想了想,又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脸认真的男孩,心里有些动摇,似乎有点接受他这样的解释!毕竟他那个性,还真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认真对待一件事情,或者是下一个决定的时候,都是慎重又再慎重。
女子的口气有些软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的戒指?”
“这个你就别问了,要是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一天也就不特别了,我的用心也没意义了。”
“可我现在就想要,怎么办?”
“都说现在不行了,要不,用别的东西补偿吧?”
“什么东西?”
“我们先去买杯你喜欢的奶茶,然后陪你去看电影。怎么样?”
“哼,是你自己想看电影了吧?”
“.......”
“羽!你给我记住,这个东西,不是我非要不可,只是我想用来做一个标记,你知道我的工作在什么地方,有多少男人围着我转,不经意间晃晃手指便可以让那些围着我的男人知晓,我已经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这样表明态度,也算是对我们感情的负责,你就当是我物质吧,毕竟这个世道,如果一个女孩子跟你在一起,连戒指都没一个,那还算什么狗屁恋人?我手上没有你送的戒指,又用什么来表明我们的关系?所以,这个戒指不是你欠我的,而是你欠我们的!你明白吗?”
“好啦,知道啦,之前就让你不要去哪里上班,你非不听,你说以你的条件,什么地方不能去,为什么偏偏选择去这种地方呢?
“因为钱,工作轻松,来钱快,这个问题之前也和你讲过,我们这行都是青春饭,过了那几年都会陆续转行,我想趁着自己还年轻,多赚一点钱,等够了房款,就买一个小房子,造一个小窝,然后踏踏实实的住进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其实以我的工资,也能养着你,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固执呢?”
“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早就讨论过了,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处女座,每个处女座的人,在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份坚持。”
男孩不再说话,他们之间的问题,好像真和女孩说的一样,不止一次的讨论过,再说下去说不定又是一场争吵。
短暂的沉默后,男孩岔开话题:“去吃东西吧,逛那么久,累不?要不要我背你呀?我的琴(情)妹妹。”
女孩也笑了,骂道:“猥琐样儿,死一边去。”
“我死了,就没人给你买戒指了,你会不会哭。”
女孩扬手欲打:“滚远点死!”
“.......”
我静静的躺在这个叫“羽”的男孩子的斜挎包里,终于明白了他刚第一眼看我时那肯定的眼神,和他离开时的毅然!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爬上那个“琴妹妹”的无名指头!
或许这就是恋人间的承诺,有的人觉得一个承诺很容易,想给就给,想要就要,便如女孩那样,有的人觉得一个承诺很难,认为那是庄严而神圣的,诺言之重,一语千钧,只要许下,就一定会兑现,哪怕用一生的时间!便如男孩。
一个戒指,对有的人来讲,它只是饰品,而对有的人来讲,它就是诺言!定义不一样,自然也就无谓对错。
只是从哪之后,我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阳光了,每天伴随我的除了寂寞还有无尽的黑暗,唯一的得见天日的时刻,便是从羽的斜挎包里转移到他书桌下抽屉最低层的瞬间!
寂寞归寂寞,可我并不孤独,因为有了两人的陪伴,在他们合住的哪所小房子里,除了恋人间常有的小打小闹,还能听到他们两人卿卿我我的话语,最重要的是能感受到那份恋人间的温情!
而在今天,我终于再次见到久违的阳光!同时还听到了羽对我说话。
此时琴还没有回家,羽从抽屉里拿出了包装着我的盒子,一打开,落日的余晖便透过窗户铺洒下来,我身上便起了亮灿灿的光辉!真漂亮,连我自己都这样认为。
羽将我放在掌心,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身体,对我悄悄地说:“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戴在她手上吗?虽然现在还不行,不过也快了,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你便是我对她感情的见证,我会和她结婚,到时候我会把你慎重的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对她说,我会好好待你一辈子!呵!想着那一刻就很激动,不过现在还要先委屈你一下了。”说完羽亲了我一下,然后轻轻的合上盖子,又将我放在了抽屉内!
其实我也很激动,能在他们间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我很满足,这说明我的位置不仅仅是一件礼物,一件饰品,同时还是男孩的一个承诺,一份用情至深的爱!
可是,也就在今天,我却没听到他们往常嬉闹的笑声!
当和我一样寂寞的钟表大哥,滴滴答答的迈着小步走向午夜的时候,琴还没回来,今天有些不一样,毕竟往日的这个时候,她早就回来了,一直到凌晨,我都没能听到琴进门脱鞋的声响。
这期间听的最多的,便是床头上羽的辗转反侧,还有一遍遍一直打不通的电话按键音!在羽的焦急叹息声中,我只能静静的守望,无能为力。
终于,我困了,我没能坚持到琴回来,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心里涌出期待,期待着明天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羽的“小懒猪,起床了”,接着是琴的赖床的呻吟!这样就表示一切还照旧。
第二天,还在享受着温存美梦的我,便被一阵刺目的阳光惊醒,是羽,他又把我拿出来了。
他又在轻轻的抚摸我,不过这次他没有像上次一样说话,也没有亲我,只是静静的看了我一眼,便又合上盖子,把我放了回去,然后我就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
就在他合上盖子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脸上那疲惫的神色,和床单上的皱褶,那不知道是辗转多少次的反复留下的痕迹!
他应该是一夜没睡吧?
可是,琴还是没回来!
我多想安慰安慰羽,也许是她和朋友玩的太晚,住在朋友家里,而手机又恰好没电了吧。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却是我想到的最好的理由,一夜未归,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我不敢再往其他的地方想,我想劝劝羽,可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羽也听不见我的叫喊。
我只是一个指环,一个本不该有思想的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