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挥汗如雨地坚持做完整整两百个俯卧撑后,近乎力竭,最后整个人如一摊烂泥一样趴倒在了沙发上,很快,便心无旁骛地陷入了沉睡当中。
因为这段时间上的是夜班,所以白天的时间很充裕,此前我一般都是在家看书写作。今天也不例外,但我却给自己额外增加了一个项目,就是健身,因为专业健身器材的限制,我只能选择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最基础的健身方式。
不过一天下来,还是卓有成效的,浑身肌肉虽然酸痛,但明显感觉有力量的提升。
看着渐渐西沉的日暮,我甚至产生了一种紧迫感,虽然我明白是自己太过急于求成了,但现实却逼得你不得不尽快拥有更强的力量,因为你无法预料到何时何地会有多少险境在等待着你跌入,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积蓄力量,去将它们化险为夷。
我在提前半个小时左右赶到中队,我所在的中队隶属于市区城管局第三大队,因我们中队所管辖的地方叫枫锦街,所以我们中队便被授名为“枫锦中队”。
枫锦街分为南北两条主干街道,在两条主街道的两侧分布着近二三十条支巷小街道。
而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执法电瓶车在中队分配给我们管理的地段上巡逻,主要就是驱赶一些流动摊贩,以及监督有店面的商家不准乱堆乱放和占道经营。
带我的师父叫李春明,算是中队的元老了,为人古道热肠,谁有困难他都倾力相帮,所以我一向对他很是尊敬,秉持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也一直尊称他为“李师父”。
在中队换好制服带上装备后,我们便要去往自己的点位了。
我们的点位有一个城警联勤岗亭,也算是我们的休息间,我们通常都是在每隔半小时左右出去巡逻一圈,也算是劳逸结合。
我和李师父到达点位后,他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照例是先烧上一壶水,再打扫一下卫生。之后才注意他今天似乎脸色不大好,坐在椅子上眼睛眯缝着恹恹欲睡。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动静,不去打扰到他,等水烧开后,我先帮他泡了一杯热茶。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有气无力地说:“晓北啊,我今天心脏有点不舒服,待会你一个人出去巡逻当心点,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就用对讲机喊一声。”
李师父有心脑血管方面的毛病我也是知道的,时常看他怀里揣着一瓶什么护心养心的白色药瓶,隔两天吃上几粒。我也曾表示关切地询问过他一番,不过他却是一脸轻松地笑笑说不碍事,老毛病了。
但看他今天脸色如此苍白不对劲,我实在是为他感到一丝担忧,不过我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说:“师父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工作认真做好。”
我俩相处这么久以来,他也是了解了我的性格,自然是放心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忘叮嘱我:“记住,遇到事情,一定要以劝说为主,千万别跟对方起冲突!”
虽然这句话从我来之后他跟我说了上百遍不止, 但我仍然低眉顺眼地应道,“我知道了,师父。”然后,又聊表关心的问他:“您真的没什么事情吧?要不您去附近的医院看看吧!”
“唉,没事。”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我见状也就不再多言,蹑手蹑脚地走出岗亭,随手带上门,便步行去巡逻了。这冬天不像夏天骑电瓶车畅爽,所以我宁愿选择步行更暖和些,工作和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我们的段位最北端是一座大桥,往南到一座小公园为止,这一段的店面也是各色各样,有饭店、宾馆,卖电瓶车的等等。
我刚来时李师父就告诫我一定要和商家搞好关系,其他的且不谈,单说一个人在社会上为人处世来说,面子是互相给的。而作为城管,你得先给商家面子,商家才会配合你的工作。所以,这份工作看起来简单,其实内里的学问曲折着呢。
当我快走到一座公交站台时,老远就听见一声声凄怆的二胡声,如泣如诉的仿佛抽噎一般的音声,令闻者生悲。
我快步走上了公交站台,想一睹演奏者的真容,果不其然,是一个鹑衣百结的盲眼乞讨老人,面前摆着一只不锈钢碗,里面零零碎碎有一些硬币。当然,他究竟是真盲还是假盲我也不能确定,但我可以肯定他的眼睛一定看不太清楚这个世界。
这样献艺的乞讨者其实更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因为他比那些只知道捧着个碗逢人就缠着不放的乞丐要强得多。
如果今天我没有穿这身制服,也许我会停下来丢给他一两块的零钱,然后快速地走开。但今天绝对不可以,我必须要将其劝离。
也许有人会问,一个卖艺的盲人乞丐而已,已经非常可怜,为何不能对他网开一面呢?
诚然,在我没有做这份工作之前,我也痛恶城管的不讲情面。但当我穿上制服后,我渐渐开始去理解他们,首先,他们都是在按照规章制度在进行工作;其二,你如果对某一个人开了绿灯那接下来再对其他人开展工作便会产生困难;再一个,也许大家在生活中都会有这样一个感受,就是某一个地段如果有人摆摊,那么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无证摊贩,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个地方是可以摆摊的无人管地带,久而久之,该地的市容卫生环境一定糟糕透顶。
所以,一个合格的城市管理者,必须做到大公无私。
我狠了狠心,走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他有没有感受到我身上所携带的并不友善的气息,他依然自顾自地拉着二胡,沉溺于自己所奏响出的乐声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也许有面包牛奶,也许有他最向往的光明……
“老先生,您好!我是城管,按照规定,您是不可以在站台这卖艺的。这儿车来车往,客流一多造成拥挤的话会产生安全隐患。”我秉持着最起码的礼貌和最含蓄的话语,维护着他最根本的尊严。
“额,好。”老人听到了我的话旋即表现出了一丝惊讶,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其间目光的焦点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他摸摸索索地站起身来,背似乎还有些佝偻,一边摸到地上的碗慢慢装进肩上挂着的布袋子里,一边捡起置于地上的导盲拐杖。
趁着他收拾的当口,我随口打听道:“老人家,怎么您一把年纪还出来讨生活啊?家里人不担心么?”
老人倒也很健谈,停下手中的动作对我说:“老伴走得早,儿女都成家了,平时工作都忙,顾不上我,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凭这点手艺出来讨点生活费。”
“那您这情况,没跟政府部门申请点救济和补助什么的么?”我问。
老者倒也老实回答道:“低保和补助都有,家里还有几亩地承包给了种粮大户了,吃饱饭不成问题。”
我说:“那您实在没必要只身一人往外头跑了啊。”
老者笑道:“哎,小伙子,哪个人嫌钱多啊,能多弄点儿也能贴补贴补子女啊,如今这社会他们青年人也不容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内心不禁感叹,饶是这样一位身患残疾的老人依然带着对子女的关怀和爱外出谋生,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