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劳(啊)才能发得(啰啯的)财,凤凰(啊)飞来住我家(呢)——啰——嗨——
蕨妹捂嘴偷笑,脑子略一转,马上也用勒腰韵唱起来。
阿哥(啊)一点都不(啰啯的)傻,骗妹(啊)的话莫乱编(呢)——啰——嗨——
哥家(啊)虽烂妹不(啰啯的)嫌,勤劳(啊)两年起新楼(呢)——啰——嗨——
只要(啊)节约又勤(啰啯的)俭,凤凰(啊)自然飞你家(呢)——啰——嗨——
阿哥(啊)一点都不(啰啯的)傻,骗妹(啊)的话莫乱编(呢)——啰——嗨——
阿妹(啊)想牵哥的(啰啯的)手,怕哥(啊)远走不能连(呢)——啰——嗨——
哥家(啊)虽烂妹不(啰啯的)嫌,勤劳(啊)两年起新楼(呢)——啰——嗨——
呜——!那边兴奋地一声喊,接着又是一个三曲九转的吹指哨声。
那人向这边挥了挥手,一转身,片刻就听到了当当当的砍树声,那声音迅猛而有力。
蒙蕨妹也起身安心地捡猪菜,嘴里也还轻轻地哼着山歌,但这已经是只低低地唱给自己听了。
蕨妹心中甜蜜蜜,她知道那人是后山屯的谭德山。读初中时德山比蕨妹大一届,他总爱留着个长发,跟人讲几句话就头轻轻一甩,甩他的长发。蕨妹觉得那一甩很好看,经常偷偷地看他,也特别地爱看他打篮球,球场上的德山比平常更加迅猛有力、俊逸矫健。
后山屯的人都不到这野猪垌烧木炭,怎么谭德山偏偏到这里搞木炭呢?蕨妹想不通,但她还是觉得这样很好。近来她总爱到这里捡猪菜,爱听那迅猛有力的砍树声,爱听那浑厚悠扬的山歌声,更爱看那壮实矫健的身影。
蒙蕨妹爱唱流行歌,也爱唱这里乡下的山歌。当然她唱得还不大好,不能象那些老歌手可以唱几天几夜,或让人心酸或让人欢乐。
这天蒙蕨妹捡了很多很多的野猪菜,多得那背蒌根本装不下,只得用葛藤捆着加码在背蒌上面背着回家了。
米粉店外的小空地围了一群人,不时地爆发出阵阵的喊叫喝采。细听那尖利的喇叭声才知道,原来是某酒厂在这里宣传新产品。他们厂方的宣传方式是,哪个汉子能双手举起他们带来的一百五十斤哑铃,就送一件新出产的美酒作为奖励;能举起两百斤哑铃的,除奖两件美酒以外,还要奖两百元现金。
刚才己经有三人举起了那个一百五十斤的哑铃,屁颠屁颠地在众人的羡慕喝彩声中扛着那件美酒走出了人群。
那个两百斤重的哑铃静静地躺在那里,还没有哪个人敢去惹它。
这时有一个高大的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走进圈子,他踢了踢那个一百五十斤哑铃,然后向两百斤哑铃走去。当他站在那里貌似运气的时候,四周顿时响起了兴奋的喊叫,因为这是今天第一个敢于向那个大哑铃挑战的人。
可惜,那汉子试了两次,也只是举到鼻子底下便就丢下了。他只好返回重新举起那一百五十斤的,也扛着一件酒走了。
爸,我们也去要件酒回家喝。大富笑着对老富说。米粉店是建在靠坡的有几级石阶的这一边,比店前的小空地高,他们几个就是站在米粉店里观看的。好在这时还早,象他们这么早就吃粉的人并不多,一般赶街的人总爱准备散街时才吃点东西,因为大多人要走路回去。
老富正为刚才饭桌上大富的胡言乱语恼火,听这一说,心想正好挽回一下面子,自己儿子的力气自己知道,于是笑说,好,已经买得牛肉了,你就去那里要件酒回家晚上爷俩喝吧。
老富说着就招呼大家下来,一起挤入人圈观看。
大富噔噔噔抢入圈子,在那里胡乱立了个马步,两手一抓,就把那一百五十斤重的哑铃举过了头顶。人群又爆发出阵阵喝彩。几秒钟后,他把那东西丢掉,就领了一件美酒递给老富,还没等老富他们几个说什么,大富又往场中走去。
只见他走到那两百斤重哑铃的旁边,狠狠往两掌中吐了吐口水,然后学着电视里面的武林高手半蹲马步,左右一推一收有模有样的貌似在运气。
弯腰,抓住,一声大喝,那两百斤重的哑铃被大富迅速提起、上顶,一下子就给高高地举起来了。
此时的大富一扫平常的呆傻模样,他紧闭棱角分明的嘴唇,圆瞪怒目,叉开双腿,两臂高举奋力地顶举着沉重的哑铃,一动不动,象一尊铁塔。
好!暖秋第一个大声喝彩,第一个拍起掌来。顿时四周响起一片如雷的喝彩和掌声。
蕨妹心里很高兴,一边做喂猪煮饭之类的家务一边唱流行歌和山歌。哥哥大富也是蒙蕨妹的一块心病,如果哥哥能成功相亲娶回嫂子,那是全家人的一件大喜事。
可是,黄昏时分爸妈和哥三人回到家时,只有大富欢天喜地的给蕨妹看自己的新西装新皮鞋还有那三件酒,而两老却都一律大皱眉头,一脸苦瓜相。
吃饭的时候,蕨妹小心翼翼地问,是她们没有看上我哥哥吗?
