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一眨眼，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你也19岁了。”
雄隆明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默默凝听。
雄醇文沉吟道：“爸恐怕没有几年好活了。”
“爸，您别这样说，事情也许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雄醇文抽了一口烟，将烟屁股在桌腿上碾灭，随后将灭掉的烟屁股给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儿子，轻叹道：“明宝，你已经19岁了，已经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雄隆明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父亲不想让他继续当兵了，想让他回家来结婚生子，常伴身边。
可是，他心有不甘。
在部队里，他已经获得了读大学的资格与名额，一旦退役回家，他还能做什么？要么就是听从国家的安排去上班工作，要么就是继承父业，继续以打鱼为生，然后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挣更多的钱，怕是千难万难。
父亲重病，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以后家人亲人再发生点什么，他还是只能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些，他便十分难受和恐惧。忍不住问道：“爸，我听说关阳湖已经开始围湖改田了，我们窑咀影响大吗？”
说到这里，雄醇文的脸色便变得极为阴沉和难看了，好像被戳到了痛点。
自1968年5月7日黑龙江省革委会在庆安县柳河办了一所机关农场，定名为“五七”干校后，很快，“五七”干校这个“新生事物”就被一条“最高指示”推广到了全国。
关阳湖源自古云梦泽湿地的延伸，是鄂东南最平坦的湖区。自北京的文化人下放到这里后，就给它改了一个名字叫向阳湖，据说是取自“朵朵葵花向太阳”、“社员就是向阳花”之意。
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还是习惯性的叫关阳湖。
虽然关阳湖围湖改田，是中央下达的最高指令，但是雄醇文却是不同意的，他觉得这是对关阳湖的一种可怕的破坏。
他书读得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他一直都坚信关阳湖是老天爷赐给关阳湖人子孙后代的财富。可是这话，他不敢出去说，一旦被外人听见，少不得又要给他扣一头顶屎尿帽子。
看到父亲脸色难看，雄隆明大概是明白的，其实，他也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父亲，毕竟这是国家决定的，国家有国家的考量，谁也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雄醇文重新点了一支烟，闷闷地抽了几口，黯然而轻叹道：“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比现在更不好过了。”
“无非是种地，都是过日子，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不会越过越差的。”
“如果可以，多陪陪我和你娘。”雄醇文满是期待的看着儿子，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够明白了。
雄隆明知道自己无法回避，略作沉吟道：“爸，我想读书。”不待雄醇文接话，他接着说道：“爸，我已经被部队推荐上大学了，一切费用都不用我们负担，机会得来不易，我不想放弃。爸，只有读书，我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读书，我以后才有机会改变我们家目前的状况。”
雄醇文愣愣地看着儿子，儿子的话既让他高兴，又让他惆怅。
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却知道读书的好处，知识就是力量。
儿子一旦真的上了大学，那出来以后可就是个体体面面的文化人了，而且国家包分配，是名副其实的铁饭碗，绝不会再跟自己一样一辈子做个渔民或者农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辈子都在艰难刨食。
如今，随着关阳湖围湖改田，靠水恐怕往后是靠不住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能不能混饱肚子都是个问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当然希望儿子能够做个文化人，能够做个人上人，能够过上好日子，想到这些，他就释怀了。看着儿子，笑着说道：“明宝，你想干什么，只要是正确的，那就去干，就去争取，爸不懂那么多，但真心希望你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谢谢爸！”雄隆明眼睛微红。
“谢什么？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崽。”雄醇文满脸笑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很欣慰。
就在这时候，陈青莲端着两个大碗过来，一碗盐炒花生米，还有一碗干篙笋，都是下酒好菜，还有两个小酒盅、两双筷子。在桌面上一一摆好，陈青莲笑着说：“你们爷儿俩先慢慢吃着喝着，还有两个菜，很快就好。”
雄隆明急忙道：“娘，已经够了，您别再忙了，坐下来一起吃。”
陈青莲说：“这哪够，你难得回来一次，你们爷儿俩先吃着，快得很。”说完，就转身去了橱屋。
雄隆明还想说什么，雄醇文笑道：“你娘见你回来高兴，想多弄两个菜就多弄两个。”
雄隆明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拆开了那瓶琅琊酒，给父亲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说道：“爸，我敬您一杯。”
雄醇文笑着端起酒杯，父子俩轻轻碰杯，雄隆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喉辛辣刺激，不过很快就化成了滚滚热流，涌遍全身。
在部队里陈指导员颇为好酒，偶尔在私底下他也会陪其小酌几杯。
那时候的部队，每逢节日，也允许喝点酒助兴，不像现在，部队里有禁酒令。慢慢的他也就能喝点小酒了。
一杯酒下肚，雄隆明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干篙笋塞进嘴里，满嘴清香，还是那熟悉又怀念的味道，雄隆明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你慢点喝，喝酒就不能急，一急就容易醉。”雄醇文越看儿子越是满意、越是欢喜。然而，一想到自己的病，也越是难过，仰起脖子，一口闷掉杯中酒。然后砸吧砸嘴巴，细细品味一番，笑叹道：“这酒滋味确实不错。”随后夹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
雄隆明又拿起酒瓶子给雄醇文倒了满满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大半杯，这次他没有一口闷，而是小口小口的啜饮。