老富答,看上了,你哥哥身体好有力气,一看就知道的。
蕨妹又问,那……你们怎么都不高兴?
大富妈苦着脸说,蕨妹啊,谁叫我们家穷呢,眼看你哥哥是真的要打光棍了!那妹子我看着顺眼呢,人蛮精灵的,也有福相呢;那妹子也看上你哥哥了。前六次都没有哪个看上你哥哥啊!就是妹子那老妈,她死活就是要一万五的彩礼!她说不是她们要,而是那妹仔的哥哥娶媳妇也需要这一万五去订亲呢。蕨妹啊,我们家穷,上哪里要这么多钱啊?那边放话了,要我们在半月内回话,不然……大富妈没有再说下去。
蒙蕨妹心里一凉,家里情况她知道,只有千把块存钱,要是把栏下的两头中猪和那头还浪放在野猪峒的老母牛都卖掉,也离一万五差老鼻子远啊。
第二天,老富一大早就出门;大富妈带着一对儿女到山地里去翻地过冬。昨天蕨妹捡的猪菜掺着洋芋红薯己经足够猪吃三四天了。这翻地过冬主要是要把洋芋和红薯捡回家,免得到老冬下起雪来这些东西给烂掉了。
一连三天,老富都是鸡还没穿裤子就起来热旧饭吃,天一朦朦亮就出门。到第三天晚上,老富回家时酒气浓重地说,亲友们都跑遍了,总共得了三千一百五十块,我是再也没有办法了。前天我最先是去找乡信用社,可那主任说没有这方面的贷款,我又说要办小养猪场,主任就说,那要到家里看看有没有养猪场,看有没有猪,他们只给催肥用的饲料钱的,唉。
老富是真的没法了,这三千一百五十块钱,还是他平常与亲友们肝胆相照有难同当的结果。
于是,这晚上全家人除了大富之外,心里都压了一块石头。
次日,老富和大富妈带着大富去翻地。
半路上,老富看着跑前跑后的大黄狗突然觉得很不顺眼,猛然狠狠地踢了它一脚,暴怒地骂道,死东西你滚回家去!大黄惊叫一声往回就跑,到十丈远时转头疑惑地望着老主人。老富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砸了过去,大黄赶紧挟着尾巴逃跑了。
大富妈马上丢了肩上的脚犁怒气冲冲地骂老富,死老鬼,你没本事给儿子讨老婆要砸就砸自己的头,砸狗做什么!
老富就跨前一步高举右掌,呲牙咧嘴的象要吃人一样,吼道,你还喊你还喊,看我不打死你!
大富妈也跨前一步,皱黄的脸递了过来,你打啊你打啊,反正这祖脉也是传不下去了,你就把我们都打死,留你一个独熊在那里独吃!
走在前面的大富转回身惊愕地望两老,说,你们不要打架啊。
老富那并不优美的姿势定格了四秒钟,便突然瘫塌下来,蹲在那里抱着脑袋瓜子。有几滴晶莹剔透的东西顺着老富那干皱的腮帮流下去,落在了干燥的山地上。
喂完猪和鸡的蒙蕨妹背着竹蒌正在锁大门,大黄狗就回来了。它在后面亲热地蹭着蕨妹的小腿。于是蕨妹带上大黄去捡猪菜。
爬到屯西的那个石山口,蕨妹不再听到砍树声,她也不再休息,直接就往右边的小路走。走没多远蕨妹就看到对面远远那山口的山脚下冒着一股浓浓的袅袅的白烟。看着那白烟蕨妹知道,谭德山砍下的木头己经进窑点火封火口了,过几天就能出木炭,就能挑到六圩去卖。冬天里,城里人总爱到六圩买木炭。
当走到那天她捡猪菜唱歌的地方,蕨妹望着对面静悄悄的崖壁望着峒底没有一个人影的山地,心中顿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蕨妹继续往前走,老在一个地方是捡不了猪菜的。约走了一百米,四周阴凉树木下的地上石头上果然到处都是野猪菜。这些野菜叶子厚,虽然是初冬时节,却并没有枯萎,只是墨绿中略带一点黄色。蕨妹就默默地捡猪菜;大黄狗继续这里嗅一下那里嗅一下慢慢往前面去。
虽然野菜很多,但蕨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捡了一大半背蒌的野菜,蕨妹觉得有点累了,就放下背上的竹蒌,坐到一块石头上。想着那天唱歌的情景,想着家穷没钱给哥娶嫂子,不禁唱起德山唱过的那两句山歌来:
都是生在这世间,天让人富让我穷(啰嗨)。
哪天见仙我试问,怎么让我不如人(啰嗨)。
这歌声真正带了感情,显得哀怨怅惘、郁闷愁伤。
忽然前面的大黄狗激烈地狂吠起来。一般大黄在山林里不怎么狂吠,除非碰到了生人或是什么它追不到的猎物。
蕨妹警惕地站起来,看着前面。
只见前面崖壁下,大黄从拐弯处的一块大崖石后一边狂吠着一边缩着尾巴退了回来。
还没容蒙蕨妹多想,那大崖石后面便响起了悠悠的山歌声:
妹家坐在龙眼上,当然不会穷下去(啰嗨)。
我劝阿妹莫伤心,勤劳的人会发家(啰嗨)。
是德山!!而且歌声这么近,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特别地好听。蒙蕨妹心儿又咚咚乱跳起来,几秒钟后,蕨妹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理了理长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清脆地喊,大黄不要乱叫,快回来!
大黄听话地摇着尾巴跑回了蕨妹的身边,但还是警惕地往那大崖壁望着。
这时谭德山从那大崖石后转了出来。他一米七的个头,矫健壮实,还是留着比其他男人略长一些的头发。这时德山习惯性地甩了一下长发,笑着叫道,蕨妹,真的是你!
哗,德山!蒙蕨妹高兴地喊起来,你怎么突然冒到这里来?
谭德山哈哈地笑着说,我在炭窑后面的树林里老早就看见你了,是你没有见我的啊。
蕨妹格格地笑道,你躲在树林里,哪个看得见,也不唱个歌招呼一下,吓了我一跳。
哈哈,我那山歌唱得直通通的也不太合韵,偶尔唱唱解闷好玩的,登不了大场面呢。德山说着就走到了近前,哗,你手脚这么灵快,只这一会就捡得了这么多的猪菜!
蕨妹脸一红,说,别笑话我啦,我妈总说我笨手笨脚的呢。
后面不远处唰唰地一阵响,两人都扭头看过去。原来是几只山鸡从崖壁上飞下来,落在了那纵横交错的藤蔓上,正在咕咕地叫着。大黄立即兴奋地冲过去,那些山鸡一惊便朴愣愣地在树林间一起一落地低飞逃命;大黄紧追不舍,低吠声越来越远。
两人转回头相视而笑。
蕨妹看着德山的裤袋奇怪地问,你怎么带着手电筒?是不是要很晚才回去啊?
谭德山笑着看蕨妹,灿烂的笑容显得很可爱,我是要去钻一个洞,一个很深的溶洞。
停了停他又说,很想叫你跟我一起去的,你敢吗?
蕨妹想也不想就说,哪个不敢,有你在前面,我跟着你怕什么。
德山看着蕨妹,说,真的跟着我?真的不怕?
蕨妹看着德山,说,真的跟着你!真的不怕!
好!我们走吧!谭德山说着就带头向来时的路上走去。蒙蕨妹就紧跟在了他的后面。
不一会就到了一个有半人高刚通一人的小溶洞。
小心被石头碰着哦。德山说着就矮身钻了进去;蕨妹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也钻了进去。
这溶洞进口很小,越往里面越宽,于是德山和蕨妹并排着慢慢往前走。
直到这时,蕨妹才在心里问着自己,怎么就这样傻里傻气地跟着德山进来了呢,自己这是怎么啦,如果是另外一个男人喊自己进这种山洞,自己会跟着进来吗?
正想着,旁边的德山说话了,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吗?蕨妹就接着说,正想问呢。
谭德山笑着说,也许只是一个笑话,我们永远不会有什么收获,但这已经是我第五次进这个洞了。前四次是爸带着我,都是每年的冬季进来的,夏季洞里滴很多的水不好进,今年我爸病了,不能来了。我曾祖曾经是我们这一带很有钱的人,他将去世时,说他把蛮多金条藏在了这个山洞里,但我祖父背着曾祖刚到这洞口,曾祖就断气了,没有指点到具体的位置。所以从祖父到父亲到我,都在找这个东西,但都没有找到。这就是我们家的秘密,别人不知道的。
蕨妹扭头看了看德山,说,怎么把这个你们家几代的秘密告诉我呢?
德山说,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也许是读初中的时候,也许是我们对唱山歌的时候,我感到你是个善良的妹妹吧!这几天我都带着手电筒的,我都在等着你。
听到这话,蕨妹心里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德山接着说,不是我想一夜暴富,我是想有一笔资金,投资搞一个野猪养殖场,就办在我们这个野猪峒!但我去乡信用社问了几次,没有用,贷款几万块钱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